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便明了的形势。 顾无非心有余悸,长剑颤抖地挑开蒙面人的面巾,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后,心中一恸。 轻雪门三十六洞首府——顾奇峋。 顾无非记得,任止行去而复返找到他的时候,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轻雪门上下都是顾氏血脉,与泯山剑派势如水火,怎么可能有人甘做迟朔的走狗! 顾无非甚至本能地认为任止行是回来找碴的,而今看到这张熟悉的脸,直觉得是一番奇耻大辱。 顾奇峋看见他,眼中迸发希冀,一边呕着鲜血一边道:“门主明鉴,泯山剑神境至无归,眼下不是与他硬碰硬的时候……属下也是为了宗门……咱们百代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牺牲一人,卧薪尝胆,忍一时之辱,可换宗门长存……” “这不过是你的托词、借口!临阵脱逃,贪生畏死!懦夫!”顾无非揪住他的衣襟,胡乱骂了一通,不承想顾奇峋只是笑了笑,再次喃喃唤了声“门主”过后,瞳孔便快速地散大开来。 顾无非眼见他断了气,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襟,面颊上淌着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惊怒的泪水,提剑坐在任止行身旁,极是颓丧。 “有酒吗?” 任止行大方地把自己的酒壶递给他。 壶中无酒却有茶。 顾无非喝得脸色一变,又不好急赤白脸地发作,道:“你去过山下的茶舍?”身为布阵者对大小法阵都有所感应,顾无非没有感应到茶舍法阵阵符破裂,却也不敢恭维这位化藏境大能的“刚正不阿”。 任止行耸了耸肩,道:“止行剑从不斩妇孺,女人,女妖,女鬼,一视同仁。” 顾无非:…… 这个笑话没一点儿滋味! 本想奚落他一番,细细琢磨,也感受到了任止行生硬的示好,顾无非晃了晃酒壶,仰头又喝了一口茶,再不提茶舍之事。 只道是雨过天晴。 二人默契地坐在一处。 止行剑缓缓从顾奇峋冰冷僵硬的身体抽起,回任止行腰间剑鞘。 顾无非看了看他的命剑,又看了看横尸在祭台的尸体,阴恻恻地说道:“我以为宗门上下一心,怎料底下人心早已浮动,既然有一个‘顾奇峋’,就势必还有别的奸细,你说我要不要拿他引蛇……” 话音未落,他们脚下的祭台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祭台下碑林晃动,一阵阵朔风穿林而过,发出哀鸣之声。 顾无非脸色剧变,直觉得天旋地转,“这是怎么回事?” 又见巨峰高悬的万年积雪在这场震动中以极快的速度崩塌下来。 原本一碧如洗的苍穹被一团阴云骤然笼罩起来,整个轻雪门霎时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魔气!” 任止行看着天地遽然发生的异象,眼前闪过此前迟宿入魔时被魔物争先啃噬魂魄的那一幕,连忙拄剑站起。 这一阵山摇地动还在持续,任止行有些站立不稳,“这是怎么回事?” 震惊之余联想到顾无非适才未尽之言。 别的……奸细! 任止行心中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剑指顾奇峋的尸身,声音颤抖地向顾无非发问:“这……是不是调虎离山?” “不可能!”顾无非下意识地反驳,“这……怎么可能?” 得知夔牛鼓之事后的孟启冒死向他们报讯,他们的注意力由此集中在后山祭台的夔牛鼓上;加之宗祠有四大长老坐镇,天罗地网,顾无非无法想象迟宿会在这样的护持下出意外! 他心下一沉,立时掐诀御剑,赶往前山宗祠。 那里布置着天阶九级的大阵——重光巨阙阵,是他修行多年的得意之作。 此阵的杀机藏在轻雪门终年积雪之中,利用特殊地形与光影幻象,虚实莫辨,险象环生,入阵者会在折射光线的影响下如置身剑冢,对战古今万千名剑,直至力竭身死,方见破阵曙光。 顾无非曾以此阵绞杀过不少对手,不论是人,是妖,是魔,死相都出奇的一致——自缢而亡。 仿若只有以本命法器为祭,才能成就这个不可战胜的神话。 而现在他已经感应到—— 那道布在宗祠周围的重光巨阙阵,正一触即发。 任止行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御剑而起,翻山飞往宗祠。 大雪纷飞,暴风席卷,宗祠倾塌,不见人迹。 结界内闪着剑光,一层接一层,像潮水拍打礁石激起的雪白浪花。 结界外躺了一地被魔气震飞的守卫。顾无非翻过几个没吱声的小子,为他们封住几道大穴,叫他们不至于遭魔气侵蚀心智,余光依稀瞥见结界内站着一个身影,大惊失色,顾不上伤员的情况,飞身至结界前。 袖中阵符法随言出,化为一道道金色符文,将被魔气冲破的法阵缺口快速补上……顾无非紧张地满手都是冷汗。 任止行这时也赶到了宗祠之外,御剑落地后,他呆呆地看着从断壁残垣中缓缓站起的青年。 暴雪忽至。 迟宿双眸紧闭,上身赤膊,墨发狂舞,周身犹有魔气缭绕,俊朗的脸慢慢显现出两道月牙形状的魔纹,一身健硕的肌肉伤痕累累,魔气混在雪花里,犹如一条条细蛇般缠绕在那些伤口周围,阴冷湿滑,争先恐后地从模糊的血肉里渗入…… “迟宿!”顾无非不见长老们的身影,内心焦灼不已,朝他喊道,“四位长老呢?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之间隔着结界、法阵和漫天大雪,顾无非的声音是在灵力的加持下才传入迟宿的耳朵里。 他的双眼倏地一下睁开。 