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显然都十分不解。 这种“有缘人”的说法,实在是和海宫珠的开启条件太像了。 江在水摸了摸下巴,道:“难不成这也是个记忆储存器,祝江临用完顺手给我了?” 但是也说不通啊,就算龙凤关系不太好是装的,风袭玉要给祝江临送东西,也没必要绕这么大个圈子吧。 实在是想不通,江在水干脆直接放弃思考:“咱们现在怎么办?” 游与明沉吟了片刻,收起卷轴,坐回四仙桌端起茶碗:“等着吧。” “等?等什么?”江在水没听懂。 游与明手中转着茶碗,看向窗外天光,眯了眯眼。 “等跃玄观的人到,或者……等天黑。” —— 云来客栈。 风袭玉盘腿坐在软塌上,不知从哪里拎了个小木桌摆在一旁,上面放着一杯茶,他捧着一本《天地阵决》看得津津有味。 祝江临早早收了功,打发宫恒去找魏家小孩,此时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风袭玉看。 “别看了。”风袭玉终于是没沉住气,把书往旁边一扔,回瞪过去,“要问什么说!” 祝江临恭敬不如从命,问了个听起来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云开’是做什么用的?” “你捷足先登了?”风袭玉用得是疑问句,但显然并不太吃惊。 他啧了一声,道:“江在水真是没出息,十七年居然都没抢占先机吗。” 不过倒也是意料之中。 他拿出云开是十七年前,等江在水到能逛箫韶阁的年纪,风头早过了。 首饰这东西每年都有新花样,谁都得不到的东西,自然就被沉寂了,更何况云开虽然难得,却也到不了价值连城百年一见的地步。 “没什么用,我给江在水的一件小礼物而已。”风袭玉支着颐,懒懒道:“雕的那只鹓鶵认得你俩的气息,要是她自己去买了,尾羽就会因她亮一亮,东西就免费送给她;要是你去了,尾羽也会亮,只是要花钱买。” 鹓鶵内风袭玉留了一滴血,有这滴血的气息在,不怕祝江临不买;买下之后发现里面除了一个“交易”以外别无他用,自然会照做。 至于交易内容是什么…… 祝江临曾经留下的信息,就藏在云开里。 想要吗?想要就接下契约,做个交易吧。 风袭玉借祝江临的钱,把礼物送了出去,心情不错,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点小钱换一条海宫珠的信息,对我们祝大人来说,很值当吧。” 祝江临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风袭玉也不在乎他回不回答,兀自换了个话题:“你派出去那条小鱼有一阵了吧,我听你说是去找魏家小孩了?” 祝江临“嗯”了一声。 “找他做什么?”风袭玉纳罕。 海宫珠到手,渡城对于祝江临而言就该毫无意义了,别告诉他这笑面冷心的龙还打算留下来帮小朋友惩恶扬善。 “你不是在意江在水吗,不想办法帮帮她?”祝江临不答反问。 风袭玉往一旁的软垫上一靠,哼笑一声:“本公子何时在意江在水了?” 这就是不打算答了。 祝江临也不追问,只顺水推舟道:“江在水是什么人?” “她是什么人,你身为神兽不清楚吗?”风袭玉眼里闪过一丝恶劣的光。 神兽对同类的气息很敏感,哪怕对方有意隐藏也能辨别一二。 更别提什么凡兽妖兽灵兽,见龙凤则臣服,没有任何隐藏身份的可能。 江在水身上的气息很干净,除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奇怪感应之外,她身上没有任何神兽的气息,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罢了。 凡人是什么生物呢? 朝生暮死,寿不过百年,即使走上修真一途与天争命,年岁至千者也屈指可数。 一个凡人,如何与凤凰扯上关系呢? 祝江临拿到的那份记忆,来自他的幼年。 数千年前,那应当是包含上古密辛最多的一份记忆。 因此他清楚的知晓,论寿与天齐、见多识广,世上无有能出凤凰之右者。 因为凤凰的神格——即为【涅槃】。 …… “少爷,我把魏小公子带来了。”宫恒敲门道。 屋里的人应了一声,“进来。” 魏麟跟着宫恒走进屋,行过礼,没有抬头。 那位祝公子好像在和什么人下棋,嗓音依旧温润,对他们道:“小客人别站在门口,常守,还不看座。” 宫恒便引着魏麟到那张四仙桌前坐下。 ——毕竟是客栈,没有会客厅,这屋里一共三个地方能坐人,那两位占着罗汉床下棋,软塌被风某折腾的乱七八糟,虽然略不合矩,但魏麟要坐,便也只能坐四仙桌前了。 坐都坐下了,魏麟也不低头了,大大方方抬起头看过去。 罗汉桌另一边坐着的,是个墨发红衣的青年,见他看来,冲他一笑,道:“魏小公子,早有耳闻,我名风袭玉,是祝江临的好友。” 若说祝江临如一汪灵泉,表面温和清润,实则深不可测,那这位风公子就像是一轮烈日,张扬洒脱,好像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虽然能和祝江临一起混的想必也不会如表面一般简单,但若是魏麟有选择,他还是更愿意与风袭玉打交道。 即使如此,要说什么“早有耳闻”…… 魏麟只当是句客套话,四两拨千斤地回道:“承蒙风公子抬举,能得见风公子这般人物,小的不胜荣幸。” 