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他便独自一人下了山,来到了周大夫所开的医馆中。 低声说明原委后,梅霁看向周大夫,“我这样想,是不是不应该?” 周大夫边开补方边笑道:“道长也不必多虑,寻常女子有孕时,也多有忧虑,或是担心生长皱纹,或是害怕自己容颜衰老,惹夫君不喜。” “道长虽是男子,但在意心上人的想法是相通的,这瓶药膏道长每日晚间涂抹一次,再配上这张养颜方子,道长所担心的事便不会发生了。” 梅霁接过药膏,谢过周大夫,回到了道观中。 弗一进门便看到傅绫满脸慌乱,见到他之后蓦地放松下来,“师父,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们一声,害我一通好找。” 梅霁下意识地将药膏藏在身后,扯谎道:“没什么,我就去四周散了散步。” “那就好,方才蕴仪来找我,我先去看看她。” 傅绫离开后,梅霁方把药膏拿了出来,与方子一起,放在了枕下。 而陆蕴仪之所以来找傅绫,则是因为帮安修瑾寻亲的事。 “绫儿,安公子说,他兄长尚在襁褓时便被拐子带至锦城,他也曾派人查探,当年锦城内并没有什么百姓收养了孩子,倒是有几座尼姑庵收留了不少弃婴。” 傅绫道:“这也与他兄长的下落无关啊。” “谁说不是呢,”陆蕴仪托腮苦恼,“还是说当年那拐子只是在锦城停留,后来又带着他兄长离开了?” “安公子可说他兄长有什么特征没?” “说是当时身上戴着一枚玉佩,上面好像刻有梅花还是菊花的……” 梅花……傅绫蓦地想起老师父所说的话,师父当年被遗弃在山下时,身上便有一枚梅花玉佩,难不成他就是这位安公子的兄长? 可世间有这么巧的事么? 傅绫犹豫片刻,还是未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说出,反而道:“不如这样,改天你约安公子出来,我们见一面,让他画出那玉佩的样子,咱们也好帮他寻亲。” “好啊!”陆蕴仪高兴道,“我就知道绫儿你最是热心肠了。” 傅绫送走了她,来到师父房里,见他穿着天青色宽松道袍,乌发垂肩,凤眸微挑,俊美的脸上一片柔和。 她看愣住,心跳快了几分,忙回过神,小心翼翼道:“师父,你有没有想过去寻找你的家人?” 梅霁凝着她,“绫儿为何突然问这个?” “唔,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再过几个月师父腹中的孩儿就要出生,虽然有你有我,也有我父母外婆等人照顾,但亲人不嫌多嘛,如果她能有爷爷、奶奶……叔叔之类的,不是更好?” “绫儿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傅绫顿了顿,便将安修瑾寻亲的事说了,“师父这也不一定与你有关,我本来是想看到他画的玉佩样子后,再跟你说这事的……” 梅霁眼睫微垂,静默须臾。 “他与我有关或无关,我都不甚在意,但若是你希望咱们的宝宝有更多人疼爱,我便都依你。” “师父……” 梅霁抬头对她笑了笑,“改天我同你一道去见他。” 两日后,杏花楼上。 梅霁与安修瑾四目相对时,不禁愣住了。
第33章 尽管先前傅绫曾跟他说过, 安修瑾与他有几分相像,但当梅霁亲眼见到他时,他还是愣了一下。 “长宁道长, 绫儿,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位是安修瑾安公子。安公子,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绫儿与她师父。”陆蕴仪说罢,偷偷对傅绫说,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他确实与你师父很像……” 傅绫看了看安修瑾, 见他眉眼间果然有几分像师父,但脸色却更为苍白,带着几分病态的虚弱, 身量也瘦削许多, 一看便知是个身体有疾的病秧子。 她小声说:“一点点像吧,跟我师父可差远了。” 四人落座,傅绫问及安修瑾玉佩一事, “安公子,不知令兄随身佩戴的玉佩是什么样的?” 安修瑾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来,摆在桌上,“我兄长所持与这枚基本一样,是当初家父寻了块上好的玉料, 请匠人打制,我与兄长一人一块。” 傅绫目光落在那玉佩上, 只见那玉通体碧绿,泛着剔透润光, 上面刻有一枝盛放梅花,栩栩如生, 十分精致。 她看向师父,见他眸光微凝,心中已有了几分答案。 “我确实有一块这样的玉佩。”梅霁顿了顿,“只是不知安公子寻亲所为何事?” 安修瑾面色微微激动,忍不住咳了几声,“你、你便是我兄长么?” “也许是。” “我之所以拖着病体出门寻找,只是因为家父病重,心中一直记挂着兄长,所以我才……”安修瑾又咳了几声,面颊泛出一层病态的绯红。 陆蕴仪看得很是心疼,“安公子,你喝点水吧。”说着给他倒了杯茶。 “多谢陆姑娘。” 安修瑾饮了口茶,却被烫了一下,狼狈地吐了出来。 陆蕴仪面露尴尬:“……你、你没事吧?” 