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游与明低下眉眼,片刻,抬起头,若有所思道:“你说,守了海宫珠千年的魏家人,对海宫神是什么态度呢?” 江在水落下“女儿跪请母安”六个大字,潇洒收笔,“安”字一点硬生生被她拖成勾。 她把毛笔往水里一投,抄起手边放着的书开始熟练扇风晾墨。 “什么态度?”江在水边扇风边随口应她:“奉若神明?或者恨其入骨?” 这话一听就没过脑子,游与明靠在墙上,手指轻轻点了点书桌,眼神无意识地落在她那封信上:“他们是与有荣焉,像被拯救的信徒一样世代忠于神明?还是在不可更改的‘禁锢’之下,渐生怨怼?” 江在水被她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禁锢?海宫神怎么他们了?” “不,没有。”游与明像是被她叫回了魂,摇摇头,否定了自己:“世代相传的观祭司之位,当为荣耀才是,我想多了。” 江在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阿弋,你钻牛角尖了。” 游与明揉了揉眉心,没说话。 江在水低头看了看,墨迹基本干了,遂开始折纸鸽儿。 “要我说呢,魏家先祖得海宫神相救,方能带着全镇上下安然渡过水祸,保管一枚珠子罢了,又不是什么违亲背祖的缺德事,就算加了些‘封言’之类的限制,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她三两下折好纸鸽儿,绘上鸿雁诀,托到窗边放飞了。 江在水回过身来,扶着窗沿看着游与明:“阿弋,我还是愿意相信,人是可以守住一个承诺的。” 江在水从小与游与明认识,听她讲过各种行医所遇。 有一掷千金的贵家公子,也有为一钱相争的手足兄弟,有感激涕零的淳朴百姓,也有无理闹三分的病患亲人。 虽然所见多是安稳繁华,也知道世间有诸多苦厄。 她知道游与明总想的多,习惯凡事考虑最坏的选项。 但是,说她天真也好、愚钝也罢,江在水还是觉得,要给这人间多一点信任。 游与明沉默片刻,没反驳她,走回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你说得对。”她与江在水对视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江在水松了口气,也颠颠地跑过去讨茶吃。 “这茶都凉了。”江在水灌了一口,皱起眉,“重新泡一壶吧。” “麻烦。”游与明从丁香坠里取出一枚符贴在壶上,注入灵力。 她伸手将两人的茶水一并倒了,等了少顷,又从茶壶里新倒了两碗。 那茶水被这么浪费来浪费去,只够给每碗匀个半。 江在水看的叹为观止,起身烧水去了。 那符她认识,游与明最喜欢用的符之一,用引火符改的,取名叫“温茶”。 每次见到,她都会对游与明的懒有个更深的认识。 水要从外面打,江在水干脆直接到大堂要了一壶凉水一壶热水,热水可以直接用,凉水给游与明放屋里备着,省得再出来讨。 回房时,她难得良心发现,回自己房里去找了一趟栖谷。 栖谷困在客房无事可做,收拾了一番卫生,拿出了刺绣开始做女红,见她进来,很是一惊。 “香囊吗?”江在水探了个头,打探道。 栖谷就把小绣架拿起来给她看:“手帕。小姐怎么回来了?” 江在水抬了抬手:“给你送壶水,要吗?” 栖谷便猜出来她干嘛去了,摇摇头:“我们屋里还有,小姐拿给与明小姐就好。” 江在水点点头,出门之前又道:“你不用总守着客栈,难得出一次跃玄观,逛逛渡城也好。” 在跃玄观里,江在水除了惹祸时,基本都会带上栖谷。 钱府之事涉及太多,她以实力不够为借口让栖谷与她们分头行动,又自觉冷落了人家,便总想着让栖谷自己休息一阵。 栖谷只点头应好,看架势依旧打算当做耳边风。 江在水拿她没办法,心说自己这么一个闲不住的捣蛋鬼,身边怎么尽是八头牛拉不出门的深闺小姐。 她摇了摇头,回了游与明那屋。 “我发现我被你绕进去了。”江在水拎着壶进了门,冷不丁道。 “嗯?”游与明接过水壶,重新泡上茶。 江在水把冷水往边上一放,道:“我记得我最开始是要问你接下来干什么的吧,怎么就拐到魏家先祖身上去了?” 游与明:“不搞清楚魏家和海宫神的关系,就判断不出魏桃要干什么,自然也就没办法判断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你怎么还纠结魏桃啊?”江在水奇道。 游与明看了她一眼,皱了皱鼻子。 江在水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双手举起:“停!我错了,我自己思考。” 游与明闭上了嘴巴。 遇事不决排除法,江在水稍一动脑就想明白了。 这件事的参与者,祝江临是为了海宫珠内的记忆,她们是为了留存证据保护无罪之人,钱府之人显然与风袭玉有关系,魏家几个被收养的孩子连在街上为姐姐讨个说法都不敢,更别说闹事了。 如果风袭玉没骗她们,事情还没有结束,海宫神会出现,最有可能的突破口,除了来历不明的神兽,就是魏桃。 “那为什么不盯着祝江临和风袭玉呢?”江在水费解道,“尤其是风袭玉,完全不知根底,从来没有消息,突然就蹦了出来,这样的人你为什么反而略过了?” “他可不是突然蹦出来的。”