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你醒了!” “大哥——”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徐步青一把用力地搂进了怀中。他的怀抱宽阔而又坚实,一股暖流涌上何月明心头。她伸出手,用力回抱徐步青。 “小月亮,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徐步青鼻音略微发瓮。天知道他看见她紧闭双眼迟迟不曾醒来时,心里面有多惊惶。他好不容易才找回她,绝对不允许再一次失去。 何月明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温柔地嗯了一声。 “是啊。” “我没事,大哥你也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松开手,退后一步,笑盈盈地看向徐步青,徐步青也眸光炙热地锁着她,何月明突然有些不自在,转开视线,见金花婶正暧昧地看着他俩,顿时越发有些耳热。 徐步青后面跟着的中年男人就是城中请来的大夫,他仔仔细细地给何月明把了一番脉,摸着胡须道,“这位小姐无事,想必是先前消耗过巨,身体疲累到了极点,才会昏睡这么久,接下来好好修养一番便是。” “身上的伤口也不碍事,每天以此药早晚擦上一次即刻痊愈,只是可能会留疤。” 何月明还没说什么,旁边的金花婶已经哎呀一声,面露惋惜,“小姑娘水灵灵的,留疤多不好呀,大夫就没有好点的药吗?” 徐步青皱着眉头,也看向大夫。他本就生得严峻,不怒而威,大夫被他一大早从城里强行拉了过来,也不敢有什么抱怨,此刻更是战战兢兢道,“这已经是本店最好的金疮药了。” 何月明笑道,“留疤就留疤,没什么大不了的,谢谢大夫了。” 大夫送口气,连午饭也不敢留下吃,收了诊金后匆匆离去。金花婶热情地招呼大家一起用了午饭后,便极有眼色地拖着蒋叔离开。 “我们要去打鱼啦,你们两个好好休息休息。” “对了,妹子,记得给你男人上药,他背上的伤口老深了,看着都吓人。” 看着金花婶和蒋叔匆匆离去的背影,何月明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金花婶好像误会咱们了。” 徐步青嗯了一声,“正午日头毒,咱们先进屋吧。” 何月明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迈脚进了屋。等徐步青也进来后,她突然有些后悔,屋子本就狭小,徐步青人高马大的,顿时让整个空间都显得逼仄起来,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黏腻闷热。她清了清嗓子,正想开口说话,徐步青突然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何月明吓了一跳,“大哥你干嘛?” 徐步青一脸平静,“你腿上的伤口有点深,我帮你上药。” 何月明十分不自在,“这个呀,让金花婶帮我上药就行了。” 徐步青淡定道,“没必要耽搁那么久,再说了,你小时候哪一次受伤,不是我帮你上药的。” 他神情平静地说着,倒像是何月明多心了一般。徐步青挽起她的裤腿,一截白皙的小腿露了出来,骨肉匀停,线条优美,只是上面几道长长的血疤冲淡了这种美感。徐步青往手心里挤了一坨金疮药,揉匀,粗糙的手掌轻易地捏住了她的小腿,慢慢地,轻柔地推开,不像是上药,倒像是情人之间亲密的抚摸。 何月明感觉到他灼热的掌心,不自在极了,干咳了两声,问道,“大哥,你是怎样认出我来的?” 第五十九章 徐步青头也不抬,“直觉。” 何月明笑道,“大哥你开玩笑吧。” 丛山深轻微调整过她的样子,虽然跟原主有几分相似,但仍是有明显区别的,连许世宁和吴蒙蒙都没瞧出什么异常来,大哥自小去了军中操练,两人聚少离多,她不相信大哥能这么轻易地就发现。 徐步青抹匀了金疮药,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小腿,指腹还留着那柔滑软腻的触感,他收回旖旎的心思,面上一派严肃,“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跟那个叫丛山深的家伙。” 事已至此,何月明也没想着瞒他,竹筒倒豆子一般,从四年前她在何宅里瞧见的那惊心一幕说起,到摔下山崖被丛山深寄生,再回到安和城中,乔装道士,步步为营。她这边说得云淡风轻,徐步青却听得惊心动魄,两只粗硬的大手紧紧攥成拳头,其上青筋暴起,彰显着他内心的不平静。等到何月明讲完,他久久没有出声,何月明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默着。 好半晌,徐步青才慢慢抬起一只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 “还好,你活下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我该感谢他,可是……” 想到两人达成的条件,徐步青的眸色变得黑沉,像是里面酝酿着风暴,“我不会让他拿走你的身体。” 何月明毫不意外大哥会这么说,她露出个豁达的笑容,“大哥,没事,这四年本就是我侥幸得来的。若是没有丛山深,我连回来一趟的机会都没有。” “能回来,能报仇,能有这段时光,我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我不满足!” 徐步青突然抬高了声音,向来严厉的脸上露出急切,漆黑的眼眸有烈烈的火焰跳动,“小月亮,我——” 何月明唯恐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扬声急切打断了他,“大哥!” 她委婉道,“我有些头疼,想歇一歇。” 