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水袖,恰如青空的一抹浅色, 三分温柔,十分愁绪。 原来这么一张精致秀丽的娃娃脸, 也能有这么多种不同的情致。 申少扬哑了,挠挠头,对着娃娃脸少女憋了半天, 问后者, “你是根据衣服换气质的吗?” “啊?”娃娃脸少女懵了。 申少扬话还没说完,富泱就给了他一肘,顿时老实了,呲牙咧嘴地尴尬一笑,“没什么没什么。” 娃娃脸少女两道秀气的柳叶眉向下微垮, 其实她五官没做什么夸张的表情,但莫名就有一种哀婉愁绪,“好吧。” 虽然说着“好吧”,但眼角眉梢无处不写着“不好”。 申少扬都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就不开心了,慌慌张张, “呃,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呃, 我可能是故意的, 但我没有想冒犯你……当然我知道冒犯不冒犯取决于被冒犯者,我不是想狡辩的意思……” 娃娃脸少女捧着冰饮的手微微地收紧了, 哀愁更甚,但很勉强地勾起唇角朝申少扬笑了一下,“没关系。” 申少扬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再道个歉。 “就你是故意的,也没有关系。”娃娃脸少女语调哀婉,轻轻地说,“我让你感到奇怪了,你说什么都很正常。” 申少扬总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味,抬起头,三个小伙伴都看着他,祝灵犀皱眉,富泱挑眉,戚枫更是欲言又止,有点谴责地看着他——看看他口无遮拦,把人家欺负成什么样了? “我不是、我没有——”申少扬急得跳起来,“哎呀,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娃娃脸少女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低着头,声音轻如游丝,“是的,确实不是什么过分的话,对不起。” 祝灵犀三人以目相视,满满不赞成地看向申少扬。 “哎,不是——怎么变成你和我道歉了?”申少扬张口结舌。 “那我不说了。”娃娃脸少女语气温驯。 申少扬像是当场咽下一口黄连,张张嘴就是说不出话。 明明娃娃脸少女一直在退让道歉,可他怎么就觉得憋屈委屈的是他自己呢? “你是不是故意的?”他忍不住问。 娃娃脸少女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像是想不通他究竟在问什么。 等到她想通了,抿唇,敛眉,神色克制而隐忍,“我理解你心里不高兴,你说我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只是顺口说出来了,我不该在意,也不该问的。” 申少扬闭嘴。 他就想不明白,怎么娃娃脸少女说的话听起来都这么怪呢? 富泱已经回过味了,啧啧惊叹,胳膊肘搭上申少扬的肩膀,“申老板,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自己很无辜、很茫然,感觉自己被暗算了,但是一细想又觉得对方什么也没干,于是憋屈中还带着不知所措?” 申少扬沉痛点头。 他还从来没见过娃娃脸少女这样的,先前在舰船上的时候,她虽然也很神秘,但至少他和她能正常说话。 “我见过这种事。”富泱了然地说,“在四方盟,见过两回,起初大家都觉得一方被逼得很惨、另一方咄咄逼人,同情前者,直到后一方作出反应,局势立刻反转。” 申少扬立刻虚心求教,“他们遇到这种事是怎么做的?” “大长老是直接把人给暴揍了一顿。”富泱简洁地说,“当时四方盟各处代销英才颁奖典上,大长老应邀致辞,直接当着大家的面把司仪给打了。” 四方盟的大长老蒋兰时,在整个五域都极有名,四方盟大小事务一把抓,与季颂危渊源极深,是从四方盟还叫“四方聚义盟”的时候走下来的元老,深得季颂危的信任。 由于季颂危只管做生意,从来不打理具体事务,蒋兰时在四方盟的权势甚至还要高过季颂危。 大长老蒋兰时在五域中最出名的,就是她处理大小事务时冷静沉稳的气度,以及她一言不合就动手、从来不管对方是谁的脾气。 据传闻,就连修为化神的季颂危也常常会被她暴揍,根本不敢还手。 申少扬瞠目——就算隐隐约约觉得怪怪的、不对味,那他也不能把娃娃脸少女给打了呀! 更何况……娃娃脸少女跳下舰船,落入虚空动荡的南溟,居然还能独自生还,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码头,这是他能打得过的存在吗? “也没那么严重吧。”他含含糊糊,“那另一次是怎么样?” 富泱像是早知他不会选第一种。 他扬起唇角,爽气一笑,“你给她跪下吧。” 申少扬呆住。 “什么?”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富泱犹自说着,“我们四方盟的总协理院院使有一次遇到特别难缠的客人找上门讹清静钞,对方特别会引导过路人的情绪,搞得周围群情激愤,我们院使二话不说,就直接给对方跪下了。” 四方盟的总协理院统筹了宗门内绝大多数生意的杂务,诸如收容订单凭据、联络提货收款、出事后安抚客人情绪的事务,全都交给总协理院,堪称是四方盟头号受气包。 据说,总协理院也是四方盟内人员变更最频繁的地方。 富泱看起来极可靠,一本正经,“按照院使的经验,你只要一跪,大家立马就觉得你挺惨了。” 