那是一双猩红色的眼睛,邪恶、妖冶,带着一股子野兽的意味,穿过法阵的阻隔直直地朝结界外的他们看了过来,仿若修罗恶鬼伏在地狱的凝视,教人感到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顾无非意识到大事不好,但他掐着法诀腾不出手,只能朝身后同样震惊不已的任止行大喊道:“任止行,快来帮我!算我欠你个人情!” 任止行被他一声喝醒,毫不犹豫地出声驳斥道:“只响了几下的夔牛鼓何至于引他入魔?你让我帮你做什么?把迟宿困在法阵里,教他去死吗?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一边说着,一边呕出刚才与顾奇峋对战后压在心头的淤血。 是因为他轻忽了夔牛鼓的法力么? 早知如此,哪怕他拼上性命,也不会让顾奇峋动一下夔牛鼓……任止行心中无比自责道。 顾无非见任止行毫无斗志,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咬了咬牙,掐诀启阵。 结界内无数道剑影骤现,惊鸿掣电,璀璨如万古星辰,自结界边缘齐齐朝向中心的宗祠,朝向断壁残垣中站起的魔物……由布阵者亲自护持的法阵,这才显现出真正的威力。 任止行见状暴喝:“你疯了!你要杀了迟宿吗?”这是迟朔的阴谋,他想让他们自相残杀……任止行心中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迟朔从中作梗,我怎会不知?可是轻雪门四位上墟境长老,三人中阶,一人圆满都没能压制住迟宿……你道现在是什么光景?”顾无非强作镇定,迅速做出了判断,“要是放出迟宿,不光整个轻雪门在劫难逃,恐怕这天下都要生灵涂炭了……” 任止行望着剑阵中央的青年,异常坚定道:“迟宿天赋过人,入魔时都能够保持本心,这会儿一定是受了夔牛鼓的影响还没有缓过来,我们不能被迟朔牵着鼻子走,应该想办法压制住迟宿的魔气!” 顾无非:“你说得轻巧!四位长老都下落不明,你我如何能压制他?” 这句话提醒了任止行。他脑中灵光一现,焦急问道:“白珞呢?”
第79章 烈兽 顾无非愣了一下,说:“在紧急态势下会有人把老幼送至暗道,我的人会掩护他们逃离宗门……” 在宗祠数里之外,轻雪门正在顾袁山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规整队伍。 一批五化境修为的修士护送老幼妇孺进入地下通道,顾烟背着包袱,逆着人潮哭喊着白珞的名字;另一批人马在领队的命令下快速集结,上至化藏境下至青赤小儿,神色庄严肃穆,由顾袁山亲自带队向宗祠进发。 任止行闻言,沉|吟道:“小珞知道宗祠和迟宿出事,她不会逃走的。如果她待会儿没有跟你的人到宗祠来……顾无非,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白珞找来,这是唯一解救迟宿和轻雪门的办法!” 说罢终于下定了决心,不顾伤势运转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重光巨阙阵的阵符。 顾无非抬眼望见剑阵中道袍浴血,已经完全被魔气侵蚀了意识的青年,一双踩在雪地里的赤足被冻得麻木,眼前似乎又浮现了多年前护身契禁术反噬,顾雪影魂灯熄灭的景象。 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腾出一只手,以灵符传讯给下属,命令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白珞带到宗祠来。 接到这个命令的顾袁山急得脸红脖子粗,神识快速扫过队伍,确认其中没有白珞的身影,连忙回禀门主。 “胡闹!” 人群礼让开一条通道,顾兰抱着猫儿走了出来,厉声朝传讯符那头的顾无非喝道:“此事攸关宗门存亡,怎可寄托在一个女娃身上!” 顾无非脑海中尽是当年顾雪影惨死的景象,如何能忍受阿姐的孩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再出意外,听见兰姑对他的决定不以为然,一声厉喝道:“本座乃轻雪门门主,你们是要抗命吗?” 传讯符那端静了半晌,随后齐齐传来一声“谨遵法旨”。 顾袁山望着脸色铁青的母亲,也顾不上劝她消气,连忙指挥两队人手寻找白珞的踪迹。 兰姑恨铁不成钢,瞪着忙前忙后的儿子,低声咒道:“我怎会生出你这样一个废物!” 三百斤的汉子背影一滞,只当不曾听见母亲的咒骂,带着余下众人快速赶到宗祠之外,但见门主与一名化藏境剑修正苦苦支撑剑阵,连忙运转灵气,合力护阵。 兰姑不急不缓地走到顾无非跟前,见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雨,约莫是灵气将空竭了,蹙眉劝道:“无非,迟宿已经彻底入魔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为何苦苦支撑,不肯驱动杀招?难道你还指望一个魔物能为我们抵御泯山剑神,光耀宗门?” 虽然重光巨阙阵已启动,但是兰姑看得出来,顾无非根本没有驱动关键几处阵符。 迟宿只是被他困在了法阵之中。 顾无非冷冷地斜了她一眼,道:“兰姑辅佐宗门四代门主,难道已经老得糊涂?你认为阿宿是魔,称那个人为神,岂非颠倒黑白,出入人罪?”挑出那番话中最刺耳的几个词汇,顾无非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只是未宣之于口,话锋一转,坚定道,“如何处置迟宿,我自有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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