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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我……” 洛西芙抬起脸。 古老的山下石殿，悠悠碰撞着声音。 “我，杀死过你……？” 冰龙一把将巨大的脚爪，压在洛西芙的身体上。 把她推上石柱，举到和视线同等高的位置。 “这个答案，你很满意吗？” …… 洛西芙突然笑了起来。 她像急切地寻求着呼吸那样大笑。 又仰起脸庞，发出痛苦的哭声。 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巨龙的脚爪上。在寒凉的深渊中，散发着热气。 “……” 冰龙平静地看着她，并不言语。 默认了这所有的一切。 默认了死亡、重生、阴差阳错。 默认了她，和她的哭喊。 所以，在这五次死而复生中，他们就这样分别重生，再次搏杀，循环往复？ 这有什么意义呢？ …… 不过，此时此刻，洛西芙的脑子里并不是在想这个事情。 她哈哈大笑，又嚎啕大哭。 边哭边笑，忘却了一切，甚至抱着胸口的龙爪，扑在上面哽咽。 “当然满意了！” “原来我杀死过你啊……” “原来我真的杀死过你啊……！” 泣不成声。 好开心…… 好幸福、好兴奋、好开心…… 浑身发抖。 她真的杀死过大陆北方最强大的龙！ 她为屠龙做的所有准备，都是正确的！ …… 笑完，一切突兀变得空洞。 所以，现在呢？ 像是突然回到现实，洛西芙抬起脸，看向神情越发寒凉的冰龙。 “这回，我不会重生了。”她说。 “求求你了，杀了我吧，贯穿我的身体，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事情是这样，她似乎可以了无遗憾地解脱了。 这个结局，或许比她想象的要好。 冰龙面无表情：“杀了你？” 洛西芙用手掌，抚摸着他脚爪上的鳞片：“现在的我，又能拿什么与你搏斗呢？” “稍微用一丁点力气，我就会死去的。” “还是说，你做不到呢。” ——很像这回重生前说的话。 但是，那个时候，她是为了早死早超生。 而现在，洛西芙是真心的。 她再也没有遗憾了。 任何一秒钟去死，她都心甘情愿。 “……”冰龙良久地盯着她。 “哎。”洛西芙叹气，“你又在犹豫了。可是，没有任何意义。这回我会彻底死去。” 作为回应，冰龙沉默片刻，说了一句很有条理的话： “对我而言，遇到这种事，我会适度思考前因后果的联系。” “比如？” “比如，为什么我会在被你杀死后，又再次重生呢？”冰龙淡淡咬着字。 “我不知……” “轰——！” 石柱完全倒塌。 冰龙用脚爪圈住，将她完全悬空抓了起来。 “圣女。”他说，“你其实，非常邪恶。” 石殿中的黄金海洋，如同海啸，疯狂奔流，隆隆回响在耳畔。 听到这个词，她瞳孔微微放大。 “我不邪恶。” 洛西芙挣扎着回答。 “我才……不邪恶。” 对。 她才不邪恶。 “我是圣女。你知道圣女的意思吗？这意味着，我谁都能包容，谁都能原谅。我是最善良、最善良、最善良的人。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善良的人了。” 她流淌着泪水，断断续续地为自己辩解。 越辩解，越心虚。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心虚。 看着她，冰龙不屑一顾。 “屠龙，就是人类善良的表现吗？” 洛西芙：“当然了。” “很好那么，回答我。” 他抛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句： “你的这一生里，有真正杀死过任何一头龙吗？” 洛西芙不动声色，看着他，轻轻说： “当然。我杀死过一头岩龙。” 冰龙并没有说话，仿佛在等待。 洛西芙看着他的眼睛，回想，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她当然杀死过龙了。 虽然最终的目标是这头冰龙，但是对于洛西芙来说，所有的龙都可以作为复仇内容的一部分。 那头岩龙，可是被她刺入…… 啊。 洛西芙目光一怔。 …… 她明白冰龙的意思了。 那头岩龙…… 确实不是被她杀死的。 当时，洛西芙带着地牢侍卫中的几个精英，跟着帝国军的队伍去边境。 那时候的边境，还是用武力努力维持安全的。“治愈魔法”的方法并没有开始使用。每周，都会从边境运送大量的帝国军尸体回王城。 那是她第一次重生的时间轴。洛西芙胸有成竹，掌握了最熟练的屠龙技术，可以在瞬间稳准狠地将剑锋刺入逆鳞。 然而……侍卫们不怎么顶用。 他们潜行失败，被岩龙发现，干脆鲁莽地冲了上去，按照洛西芙的教诲，锁定逆鳞的位置，抬剑刺入！ 可惜，并没有能瞬间贯穿。 岩龙从地上变换出来的石笋尖刺，一下就将侍卫的身体贯穿。 ——从嘴出来的。 洛西芙就这样看着她在地牢里的伙伴惨死。 