时间差不多了,游与明倒出两碗茶,推给江在水一杯:“箫韶阁,江大小姐还记得吗?” 江在水脑中好像突地接上了一根线。 “你的意思是……?” “风老板,箫韶阁背后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最大老板,关于他的信息,摘星楼里八百两银子起售,上不封顶。”游与明抿了口茶,语气像是在讨论茶的浓淡。 八百两银子!摘星楼真乃本大陆最大黑商家! 江在水的财迷心痛了一下。 “不对啊。”江在水脑筋一转,坏水咕噜咕噜往外冒:“风袭玉就是箫韶阁老板的话,我现在知道他很多消息了,岂不是可以赚笔大的?” 江伯父伯母也没短她吃穿啊,平时不见她嗜钱如命,怎么关键时刻就爱往钱眼里钻呢? 游与明很不理解。 “因为那是大钱啊!”江在水理直气壮:“五十文钱的黄米糕可以想吃就吃,一两银子的钗,十分想买也不必拘着自己。但八百两银子!都够我逛十次箫韶阁了!” “你还是有钱。”游与明总结道。 “你别老跑题!”江在水眼睛亮晶晶,“阿弋,你知道怎么给摘星楼卖消息吗?” 到底是谁跑题?游与明有些无奈:“你真当摘星楼傻啊,他们要的是‘有价值’的消息,你所知道的哪条有价值?风袭玉本体是凤凰吗?” 倒也是。江在水于是又蔫儿了。 摘星楼是个情报组织兼杀手组织,于三百年前出现,神出鬼没,其情报工作在太虚大陆首屈一指,被誉为“第五大宗门”。 之所以数百年无人能出其右,除了他们的镇楼之宝“阴阳判”之外,就是他们的不传秘法“问星辰”。 ——用不尊重的话来说就是:摘星楼高层,确实是有那么几位神棍在的。 不过“问星辰”也不是什么都能问的,使用限制应当不小,常规消息,摘星楼还是靠业内常规手段打听。 不常规的消息嘛…… 游与明道:“风袭玉的消息之所以贵,大概就是因为,身为被天地‘抹消’的神兽,‘问星辰’是问不到他的。” 江在水点头赞同,而后道:“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箫韶阁背后那位老板每次出现都带着不同的假名,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名字里常带一个‘风’字,因此商业界高层那些知道他的人,都叫他‘风老板’。”游与明转着茶碗,眼里带了一丝看戏的笑意:“八百两银子的消息,免费说给你了。” ----
第31章 云开(3) === 一次解答两个问题,还不收费,江在水简直感动到哭出来。 “八百两银子啊!就买这么一条消息!你败不败家!” 游与明显然不觉得自己败家,把江在水那碗茶一推:“喝茶,败火。” “我已经气得阳气衰微了。”江在水往桌上一趴,声音闷闷地穿出来:“八百两银子……” 游与明哭笑不得,只好道:“好了,这八百两没亏。” 江在水抬眼,幽怨地看着她狡辩。 “风袭玉是箫韶阁背后老板,意味着我可以借‘箫韶阁风老板’这个身份追踪他过去百年间的所作所为。”游与明走到书桌前,拿出一卷卷轴铺在桌上。 江在水跟过去,只见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期与对应的考证。 “箫韶阁建立于元初九百一十三年,有点久远,我就不以年号记了。”游与明点了点卷轴的最右一列。 “等等等等,你这都是哪来的信息?”江在水惊得瞪大了眼,连忙打断。 “我记得我说过吧,青风堂的老主顾,我还是很熟悉的。”游与明放开卷轴,回身双手抱胸,抬眼看向她。 青风堂大弟子恐怖如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江在水扶额,“你别讲了,直接告诉我结论就行。” “结论就是,这位风老板手段莫测,手下能人无数,唯一的目的似乎就是让箫韶阁盛名远扬。” 江在水等着她讲,自己拿起茶碗喝了一大口。 游与明把卷轴拉到最后,念道:“元初一千年,风氏现身跃玄观地界漓云城,携‘云开’为漓云箫韶镇阁宝,言有缘人……” “噗……咳咳咳,你说什么?”江在水好险没呛死,咳了个天翻地覆。 游与明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觉得哪里不对?” 江在水把气捋顺了,从储物指环里拿出一个锦盒,打了开来。 ——这锦盒她本想扔给栖谷收好就算,被亲娘拎着耳朵教训了一番,不情不愿地放进了储物指环内。 江在水道:“你看,是这个云开吗?” 游与明走近一看,显然也有些讶异:“是,我一年前到漓云箫韶阁问过这件镇阁宝,见过它。” “你刚刚说什么有缘人?”江在水追问。 游与明皱起眉,打量了她两眼,才道:“风袭玉的说法是,凤鸟尾羽遇到有缘人时会亮,‘云开’只卖有缘人。” “当时此举引得各方争相欲买‘云开’,皆不得,反而使箫韶阁名声又噪,我原本是判为噱头,没想到他们卖给你了。” “不是卖给我的。”江在水也有些懵,解释道:“这是祝江临给我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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