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出门历练不宜高调,暗纹无灵力者难以看见便罢,又大多为门派徽记的变形,寻常百姓就算有天生灵感高于旁人的,看到了,也识不得。 魏见止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们若是跃玄观弟子,乔装进城,说不定是来微服私访,那就算不说报仇,至少能把姐姐的东西要回来!” 魏麟轻轻“嗯”了一声,隐下自己的顾虑,只是拉起她,边往回走边道:“我会去试探,于渚哥哥拉扯我们已经很是麻烦,你以后莫要再像今天一样莽撞。” “知道啦!”魏见止听说了报仇有望,走路都轻快许多,总算有了些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麟哥哥最聪明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魏麟轻轻一笑。 “小小年纪心思细腻,能看到鱼跃暗纹,又能知其背后意义。” 一道温润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而后是折扇展开时“唰”的一声。 魏麟脸上刚刚放松些的神情猛的重新紧绷起来,他转过头,看到一位青色长衫的贵公子正不紧不慢地扇着手中扇,“小孩,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 魏麟心里一紧,与魏见止对视一眼,转身要跑。 没跑两步,就见巷口不知何时多了个粉衣的小书童,两人刹住脚步,顿时前后为难。 小书童向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像是想缓解紧张气氛一样,还悄悄冲两人笑了笑。 可惜两人并不领情,魏麟转过身,冷声问到:“阁下是何人?” 那公子笑容温和有礼,不像是暗巷里拦人,倒像是茶楼里熟人相遇互相打个招呼。 “在下?区区不才,姓祝,字江临,无门无派,无家无乡,一介游子罢了。” 巷子不算宽,并行三人便是极限,下午的阳光从西边的砖瓦房屋檐斜斜照进来,在另一边的墙上划出一条明暗分割的线。 小书童还在巷口堵着,跑是很难跑掉,魏见止知道这种场景她不适合说话,只在一旁默默看魏麟冷着脸与祝江临对峙,手紧张地握成拳。 摸不透对方的目的,魏麟把魏见止往身后藏了藏,开口问道:“阁下拦在此处,是有何目的,不妨直说。” 祝江临低低一笑,温声道:“两位小友不必如此警惕,我二人并无恶意,不过是路过此地,听见哭声,以为是有人需要帮助,便来看看。” 魏麟道:“我们并无什么困难,既如此,阁下可否放我二人回家?” “那可不成。”祝江临摇摇头,“现在的小孩子,总爱逞强,有什么事喜欢自己扛。” 他顿了顿,摊牌道:“哥哥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客套,这样吧,你们告诉哥哥,想找跃玄观的人做什么?说出来,哥哥帮你们。” 宫恒听他一口一个“哥哥”,嘴角抽了抽,心里为两个警惕到炸毛的小孩子点了根蜡。 他这位主子爷,坏心思不一定有,坏心眼倒是不少,最喜欢一脸温和的捉弄人。宫恒来渡城这一路上,不知被他耍过多少次。 眼下明显是对这两个小孩起了兴趣,开始吓唬小孩了。 魏麟紧了紧拉着魏见止手腕的手,脸上还带着稚气未脱的轮廓,神情却已经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他快速的扫过祝江临全身上下,做出判断:是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高手,来意未知,他们不可能逃得掉。 钱府有可能派出这种高手来追杀他们吗? 他的实力没有在渡城暴露过,钱府与他们也并没有深仇大恨,更何况钱老爷那样的人,也不会将他们这种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小人物看在眼里。 不,以那种高门大户的心思,干出什么事都不意外。 如果对方真的带着杀意而来,拼死一搏把见止送到那两位客旅人身边,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做好最坏的打算,魏麟定了定心,干脆问到:“你们是钱府派出来的吗?” “钱府?”祝江临诧异的一挑眉,一拢折扇,谦和道:“那是什么东西?”也配“派出”他? 什么……东西? 就算不是钱府派出的杀手,这个反问也有些过于自傲了,偏偏对面的人依旧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似乎半点不觉得自己的提问有什么不对。 魏麟深呼吸一口气,若是钱府派出的杀手,基本上不可能和他们这么平和的闲聊,也不会说出这番目无主家的话语。 既然如此,这两人到底是为何而来? 对面那位贵公子打扮的人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耐心地解释道:“哥哥已经说过了,我是来帮你们的。” 说罢,他又安抚地笑了笑,补充道:“两个小孩子在小巷子里抱头痛哭,是个人都会动一动恻隐之心的。” 可是我们都不是人啊!宫恒默默想到。 看两个孩子还是沉默又警惕,祝江临无奈的叹息一声:“现在的小孩子不光爱逞强,警惕心也高。”不像以前…… 以前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来着? 脑海有两个影子一闪而过,有人红衣猎猎,拉着谁张扬地向他大笑。 …… 以前的孩子傻了吧唧的。 祝江临暗暗记下闪过的记忆片段,面上只怔忡了一瞬,又恢复,接上自己的话:“既然这样,哥哥送你们回家,总可以了吧。” 