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礼看着师父揽着五师妹的肩走进观里,不解地挠了挠脑袋。 咦,师父他素日里不是最不喜与人碰触的么?今儿怎么会扶着五师妹? 他年纪小性子单纯,此念头只在心上转了个圈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去房中念经打坐去了。 ** 傅绫回到房中,只觉头晕得厉害,被师父抱放在床上也未察觉,直到额上一阵温热,她方蓦地清醒几分,见师父正拿帕子为她擦脸,不禁呆住了。 梅霁依次拭过她的面颊、鼻尖、下颌,神情专注,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世间珍宝。 他气息中夹杂着几分淡淡酒气,拂面而来,使得傅绫胸口突地涌上一抹热意,耳根也一点点热了起来。 哪怕是娘亲外婆,她们也好久没有这样细心照顾她了。 傅绫也分辨不清自己是羞窘还是感动,只觉心口热乎乎的,头又开始发晕,呢喃着道:“师父,你对我可真好。” 梅霁闻言,顿时愣住。 越发觉得自己自私卑劣,他既疚且愧,见她睡着,为她拢好衾被后,方起身离开。 在房中面壁思过,整宿未眠,天色熹微时,梅霁做了一个决定。 翌日,傅绫等人吃罢早饭,被老师父叫去帮忙给菜园子松土施肥,忙乎了半日,直到近晌时,都没见到师父的身影。 成礼满脸关切:“莫非师父昨日喝多了,身子不适?” 傅绫微愣:“不像啊,师父昨儿不是看着很清醒吗?” 成明和成守则一脸震惊:“什么?师父昨日喝酒了?” 这可真是一件新鲜事儿,两人凑过来问成礼怎么回事,成礼老实巴交,将昨日的事说了,“……我见师父揽着五师妹的肩回了观里,步伐沉稳,我以为会没啥事呢……” “哦——” 成明一脸八卦,盯着傅绫贼笑:“五师妹,还不快老实招来。” 傅绫有点心虚,胡乱道:“没什么,不过是顺巧路过一家酒楼,闻着酒挺香的,我就与师父进去尝了尝。” 成守嘿笑两声:“谁问你喝酒的事儿了,我们想知道,五师妹何时与师父走得这么近了?还勾肩搭背的,啧啧。” 傅绫耳根微红,否认道:“谁与师父走得近了?昨日我喝多了,师父他怕我跌倒,所以才扶着我的。四师兄,你说对不对?” 成礼“啊?”了一声,见五师妹悄悄对他眨眼,他便慢吞吞道:“对,三师兄你这话说得就不中听了,师父爱护五师妹,不也是应当的。” 成明和成守对视一眼,笑眯眯地不再作声。 恰在这时,大师兄成文走了过来,见几人神色古怪,以为他们几人又因小事吵嘴斗气,便道:“别闹了,师父早饭没用,这半日也没见出来,咱们过去瞧瞧。” 成明巴不得想弄明白师父和五师妹之间有没有什么私隐,一听这话当即应下,簇拥着傅绫等人一道来到了后院师父房门口。 敲了几下之后,并无人应答。 成文道:“师父,弟子们来给您请安。” 房内仍悄无声息。 傅绫心下一紧,难不成师父是怪病发作,以致不省人事?她不及细想,便用力推开了门。 室内空无一人,几人皆是一呆。 “大师兄,师父他出去了吗?” 怎么他们这么多人,没有一人看见。 成文见桌案上放着一张纸笺,正是师父的笔迹,写道:出山云游,不日返还,勿念。 几人看罢,都觉疑惑,好端端的,师父怎么突然去云游? 其中傅绫更是不解,师父他也真是的,明明身有怪病,怎么能说走就走?万一在外面突然发病了,那可如何是好? 得知师父出观去了,师兄弟们喜胜于忧,早晚课多了几分敷衍,趁着春光和煦,出去踏青游玩。 最老实的还属成礼,他年纪虽小,却极能抵住诱惑,不跟着师兄弟们出去胡闹。 傅绫在观中没待两日,便被娘亲叫回家中,外婆五十五岁寿辰大摆宴席,府内要好生热闹庆贺一番。 于是她在家里又过了几日骄奢生活,美食佳肴果脯点心享用不尽,戏班子连着唱了好几日,这些原是她最喜欢的,好吃又热闹,但不知为何,傅绫却总是难以尽兴,心里总是惦记着什么似的。 因此当陆承在她耳边说话时,她压根儿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直到周遭忽地一静,傅绫疑惑抬眼,见陆承俊脸上满是落寞,涩声问:“绫儿,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傅绫怔了怔,轻叹一口气:“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在想一个人。” 陆承脸色微白:“什么人?” “我师父。” 陆承松了一口气,“长宁道长他怎么了?” 傅绫不好直言师父的怪病,只含混道:“他老人家不声不响地就出去云游,我只是突然想起,不知道他眼下如何。” 陆承笑道:“道长法力高深,寻常精怪自然伤他不得,绫儿你又何须挂怀?” “说的也是。” 话虽如此,但入夜之后,傅绫在床上还是睡不踏实,迷蒙间还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师父立在一处山崖边,忽地因怪病发作,一时间难以自控,双眼腥红,眼尾的朱砂痣艳丽灼人,他就那样盯着自己,蓦地脚下一滑,跌入了万丈深涧。 傅绫喘息着醒来,鬓发额间出了一层细汗。 她怔然地出神良久,方从梦境中缓了过来,不解自己怎么会做这样不详的梦。 难道是师父他当真出了什么事?
