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礼面露愧色,“五师妹你已经躺下了?早知我便不请师父来了……” 傅绫佯作病态,向梅霁恭敬颔首:“师父,劳烦您跑一趟。” 梅霁神色淡淡,眸光清润,虽只轻轻扫了她一眼,却叫傅绫无端地心口一紧,口唇生干。 师父他,一点也不像道士。 年纪只比她大四岁不说,还生得身姿颀长俊朗摄人,一双眸子莹然有光,眼尾微微上挑,薄唇不点而红,肤色极白,不像道观的观主,倒像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贵公子。 梅霁微微俯身,“成素,你何处不适?” 丝丝沉香气息扑面,明明是往日里闻惯了的,傅绫却不由得呼吸一屏,小声说:“之前肚子有点疼,不过师父放心,现下已然好了。” 梅霁凝着自己唯一的女弟子,“既有不适,还是诊一诊脉才好。”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了出来。 傅绫知道躲不过,只得将手腕递过去。 腕间倏地微凉,她心生诧异,悄悄偷窥着师父的侧颜。 鼻梁高挺,比陆承那厮还要英气好看。 唔,师父的嘴唇为什么总是红润润的?看着就很软。 咦,师父何时做了这身新道袍?天青色倒是很衬他,越发俊美得不像道士了…… 兀自胡思乱想间,头顶忽地传来师父的声音—— “不碍事,不过是白日里吃多了有些积食,喝点消食茶汤便好。” 傅绫脸色微变,连忙抬头去看师父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眉眼淡淡,似乎并未动怒? 对他们白日偷跑下山一事,这是知还是不知? “是,徒儿谨遵师父教嘱。” 傅绫一颗心儿悬着,送师父出门,转身之际便听到师父低声对四师兄道:“成礼,嗜糖过多,于身体无益,尤其你年岁尚小,更不宜贪多。” 成礼小脸涨红,嗫嚅着应:“徒儿知错了。” 天青道袍缓缓离去,四周浮动着清浅沉香。 傅绫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这才发觉额上鬓间都生出一层细汗,她啧了一声,嫌弃自己还是那般没用。 自打六岁那年被爹娘寄养在道观,这十年来,她便没有一日不怕师父的。 从俊秀少年,到如今的谪仙观主,两人勉强也算一同长大,但通身的气质就差太多。 而傅绫则一直很怵他。 倒不是因为梅霁多凶狠可恶,他虽寡言少语,但待观中弟子皆很和气,只有在他们犯错时,方会严厉责惩。 太清观虽不是甚么名观,但也有许多香客信徒,梅霁年纪轻轻便接过观主之位,除却处理观中事务,还要承接斋醮法事、为人驱邪避祟,自然要端方严肃些才好。 因此他虽是弱冠之年,言行举止却颇为老成持重。 可傅绫却是个贪玩好动的,常常因为擅自下山而被梅霁责罚。 此时得知师父早已知晓今日之事,傅绫伏在被子里哀嚎不止,明日又又又要被罚抄《清静经》了…… 不远处,梅霁端坐于蒲团,耳尖微动。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略显沉闷,满是不忿。 他细听片刻,薄唇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第2章 翌日一早,傅绫与师兄弟做完早课后,迎面与师父遇上。 梅霁今日换了身素白道袍,眉目如画,俊美如仙,长身玉立,有如神祇。 傅绫心口又不自然地跳了两下,露出乖巧笑容,主动去静室面壁思过,以期逃过抄经惩罚。 她按捺性子,老老实实地在静室跪了半日,直至近晌,二师兄来叫她用饭。 “小师妹,好端端的怎么自个儿跑静室里了?师父又没说要责罚你。” “什么?”傅绫杏眸圆睁,“师父没有责罚四师兄吗?” 二师兄摇了摇头,“没啊,不过成礼那孩子瞧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啧,师父不罚他,他倒还不自在了。” 傅绫:“……” 亏大发了。 用罢午饭,傅绫便跟着师兄们一道画符念咒、炼丹打扫。 她性子聪敏,一学便会,也因此耐性差了些,总是坐不住。 每每看到师父如入定老僧般纹丝不动,傅绫便开始疑惑:师父他当真才二十岁吗?当真不是早已修行百年千年的得道天师? 傅绫想起昨日师父为她把脉时冰凉的手指,登时一惊,莫非师父已不是凡人? 她仿佛窥破天机,怀揣着重大秘密,茶饭无味,冥思苦索,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来到老师父门前,求他老人家答疑解惑。 老师父道号虚谷,是师父长宁子的师父,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三年前他将观主之位交给了梅霁,自个儿则种菜养花,钓鱼遛鸟,生活十分惬意。 观中弟子都唤他“老师父”,叫法虽颇为随意,却是满蕴亲近爱戴。 虚谷道长乐呵呵应着,与他们这些徒孙相处融洽,从不端长辈的架子,尤其是对观中唯一的女弟子傅绫,他老人家更是喜爱有加。 早年傅绫初到道观,身子病弱,虚谷便亲自教习她打坐练气,更吩咐厨房每日里做些蛋羹、肉羹,一日日地将傅绫的身子养得康健起来。 朝夕相处,虚谷自己又上了年纪,对傅绫便如对待孙辈疼爱,再加上她有个太守父亲,每隔十日便下山回家小住两日,也因此养成了她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性子。 好在傅绫行事有分寸,惹下的皆是些小祸事,赔礼道歉也便完了。 