魏麟依旧不信任他,但他们既打不过对方,又跑不掉,相较之下,反而是对方做出了让步,只得同意。 只是虽然面上答应,他却并没有走回家的路线,反而是不动声色地原路返回,向着城内的布告栏方向前行。 可惜,等他们回到布告栏时,那两位旅人已经离开了。 “怎么样。”祝江临看着小姑娘脸上掩饰不住的失落与慌张,不紧不慢地合上扇子,显然早知道他们在绕路,也知道他们为什么绕路。 他跟着绕了一圈,既不点破也不发怒,只是依旧用那种千年不变的礼貌语气问:“两位小友玩够了吗?可以回家了吗?” 话虽然依旧温和,其他三人却偏偏感受到了一种不耐烦的气息,魏麟更是隐隐觉得,若是再不带着这位神秘人“回家”,可能就真的要遭殃了。 他看了祝江临一眼,终于向“家”的方向走去。 可是回家…… 魏麟走着走着,突然开口道:“虽然不知道阁下是谁,又有什么目的,但若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请尽管说便是。” 魏麟拉着魏见止走在最前,祝江临落后两步跟着,宫恒落后祝江临半步,走在三人身后,听闻这话,有些讶异地看了魏麟一眼,心说这小孩怎么还转性了?突然就友好了起来? 祝江临意味不明地一笑,带着些漫不经心的逗弄心思问:“哦?那小友不妨说说,究竟为什么要找跃玄观的人?” 魏麟又沉默下去。 祝江临也不着急,只是慢慢等,手上折扇收了又开,在手上耍把戏一般转了一圈,又唰的合上,在手指间灵活地来来去去。 折扇来回耍着,久到后面的宫恒已经看到眼晕,魏麟终于又出了声:“钱府拿走了我姐姐的遗物,我想请跃玄观的仙长帮我要回来。” 宫恒瞬间不眼晕了,他一个激灵,看向祝江临。 祝江临似乎有些惋惜般叹了口气:“哦,这么说,钱府那只恶鬼,就是你姐姐?” “不是!”魏见止安静了一路,终于没忍住,狠狠地瞪了祝江临一眼,然后被魏麟又按了下去。 魏麟不说话,祝江临也没理睬魏见止,只是很有耐心地等着。 宫恒不明白祝江临到底为什么能这么淡定,他已经好奇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摇着魏麟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待到又转过了一个拐角,脚下的青石板路一点点变得更加破旧,宫恒已经被好奇心折磨的快没脾气了,魏麟终于最后开了口:“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姐姐。”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出乎意料的平静:“钱府害死了姐姐,拿走了她的遗物,而我们想拿回来,这就是我们和钱府的所有交集。”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间民宅上,又转回来,道:“我不知道二位知道多少,如果真的连钱府都不知道,想来也是刚来不久的旅人。” 他很聪明的将两人身份一笔带过,不再细究,转而说起自己的最后要求。 “想拿回遗物是我和见止的执念,和其他人没有关系,于渚哥哥更是不知情——不论你们知不知道他,请不要把他牵扯进来,也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有什么问题,找我就好。” ----
第13章 草虫(3) === 小孩子都识相的表示知无不言了,祝江临也就很有风度的没逼问什么“于渚是谁”“其他人是谁”之类的问题。 他顺势问到:“你姐姐叫什么?和钱府有什么过节?” “姐姐叫魏桃。”魏麟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曾经是钱府小公子的夫子。” 那只小鬼,居然是个教书先生? 这倒是没想到。 祝江临手中的折扇在掌心轻轻敲了两下,还要再问,魏麟身后民宅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这小巷虽然比之前的暗巷亮堂些、宽阔些,却也只是能并行六七人的宽度。脚下的石砖时不时的裂开一条长长的缝隙,杂草从其中顽强的探出个尖尖。 路一旁是几间民宅的大门,另一旁则是几间民宅的窗,窗都是小小的、高高的嵌在墙上,做成能开合的样式,以期在阳光灿烂的日子推开,不再隔着油纸哀叹寒风凛冽。 “小麟?” 推开门的是个青年,穿着简单,不过是最便宜的麻布衣,长发用布带整齐的束好,整个人透着一种文人的书卷气。 青年隐约听见了弟弟的声音,虽然知道两个孩子出门应当没有那么快能回来,但以防万一,还是推开了门来查看。 却不想看见自己弟弟妹妹同两个陌生人一并站在门口不远处,他显然有些不解,不过很快整理好神情,向他们笑了笑,走上前来,“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这两位是?” 祝江临又恢复成彬彬有礼的骗人初始状态,道:“在下姓祝,字江临,这是在下的小书童。我二人初来渡城,正四处闲逛,却听到小姑娘躲在巷子里哭,怕出什么事,就一路把他们送了回来。” “这样,真是多谢两位送舍弟舍妹回来。”青年恍然大悟,有些担忧地拉过魏见止,弯腰看了看,脸上果然有哭过的痕迹。 有外人在,他不好多问,只揉了揉魏见止的小脑袋瓜,又看她两手空空,猜她大概是出去买水果时出了什么岔子。 有魏麟跟着,青年虽然担心,却也相信两人不会吃什么大亏。 魏见止终于找到自家大哥,用力揉了揉眼睛,瘪瘪嘴,委屈巴巴的往青年身后一藏,说什么都不愿意出来了。 魏麟瘫着一张小脸,低着头一动不动,心里兀自推测姓祝的到底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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