风袭玉一笑,把棋盘一推,对祝江临道:“你的客人来了,我就不陪你下棋了。” 胶着的棋局被他这一捣乱,瞬间变得不成章法。 这话一出,按理风公子就该识相的告辞了,但显然这只凤凰没什么普世客人观,稳如泰山地坐在罗汉床上一动不动,摆明了是要把好戏看到底。 祝江临知道没脸没皮的凤凰赶不走,不和他多做纠缠,起身走到四仙桌旁与魏麟面对面落座。 魏麟不知这人叫自己来做什么,警惕地绷紧了身子。 却听那人叹息一声,似有些难以启齿道:“魏麟小友……我叫你一声阿麟,可以吗?” 魏麟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背后寒毛一竖,连连摇头:“小的不过一介贱民,怎敢……” “阿麟,哥哥是真的把你当亲弟看。”祝江临打断了他。 他眉眼微垂,面容上似带怜惜,语气温和:“不管阿麟信不信,我与你姐姐其实是旧识。“ 祝江临说瞎话不打草稿,宫恒正拿火灵釜烧水准备泡茶,闻言差点惊掉下巴,无比庆幸自己背对着那张四仙桌,表情不至于露出马脚。 魏麟又不是第一次与他见面,自然也不信,只低下头盯着桌子不说话,好像是震惊于他的话,实际在琢磨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一屋子没一个信他的,祝江临却面不改色:“你姐姐魏桃,本为海宫神观观祭司之女,七岁家中逢难,父母双亡,被魏老夫子收养;十九岁时捡到你,把你带回魏家,我说的可对?” ----
第32章 云开(4) === 说得是没错,可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与城民一打听,自然就能知晓。 魏麟点了点头,疑惑更甚。 祝江临轻轻一笑。 “我记得你姐姐小时候最喜欢吃桃肉,可惜一碰桃上的绒毛便起风疹[1],每次需得细心剥好皮,切成小块,才能入口。” “有一次她馋嘴,拿着没剥皮的桃要啃,被祭司夫人发现拦了下来,依旧晚了,起了一胳膊一脸的红疹子,在家中闭门好几天不肯见我。” 祝江临眼中似有怀念,用追忆的语气慢慢道:“她还气得给桃子取了个诨名,叫什么‘粉面坏心大妖怪’,与我抱怨了好一阵。” “她总爱讲故事,这些事情,她可与你们说过?” 这确实已经算是私事了。 魏麟心中虽提防着,到底被他忽悠的有些信了,打算以不变应万变,点头道:“姐姐说过。” 他迟疑了下,刚想问一问这位祝公子和魏桃究竟有什么关系,就听他道:“以及,自她七岁后,就再也没吃过桃子了,对吧。” “你怎么会知道?”魏麟到底是没忍住,脱口而出。 魏桃确实喜欢给他们讲故事,天文地理、历史与往昔,都是小夫子乐得讲述的对象。 但……就算起风疹能被打听到,取诨名、个人口味变化,这些事若是再能被轻易知晓,他们在这个人面前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吗? 这还得归功于海宫珠。 渡城海宫观观祭司要世代守海宫珠,海宫神大概也不敢就这么心大地交付完就拍拍屁股走人,因此进了海宫珠的魂灵,都会被摄走一部分记忆。 这部分记忆在封印接触归位时,会一并返还给祝江临,作为“把柄”存在。 风袭玉坐在一旁看祝江临骗人,琢磨了一阵终于反应过来他想干嘛,挑了挑眉。 怪不得这龙要给海宫珠提前下隔音阵,原来是早有预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人间有意思啊。 “我当然知道。”祝江临恢复数千年前的记忆后就不再关注风袭玉了,也不太在意他是否知晓自己的算盘,只一心关注魏家小弟:“你姐姐从未提起过我,对吗?” 魏麟不吭气。 祝江临语气低落了些:“我家是游商,并非渡城城民,只是每年冬季会北上送些货、看看铺子。桃儿家出事那年,恰巧遇上我家生意出了问题,那年冬未至渡城,我再见她,已是物是人非。” 风袭玉听他装文艺公子,简直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宫恒的茶泡好了,他自觉已经能面不改色听少爷瞎扯,遂转身上了茶。 祝江临接过茶,捧在手里,也不喝,抬眼看向对面明显动摇了的魏麟,诚恳道:“我并非不想伸出援手,只是那时已经太晚了,经此变故,桃儿整个人都沉寂了,我们之间也像是隔了一层。” 魏麟抿着唇,看着茶雾蒸腾而起,心中天人交争,没有接话。 祝江临却没再继续说下去,他摩挲着手中的茶碗,叹了口气。 室内一时安静,只剩下风袭玉手中把玩棋子的磕碰声。 我行我素的凤凰完全不觉得自己突兀,坐在窗下支着颐看戏。 随后还是魏麟沉不住气,“祝公子既说已经与我姐姐疏远,如今回来找我们又是所为何事?” “我们并不曾疏远。”祝江临有一双深潭似的眼眸,他认真看人的时候,像是全世界只有一人能倒影在他眼中,很真诚:“我和你姐姐一直有书信联系,正是因为今年的书信迟迟未至,我才会寻来。” “可你与我们初见时并不像认识我们。”魏麟干脆直接开始质疑,“而且我也没听姐姐提起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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