春光和煦,虚谷方伺候好他的花花草草,便见傅绫神神秘秘地走了进来,巴掌小脸上写满了——“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不听不行”。 “怎么了小绫儿?你又在山下听到了什么轶闻趣事?” 傅绫连连摆手儿,拉着虚谷的衣袖径坐在小凳上,低声问:“老师父,关于师父,您老人家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 虚谷眨了眨眼,“关于清和?他能有什么秘密?” 清和是梅霁的字,平日里虚谷总是如此唤他。 傅绫声音更低,做贼一般:“师父他,不是人,八成是什么得道天师。” 虚谷哈哈大笑,捋着银须问:“哦?你是怎么发现的?” 傅绫一脸得意,将昨日诊脉一事说了,又嘀嘀咕咕道:“若非如此,师父他年纪轻轻,怎会有如此高的修为?又怎会如此老成持重?怪不得怪不得,我早该想到了!” 虚谷笑着摇头,轻戳了下傅绫的额头,嗔道:“你呀,准是看了太多修仙鬼怪话本子,才会胡思乱想。” “老师父,我若是猜错了,那师父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点儿都不像普通人嘛。” 傅绫扯着虚谷的衣袖撒娇。 虚谷道:“清和不到一岁时,便被人丢在了山脚下的树丛中,若非我路过发觉,他早已被豺狼叼走。我亲眼看着他从小婴孩长成如此模样,你说他是不是人?” 傅绫大为震惊,“师父是被人丢弃的?” “正是,当时他尚在襁褓,随身有一块梅花玉佩,瞧着不似寻常人家出身。我本以为他的亲生父母倘或有一时的难言之隐,之后会来寻他,却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仍然杳无音信。” 傅绫愣了片刻,一时间竟觉得师父的身世有些可怜。 若是被人掳走抛弃,便是与亲生父母被迫分离,若是被父母遗弃,那更是…… “绫儿,我与你说的事,你不要说与旁人听,清和不喜提及俗事。” “我知道了老师父。” 这夜傅绫洗漱后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脑海中不时地回想起老师父所说的话,她小声呢喃:“没想到师父谪仙般的人,竟是个弃婴。” 她自幼虽身子不好,但深得爹娘宠爱,家中还有外婆、姨婆百般骄纵,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因此一想到师父小时候竟然没人要,傅绫心里便很不是滋味儿。 有点酸涩,有点替他难过。 长这么大头一回失眠,傅绫翌日顶着两枚硕大的黑眼圈做早课,唬得一众师兄弟颇为惊讶。 “五师妹,你怎么了?” 平日里最没心没肺乐呵呵的人,竟也会睡不着觉? 傅绫神色恹恹,“没怎么,许是时节变换,有些不适罢了。” 成礼问:“要不要我请师父来?” 傅绫连连摆手儿,“不碍事的,不必劳烦师父他老人家。” 不知为何,她竟有几分不想见师父。 万一自己没控制住,对他露出譬如怜悯这种不应当的神情,那可就遭了。 扫完院子后,傅绫便挥别众师兄弟,拎着小包袱跳上马车,随前来接她的仆从一同下山回家。 锦城繁华富庶,山明水秀气候温润,太守傅兆渊清正廉明,十几年来政绩斐然,深受百姓爱戴。 太守府位于城中状元街梨花巷,庭院深深,栽种了许多花草树木,傅绫甫一进门便嗅到淡淡的花香,清甜宜人。 “外婆、姨婆!绫儿回来了!” 她声音未落,便见两姊妹穿着家常衣裳,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乖宝,我与你姨婆正在打赌,猜你是进门先叫谁呢。” 傅绫眉眼弯弯,扭股儿糖似的挽上两人手腕,甜声道:“只恨我不能同时叫你们,在绫儿心中,姨婆和外婆都是一样的,连娘亲都越不过去呢!” 一番话哄得两姊妹心花怒放,爱怜地将她揽在怀里细细打量,齐声道:“瞧着怎么瘦了些?” “许是天气变换,胃口差了些,我想吃姨婆做的糖蒸酥酪、菱粉糕、桂花糖年糕……” 她如点菜般报了一大串,馋嘴猫的模样惹得姨婆笑得见牙不见眼,嗔道:“好好好,都给乖宝做,馋成这样,这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不是去做道士,而是去做小乞儿了呢!” 外婆笑道:“吃可以,可不许贪多,若不然又像上回,在家里吃多了油腻的,回到观中诸多不适,平白无故病了一场。” “知道啦!”傅绫满口答应,与两位老人家说了会儿话,起身去上房见娘亲。 打起帘子,傅绫只听得屋里一片寂静,闻声出来的丫鬟秋桐面露喜色,低声道:“小姐您回来了,太太今儿早犯了头疾,正卧床歇息呢。” “我去瞧瞧。” 傅夫人见到女儿,露出温婉笑容,“绫儿,何时回来的?” 傅绫走到床边,依偎在娘亲身边,素白纤指轻按着她额头,“回来了一小会儿,娘亲你还头痛么?” “不碍事,过会子便好了,你在观中可还好?有没有惹师父生气?” “我当然好了,我那么乖,师父怎么会生我气?” 傅绫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从前隔三差五惹是生非的人另有其人一般。 “如此就好,你也长大了,过不久便要……”傅夫人倏地顿住,柔柔看向女儿,“你近日可见到阿承了?那孩子常来家中探望,心里很是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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