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一次尘祸。 子桑悼眼眸暗了暗,忽视掉脑海中浮现的记忆,微笑道:“现在,我有资格与凤凰大人好好谈一谈了吗?” 风袭玉笑了一声。 “子桑悼……你觉得这阵法能拦得住我?” 若要将天下神兽的战斗力排个名出来,混沌毫无疑问是第一,烛九阴当在凤凰之上,如今换了烛玄揽,大概也就能勉强高他一头。 更何况他在阵法一道的造诣极高,若称第二,怕是无人敢争第一。 这满城阵法对别人而言是要命的,对风袭玉来说,却也不过尔尔。 “不敢。”子桑悼微一拱手,“悼资质驽钝,借了天时地利人和,也过了七百年才修至大乘;又使了这阴阳判,才勉强布下一城阵法。凤凰大人想走,悼自然是拦不住。” 他留了个话音,未把话说全,但风袭玉听懂了。 子桑悼布的阵法有二,一为茫茫,二为空亡。 茫茫阵不到极致时,只是威力强大的杀阵,他以其中戾气养自己的死气,是要把春知城当作据点的意思。 空亡阵对应“衰”,阵中百般变化皆随阵主心意,逆之者诸事不顺,阵中百物皆针对之。 这阵法困不住风袭玉,就算身在阵法中央,他也是想走就走,更何况如今就立在城门之上,离开此地不过一步之遥。 只是同样的,他也奈何不得阵法中的子桑悼。 在场三者都心里清楚,子桑悼此人本就不知深浅,如今自戕为鬼物,更是实力顶尖,春知城法阵成形的一刹那,就意味着此地之内轻易杀不灭他。 若今日不管不顾地离开了,人间才是真的要大乱。 静了片刻,风渊上前一步,目光冷冽,“你想谈什么?” 子桑悼一直看着风袭玉,直到她站了出来,才终于将视线移到她身上。 然而眼神一触及分,他像是不愿看她,低垂下眼,“在下有一问,想请两位解惑。” 风渊站在风袭玉身前,立于春知城城门之上,子桑悼一袭玄色长衫,飘在城门之内。 外界的天还是亮的,春知城内却如同被阴云遮盖,一片暗色;街巷整齐,不见血气,却也不见人烟,街上偶尔能见到横七竖八倒着的人类躯体。 整座城内无声无息,只他们这一处还存着些生气。 在这种死气浓重的地方待久了,修士灵气会滞涩,容易心智受损、走火入魔。 至于人类…… 风渊抿唇。 怕是不消片刻,便死气入体而亡了。 子桑悼所谓“误伤”,大抵便是如此。 只是,他真的是“误伤”吗? 她扫过城中阴暗死气与深红法阵,眸中明明灭灭,不说话,只等着子桑悼往下问。 子桑悼:“神兽究竟为何要阻止尘祸发生呢?” “尘祸一出,人间化作炼狱,鬼物肆虐万物凋零……”风渊张口就能列举数十处尘祸的凶险,却被子桑悼打断了。 “当然,尘祸于人类,说是灭顶之灾都不为过。”子桑悼摇头道:“但这与神兽有什么关系呢?” 神兽,是天地的宠儿,天生用天地灵气如臂使指,降世即有人类一生难及的修为,伴生之地均为洞天福地。 尘祸期间死气肆虐,但死气并不能无穷无尽地增长,即使在最黑暗的时期,死气的覆盖范围也不到半个太虚大陆。 至少对于那些顶尖的神兽而言,尘祸并不能对祂们造成威胁。 退一步说,就算尘祸威胁到了神兽的栖身之所。 鬼物就不说了,真出了神兽也解决不了的鬼物,人类早死得不能再死了。 鬼物说到底是与人类相伴而生,人类尽数亡去,鬼物也成不了气候,早晚自行消亡。 而若是栖身之地被死气污染,布下寥寥茫茫强行转化就是了,虽然消耗不小,总归不过自家一亩三分地,也不会大到哪里去。 但神兽插手尘祸…… 连法则之神都殒落了一位,其余神兽殒于尘祸的亦不在少数——是真的会危及性命的。 孰轻孰重,子桑悼不觉得这些神兽心中不清楚。 风袭玉终于开了口,“你自称是凇无尊者座下弟子,那这些事,他不曾给你讲过吗?” 子桑悼静了静。 “家师……去得太早了。”他低声道,“九尾狐一族世代守着青丘,尘祸初起时,天地间仅有的四只魊,有一只就在青丘。” 九尾狐族内并非铁板一块,凇无尊者身为话语权的掌握者之一,心肠却太软——他甚至收留了一个人类做关门弟子——早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块肥肉。 子桑悼不愿多提往事,他交代一句,便岔过话题,“家师殒于尘祸初起时,我也从此叛离师门。最开始,我秉承家师遗愿四处救火,一心结束尘祸。” “但我很快发现,我要救的人,就是这火的原料;火海中的人或自愿、或被迫的不停添柴,将焚身的火越燃越盛。” “我一个人类,都渐渐开始怀疑起自己。” 他困惑地问:“为什么你们却还在坚定不移的救人?” 风袭玉其实想说,我们一点也不坚定,坚定的只是少部分傻乎乎的神兽。 比如以身为祭的烛九阴,和如今一心向着人类的风渊。 现任烛龙愿意守着山川法,一方面是看在他未曾谋面的姐姐的面子上,另一方面,则和他们一样。 ——因为天地的感召。 这种感召的强烈程度会因神兽的地位、参与尘祸的意愿大小而有所不同,他怀疑风渊至今还没接受到过。 风袭玉不打算告诉子桑悼这件事,只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尘祸之所以看起来可控,只是因为它还没来得及发展到最严重的阶段,就被烛九阴强行掐灭了。” “是吗?”子桑悼显然不信,盯着他的脸,想从其中找到一丝敷衍。 