她又没伺候过人,她哪里知道水烫不烫? 安修瑾拭了拭唇,“不碍事。” 梅霁道:“听说你是崇州人氏?” 安修瑾颔首,迟疑道:“梅道长,可否让在下看看你的玉佩?” 梅霁从腰间荷包中取出,呈至他面前。 傅绫清晰地看到那两枚玉佩几乎一模一样,不禁瞪大了眼。 陆蕴仪忍不住道:“哇!竟然一样!那么说,长宁道长你就是安公子的兄长?” 安修瑾神色激动,又咳了几声,“你、你就是我哥哥?” 梅霁眸光微动,“大概是吧。” “兄长!”安修瑾声音微微哽咽,“这么多年来,爹与娘从来没放弃过找你,却一直没有音讯,如今苍天有眼,终于让我找到了你!” 他眼眶发红,很是激动,而梅霁则显得冷静许多,甚至有几分冷漠。 傅绫心中闪过一抹不解,旋即又有了答案——师父自幼修道,本就性情清冷,情绪不易外露,更何况是对着素未谋面的弟弟,他若是也跟着哽咽哭泣,那便不是他了。 “你可知,当初我为何会被拐走?” 安修瑾拭了拭眼角,“此事我曾听父亲说过,当年大娘带你回娘家,途中却遇到了匪徒抢劫,那些人不光抢走了车上所有的金银财宝,还将你与大娘都掳了去。” “你自那日便消失不见,大娘兴许是十几天后方逃出来,却不小心跌落山崖……那天父亲派人在附近搜寻时,发现了大娘的尸首。”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梅霁,“我娘是父亲的二房。” 梅霁微微怔忡,他曾不止一次地想,他娘亲是什么样子的人?因为何种原因会将他抛弃?她是真的迫不得已别有苦衷,还是因为她不爱他? 却怎么也想不到是因为这样。 在她被掳走的那十几日,她又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梅霁心口一阵刺痛,眼睛酸涩了起来。 傅绫在桌下偷偷握了握他的手。 梅霁怔了一下,那股剧痛似乎被温柔抚平些许。 “兄长放心,大娘已被好生安葬,你若是想去祭拜,我愿意即刻带路回乡。” “多谢你。”梅霁望着安修瑾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对他多了几分亲近之意,“不过道观事务繁杂,我需交代一番方好离开。” 安修瑾喜笑颜开:“那我便等兄长的消息。” 吃罢饭,四人离开杏花楼散步去湖边。 陆蕴仪不禁问安修瑾,“安公子,崇州有什么好玩的么?” “崇州盛产香料,以制香闻名,而我们梅岭安府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安修瑾面露倨色,“我爹当年便是因为机缘巧合得到了一张调香秘方,才得以在崇州立足、扩张。” 傅绫接口道:“这么说,你们家在崇州很出名了?” “当然,傅姑娘去了一问便知,城西梅岭安府,在崇州无人不晓无人不知。” “既然如此,想必你家里也有许多家仆侍卫,再加上我师父娘亲之前的事……为何你出门时没多带些人以防万一?” 反而又被劫匪给抢了一次呢?半点没有长记性。 安修瑾愣了一下,眸中闪过一抹苦笑:每日更稳稳Q群夭屋儿耳气五二八一,加入追更哦“不瞒姑娘,我自小身子不好,吃药比吃饭多,我娘生怕我出事,吩咐一堆丫鬟婆子围在我身边照顾。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她们监视着,连想自己倒杯茶都不行,我早就厌倦了那种生活。” “此次出门,我是背着我娘跑出来的。”他腼腆笑了笑,“我不想太过兴师动众,更不想被我娘发现我的踪迹,所以只带了两个小厮,却没想到会……” 安修瑾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我行事太过莽撞,拖着病体也敢出来乱跑,大海捞针般找人。” 他勉强一笑,“其实我并未抱着找到的希望,更多的只是想出来走走,看看这个我没怎么看过的世界。” 梅霁微微蹙眉:“你得了什么病?治不好么?” “娘胎里带来的病,大夫说看不好了,我若是能活到二十岁,都已是老天开恩。” 陆蕴仪低呼:“二十岁?那岂不是就是明年?” 安修瑾点了点头,虚弱地笑了笑:“生死有命,这个我很小时便知道了。” “长宁道长,你不是精通医术么?不如你给安公子看看,兴许有救呢?” 四人寻了处凉亭落座,梅霁为他诊了脉,半晌方道:“这病根在心,确实沉疴已久,我也无能为力。” 陆蕴仪满脸失望忧心,安修瑾则一派淡然,轻笑着说道:“兄长与其他大夫说的一样,看来我确实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诸位请勿为我伤神,我的病我心里有数,天光正好,不如我们一道去湖上泛舟,游览山色?” “安公子,湖上风大,你的身子要不要紧?” “不碍事。”安修瑾唇角微扬,“我已经受够了抬头只看到四方天空的日子,哪怕我时日无多,我也想倒在微风中、太阳下。” 梅霁忽地问:“若是我说,有个法子兴许可以救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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