第14章 傅绫立时摇头,不会的,师父他道行高深,且不说最近没什么妖怪作乱,若真的有,也没几个能奈何得了他,她真正担心的是他的怪病。 要说那病也真是奇怪,闻所未闻不说,发作起来的样子也颇为怪异。 有时傅绫忍不住想问问娘亲或者其他人,但又想到这是师父的私隐,若是传了出去,岂不叫他难堪? 思来想去许久,傅绫直到天蒙蒙亮方才又睡着。 翌日陆蕴仪邀她出门踏青,春光正好,两人策马疾驰来到城郊河边,放马儿饮水吃草,两人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春草嫩绿,拂在脸上也觉柔软,傅绫望着晴空白云,只觉心旷神怡。 陆蕴仪却柳眉微蹙,重重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谁招惹了这位大小姐,一路上都面色不佳。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还不是那个骆闻笙,来投亲就投亲,非要在府中卖弄武功,被我爹见到了一阵夸赞,连带着还把我给损了一顿,说我武功低微却总想着惹是生非,不像他武功高强却很沉稳。”陆蕴仪两腮鼓起,“我虽然武功不太行,但哪有胡闹惹事啊!” 傅绫弯唇笑:“你确实没有惹事,只是有时候会好心办坏事而已。” 陆蕴仪嗔怪地瞪她:“你还是不是好姊妹了?怎么也不向着我说话?” “好好好,然后呢,骆闻笙他怎么你了?” “哼,他能怎么着我啊!是我气不过,私底下找他切磋武艺,结果……结果你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我偏偏不服,要追着他继续打,他却不愿意。” 傅绫道:“我看那骆闻笙性子老实,加上他是投奔舅父,寄居在陆府,你是陆家大小姐,他怎么会与你动手动脚?无论是打赢还是打输,对他而言都很为难。” 陆蕴仪皱了皱眉,“我当然知道啊,并没有勉强他,只是见他武功确实比我高出不少,我便想让他教我,没想到他那个小古板竟然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不方便教我,绫儿,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惹我生气?” “唔,他顾虑的倒也没错,你生得花容玉貌,要是与他往来甚密,即使你们清清白白,但也难保不会有什么流言传出,倒不如一开始便保持距离的好。” 傅绫说罢,忽地一愣,她虽是为了帮师父治病,方与他如此亲近,但若是有朝一日被人得知,也难免不会被人误会…… “但我行得正坐得端,又何惧旁人的闲言碎语?”陆蕴仪满脸豪气,“我一直纠缠他下去,就不信他不答应!” 傅绫眸中闪过一抹怔然,是啊,她与师父堂堂正正治病,哪怕被人知道了又如何? 有多少人只是喜欢看热闹说闲话,至于真相如何、事实怎样,他们并不在乎,那她又何必在意这些人的看法呢? 想通这点后,这几日的郁结烦闷也似忽地散去,她对陆蕴仪笑道:“你既然求着人家教你功夫,姿态便要放低些,别动不动摆出千金小姐的架子来,人家又不是你家的奴仆。” 陆蕴仪道:“我当然晓得,我只是有些不服他比我厉害,偏偏又总是一副呆愣愣不在意的样子,瞧着叫人来气。” “人家性子天生如此,又不是只针对你一个。” 两人在河边说了许久的话,见天色渐暗,便上马去各自回家。 傅绫在翌日一早回到了道观,见观中和走之前没什么两样,师父的房门仍然紧闭着,院中的玉兰花凋落一地,鸟鸣声声,却显得有几分寂寥。 她在院中徘徊良久,将那玉兰花瓣踩得轻微作响,那房门依旧紧闭如初,傅绫略显烦闷,回了自己房里。 师父不在,一切便由大师兄作主。 早课晚课,种菜打扫,炼丹画符,或者是下山给人做法事驱邪。 这些往日里常做的事,此时做起来便多了几分乏味。 傅绫本就性子跳脱,这日做罢法事后,与师兄们说了一声,便径直去买了匹马,疾奔出城,漫无目的地驶入了一片深山。 其时正当日午,太阳高照,山野间明亮粲然,花草繁茂,馨香扑鼻,慢慢行了片刻后,胸臆间便充斥着淡淡草木气息。 傅绫信马由缰,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处山涧,湍急水流从高处坠落,瀑布如银,水潭中的水清澈至极,游鱼若悬,各色彩色石子沉在潭底。 她翻身下马,将马儿系在树上吃草,褪去鞋袜,坐在潭边石上,将脚探入了水中。 触水微凉,却十分舒适,她玩兴大发,引得游鱼一阵惊慌,傅绫见了更是欢喜。 四周一片寂静,想来此处太过偏僻,人烟罕至,傅绫玩了片刻,没注意不知何时天色突变,乌云渐沉,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忽然下起大雨来。 她慌忙起身拾起鞋袜,见不远处有个山洞可以避雨,便快步跑去,却不防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脚底一阵刺痛,不及细看,傅绫直奔进山洞。 洞口狭小,仅容一人通过,她掸了掸身上的雨水,见地上有一摊火堆痕迹,旁边还堆着些木柴,想是从前也有人在此避雨。 将火燃起,傅绫坐在火边烘烤着衣裳,听外面雨势颇大,也不知何时会停? 忽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响,她心下一惊,起身握住腰间的匕首,隐在石壁后,偷偷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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