但风袭玉真想装的时候,骗过一个小修士还是不成问题的——的确,他也“死”于七百年前的尘祸并涅槃了一次,可涅槃又不是失忆,他照样还是活了百万年的老前辈。 子桑悼没看出破绽,虽心下不信,却也知道问不出其他答案了。 所以他直接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法:“既然如此,把人类都灭掉就是了。” 对面齐齐陷入了寂静之中。 子桑悼也不急,只飘在半空耐心地等着。 风袭玉这时手里还是有槃石——凤凰伴生石——在的,风渊垂下手,让袖子遮住自己手里握着的石头,同风袭玉快速交流了几句。 半晌她出声道:“‘都’灭掉?” 她重点咬住了第一个字。 风袭玉站在她身后,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如果让子桑悼选的话,他其实更想和风袭玉谈判。 倒不是觉得风渊知道的太少或是怎样,他只是……单纯的不太想面对她。 但他并未表现出这种倾向,只应道:“是。都灭掉。” 风渊嗤笑了一声,又冷又讽,像是带着刺,“你不过‘误伤’了一座春知城,天道就已经降下警告了,还想将范围扩大到整个太虚大陆?” 她以前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子桑悼想。 面前的魊叹了口气,好像她是个闹脾气的孩子,温声道:“并非是我一人去灭,渊渊想必不知道,高阶的鬼物对低阶的鬼物,是有一定的控制能力的。” 风渊心头火起,十分想拎着他的衣领把他的脑袋往地上砸,“你控制鬼物伤人,你以为天道是三岁小孩任你欺瞒?不会往你头上记?” 子桑悼默了下,无奈道:“就算我不控制鬼物做这些,它们在本能趋势下也会这么做的。” “我要做的,”他顿了一下,看了眼西面,温文尔雅地一弯眼角,“只是把山川法打开,再稍加引导而已。” 风袭玉心里咯噔一下,也向西面群山看了过去。 春知城地处太虚大陆南部,因四季气候温暖如春而得名。 山川法封印,就在其西偏南的方向上,很近。 两者之间,只隔了三四个小城。 “山川法是你想开就能开的?”风渊只觉得他在异想天开。 子桑悼把左手背在了身后,右手拿出了阴阳判的那只笔。 他随手把笔转了两圈,托在手心往前一递,“我自然是开不了。但如果……是死气把山川法‘撑破’了呢?” 风渊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风袭玉。 风袭玉的脸色刹那变得极其难看。 他和烛玄揽分开的太匆忙,对方只来得及说一句“山川法被破开了”,怎么破开的、破开了多少,都没来得及沟通。 山川法是烛九阴拿命设的阵法,几乎算得上是天地间被添加上去的一道法则,他潜意识里觉得它牢不可破,本以为只是被什么宵小打开了一道口子。 能使山川法停转的死气含量,他们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风袭玉到底是浸淫阵法一道久矣,看着那只通体洁白的笔,瞬息想通了。 “抹消”。 除了使之消失,亦可以单纯地用于掩盖痕迹。 ……凇无尊者养出来的这位关门弟子,当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啊。 ----
第89章 尘祸(4) === 在一群神兽眼皮子底下不知用什么办法捣鼓出足以破坏山川法的死气,又巧用茫茫阵掩盖住,待时机成熟一举击破。 此番胆大心细与对阵法的理解能力,若不是用在此处,风袭玉简直想给他喝彩。 偏偏,他用来重塑尘祸。 “你计划得那么完美,还需要找我们合作?”风袭玉收敛起不必要的情绪,语气说不上好地问他。 子桑悼把玩着手中的笔,“凤凰大人说笑了,在下这些设想不过纸上谈兵,若您看不上眼,定要取了悼性命再走,悼也无能为力。” 说白了,他根本就没抱希望能说服风袭玉入伙。 风袭玉扫了一眼他背后的春知城,做出了决定:“我可以放过你这一次。” 山川法的情况不知如何,他不能让烛玄揽自己在那边撑太久。 子桑悼既然是打算盘踞于此,那就不至于找不到他,他亦可稳定了山川法的情况再来。 子桑悼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便听风袭玉又道:“但我们不可能允许你去实行你所谓的计划,更不可能帮你。” “自然,列位有自己的坚持。”子桑悼理解道,“悼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往后,我们各凭本事便是。” 各凭本事? 风袭玉目色沉沉,摇了摇头,“不,我要你立誓。” “你如何驱使小鬼我不管,但你本人,不可亲自下场屠杀。” 子桑悼沉默片刻,道:“凤凰大人这要求,未免太宽了。” “宽吗。”风袭玉面不改色,“对一只前所未见的神级魊,我还觉得束缚不够呢。你若不愿,我今日便是拼着重伤涅槃,也要把你就地遣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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