申少扬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问,“对方到底是想讹多少清静钞,值得你们院使这样啊?” 富泱回答:“两千铢清静钞。” 申少扬:“……” 他隐约记得当初富泱在镇冥关里推销的紫金矿都要三千铢一斤。 不是很懂你们四方盟。 申少扬和富泱都沉默了,娃娃脸少女却哀哀地叹了口气,明明被眼前的两个男修揣测成故意刁难,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是语调带着淡淡的怅惘和哀愁,“我不是想讹你的钱,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们刚才在舰船上看我,是不是认识我?”娃娃脸少女抬眸,几人猜发现她眼眸如烟色,很浅淡,看谁都有几分悲悯,好似在同情怜爱注目之人,又好像不是对着他们,“如今看来,大约确实是认识的吧。”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她不知怎么的感慨,垂眸轻叹,鬓边细碎青丝在风里轻轻拂动,整个人便似三春过尽的花枝,说不出的愁苦萧瑟。 申少扬和同伴们面面相觑。 ……怎么好好的,他们就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了? 在舰船上也不这样啊! 曲砚浓忍笑忍得很辛苦,到此时实在是没忍住,唇边笑意藏也藏不住。 她可以作证,眼前这个人真的不是故意挤兑申少扬、让路人谴责申少扬的,那每一句听起来愁苦自怜的话,全都是真心的。 只不过,一不小心就造成了挤兑人的效果。 ——极为显著。 “你和之前在舰船上差别怎么这么大啊?”申少扬想不通,又想起仙君和这个娃娃脸少女似乎是认识的,转过头求助般看向曲砚浓。 谁料,娃娃脸少女微微蹙起纤细的眉毛,不解地望着他,“舰船?我从来没坐过舰船。” “我修行二十余载,一直待在玄霖域,从来没离开过。” 申少扬四人一起皱起了眉毛。 “你不记得了?”祝灵犀蹙眉问。 娃娃脸少女疑惑地望向这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女修,“我记得什么?如果你们说的是刚才在舰船上看到我,那也就只有一眼吧?可你们当时的样子,好像不是第一次见我。” 祝灵犀听到这里,忍不住深深看了申少扬一眼:要不是后者忽然拉着她蹲下,他们也不会暴露得那么明显。 “你的意思是,你有完整的二十多年的记忆,却不记得我们,而且记得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玄霖域,是这样吗?”祝灵犀很严肃地问娃娃脸少女,“那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明明不认识我们,却只因船上的一瞥,就特意来找我们?” 正常人是不会这么麻烦的吧? 娃娃脸少女很奇怪地看了祝灵犀一眼,大约是想不通后者为什么会问出“拥有完整的二十多年的记忆”这种古怪的问题,难道谁还能没有吗? “我当然是有的。”娃娃脸少女轻声说,“虽然我没见过你们,但我却不觉得你们大约是认识我,而且对我还有一些关注,所以我决定来找你们,看看你们是否有事找我。”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她淡淡哀愁,“我们是彼此的过客,不记得很正常。” 申少扬不太看书,论起各种典籍和杂书,他远远比不上富泱、祝灵犀和戚枫这些备考大宗门的修士,包括娃娃脸少女吟诵的这几句诗他也都没听说过,但他总觉得…… ——这些诗句不是用在这里的吧? 越是不够了解,就越不敢直言指出对方的错谬,申少扬想了又想,在心里反复琢磨,也没好意思开口直接说娃娃脸少女是乱用,看看身边同伴的表情,好像也都神色如常,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样子,嘀咕半天,一句话也没说。 ……也许是他书读的少没听懂,娃娃脸少女说得就是对的呢? 曲砚浓一撇唇,无声一笑。 这回又轮到伤春悲秋但没什么文化的这个了? “你现在叫什么?”她终于开口,望着娃娃脸少女,似乎一点也不打算追究后者身上那种离奇而古怪的际遇。 舰船上短暂相见,终结于娃娃脸少女的舍身一跃,再相见时已是截然不同的性情,对方还声称过去二十多年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他们,也没做过银脊舰船,这些她都不好奇、不追问、不探究。 就好像这是世上最正常不过的事,而她早已习以为常,只在别后重逢的那一面,平静无波地问一句——你现在叫什么? 申少扬恍然望向她,若有所思。 说起来,舰船上,他们好像从来没问过娃娃脸少女的名字,倘若说他是真的没想到,那仙君究竟是因为从前就知道,还是因为……没有必要问? 这短暂的相识与别离,就如映在书页上的天光云影,转瞬便消逝,再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人了。 祝灵犀和他对视一眼,难得心里想的是完全相同的事:这么说来,娃娃脸少女的身份,就有点神秘不凡了啊。 能让仙君认识、能在虚空侵蚀的南溟生还,还时不时性情大变、记忆更改并让仙君了然此事,这得是什么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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