她像疯了一样地冲上去，在石笋中躲闪，在一片血泊之中，握住那个侍卫的胳膊，完成了贯穿逆鳞的后半程。 “咔！” 一声钝响，剑锋完全没入。 岩龙就是这样死的。 然后，洛西芙跪在那片嶙峋石地里，用尽一切办法，也没能让侍卫复活。 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她当然失败了。 帝国军迟迟找来，带回了岩龙的尸体，带回了侍卫们的尸体，带回了浑身是血的圣女大人。 …… 所以，这头岩龙，实质上并不是她杀死的。 那把剑握在侍卫手上。 被杀死的岩龙，就会正常地死去。 而并不会像眼前的冰龙这样，死而复生。 …… 洛西芙怔怔看向冰龙。 “你想说，如果是用我自己的手……”她缓缓道，“就无法真正地杀死任何龙……？” “所以，你才会跟着我一起，死而复生吗？” “所以，正因为你是被我杀死的，才能再度重生？” 冰龙笑了起来。 “是啊。”他用低沉无比的声音，轻蔑地一字一顿： “善良的圣女大人。” 完全就是在嘲讽。 而洛西芙并没有介意。 她反过来，注视着他的眼睛。 那如同黄金的瞳孔，足以令千军万马退却。 “那么。”洛西芙说，“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是我放了你一条生路，才让你能够在此刻呼吸着，趾高气扬啊。” “你不过是手下败将。” “——「摩勒塞格斯」。” 这是冰龙在羊皮纸卷上被记载的名字。 意为：寒冬的尽头。 ----
第17章 「寒冷的吐息」 ======= 冰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下子松开了洛西芙。 他让她，站在黄金的中心。 然后一俯身，潜入了黄金的海洋，像露出鳍的鲨鱼，在这无尽的贪婪之海中游弋。 整个地下宫殿，金属碰撞的声音，如同暴雨。 洛西芙立在那里，看着冰龙隐匿的方位，缓缓随他旋转。 直到转到某个角度的时候，冰龙从黄金之中，探出头来。 他的鼻腔，呼出寒凉的气息，将洛西芙瞬间包裹。 ——但并没有冰封。 那只是刺骨的寒意，让洛西芙拢起胳膊，也无济于事。 她的披风和鞋早在下坠深渊的过程中丢失了，身上只有褴褛长裙，勉强蔽体。 冰龙：“怕冷吗？” 洛西芙看着他，轻轻说：“人类都会怕冷的。” 冰龙眯起那双金色的竖瞳。 “我能看到，你的印记已经消失了。” 他缓缓开始在洛西芙身侧踱步，又粗又长的龙尾，扫着地面上碍事的金银珠宝。 “看来，在这回的战斗中，我们谁都不会再重生。” “而现在，你手无寸铁。”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寻求另外一种方法，试着在这种情况中活下去。” 洛西芙笑起来。 “你似乎很喜欢以人类的身份代换。”她说，“这会让你感觉到舒适吗？” “像我这样无用的身体，你很想要吗？” 冰龙回过头，只用一边瞳孔注视着她。 洛西芙得以正好与那只眼睛相对。 ……她真的正好与龙的瞳孔同高。 那是邪恶又迷人的金色。 很难想象，他与自己同生同死五次，作为一头恶龙，应该恨不得借此机会将自己碎尸万段才对。而此时，却是这种反应。 “那个印记曾经是你最坚实的盔甲。”冰龙说，“一旦消失，像你这样的身体，比雪花要更加脆弱。我为什么会想要？” 洛西芙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想法。 她抬起手，抚摸了一下冰龙瞳孔边的脸颊。 ——如果那个位置是叫做脸颊的话。 坚硬的鳞片，就像冰块一样。 一点都不好摸。 冰龙的瞳孔一颤。 洛西芙说：“那你为什么还是在犹豫呢？” “正常来说，我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是啊，我的印记消失了。所以这回，我不再会复活，而也不再会有人杀死你。” “快点动手吧，冰龙。” 冰龙沉默。 “……不。” 他完全从黄金之中探出了身体。 从身上流淌下来的黄金，就像瀑布。 洛西芙仰头，看着巨龙的身体。 ——她很清晰，她正在仰望着什么。 是这片大陆上，自从创世的神明死去以后，最为强大的存在之一。 是大陆北方，掌控着令人人望而却步的雪原冰川的主宰者。 是龙，是冰龙。 ……是她未死的敌人。 “杀死你，还不够。”冰龙说，“我想要那座王城。” 洛西芙：“没有人能够阻拦你。” “我想要让你亲自交到我的手上。” 洛西芙皱眉：“什么？” “并且，我还想让你知道……” 冰龙垂下头颅，盯着洛西芙，一字一句： “你究竟有多么邪恶。” 邪恶？ 她……很邪恶吗？ 她拯救过那么多的生灵，医治过那么多的心灵，她会很邪恶吗……？ 她又怎么能把王城亲自交到冰龙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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