徐步青面露不甘,像是看穿了她蹩脚的谎言,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点点头,“行,那你先歇息吧。” 他转身走出房去,顺手关上了门。 ******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仍是有点别扭。金花婶粗枝大叶,没留意到,聊了一会天后便拖着自家老头回屋睡觉,还对着何月明打了招呼。 “你们也早些回房睡tຊ了吧。” 何月明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她跟徐步青竟然是同一间屋,赶紧叫住金花婶询问,金花婶不以为然哈哈大笑,“反正你俩都是一对儿,就睡一起呗,咱们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 “再说了,你看我这地方小,就只有两间房,你总不想挨着我睡吧。” 何月明正想说不介意,金花婶已经把蒋叔推进了房中,又说,“再说了,你昏迷的这几天,天天都是你男人守着你,矫情个啥,赶紧去睡吧。” 她朝着何月明挤了个眼,然后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何月明看懂了她的眼神,一时哭笑不得,又有些尴尬,看向徐步青,徐步青笑了笑,“别担心,我就睡在地上。”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以前行军打仗都是这样过来的。” 说着,他长腿一迈,率先进了屋,何月明没法,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说起来,要是换了以前,她自然不会介意这些,可自从在蜃珠里窥破大哥的隐秘心思后,又加上午后的那个插曲,难免觉得有些尴尬。 两人洗漱过后一个躺床,一个躺地,徐步青背对着她,状若无事开口道,“对了,今天进城请大夫的时候我已经打了电话联系手下人,他们三天内会赶过来,接咱们回安和城。” 何月明笑道,“那可太好了。” 说完这句后,两人又沉默下去。村里的夜本就格外安静,何月明先前对战时精神和体力都消耗一空,疲倦得很,很快就睡着了。徐步青听到她均匀呼吸的声音,转过身来,鹰隼般的锐利眼眸锁定她的脸,贪婪地看着,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一般。 他缓缓自地上站起,悄无声息走到她窗前,大手轻柔地摸上她的脸。何月明睡梦中似有察觉,微微皱眉。徐步青立刻像被火烫着一般,飞快缩回手,退开几步,见她眉毛渐渐舒展开来才松口气,他垂下眼睫,幽深的目光滑落到她露出的手腕上。白皙的皮肤之中有一丛藤蔓的纹身,色泽瞧着比先前黯淡了不少。 得想个办法将这个碍眼的丛山深除去。 徐步青心里默然思考着。 何月明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突然见到房间里一个黑黑的人影,顿时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那人是徐步青。只是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那里干什么? 何月明也不说话,借着黑暗的掩护,悄不做声地注视着他。只见徐步青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利落地脱去外套,露出魁梧宽阔的后背来。在窗边泄入的月色中,他的腰腹显得劲瘦有力,肌肉线条优美,宛如一头蛰伏的猛兽。这猛兽转过身,朝着何月明的床头走来。 何月明心口紧张地怦怦直跳,担心他接下来的动作,这时徐步青走到床头,伸手一捞,却是拿起了床头桌子上的金疮药,又转身退开。何月明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悄悄松了口气。 徐步青走到窗边坐下,随意挖了坨药膏就往身上的伤口抹。窗外月光明亮,何月明睡在暗处瞧得一清二楚,只见大哥身上密密麻麻,血肉破开的新疤叠着旧疤,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好肉,尤其是背部,一大片地方血肉模糊,简直让人看得头皮发紧。联想起金花婶说过的话,何月明不难猜到这伤口必是大哥在护着自己时,一路被礁石撞的,心中不由升起丝丝心疼。 眼见徐步青够不着背上的伤口,她于心不忍,终于坐了起来,打破房间内的沉默。 “大哥,我来帮你。” 徐步青抱歉地看了她一眼,“吵到你了?” 何月明摇头,接过金疮药,挖了一大坨,轻柔地抹在他背上的伤口处。伤疤实在太大了,她不得不以掌心慢慢地推开,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微微一颤。 “会有点疼,你忍着。” 徐步青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心疼,不由扬起唇角,说了个好。何月明一边替他上药一边满是懊恼地抱怨,“你说你替我挡什么挡,我现在有丛山深在,即便受了伤也能很快恢复。” 徐步青听到丛山深这三个字,额头的青筋就跳了跳,转过身来,认真地说,“他是他,我是我,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何月明,慢慢开口道,“小月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当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何月明眼神闪躲,叹口气,“一开始是不能……” 她成为被寄生的怪物,不知能活多久,何府又阴森诡谲,迷雾重重,不知有多少人被改造,不知大哥会不会在其中,她怕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后来是不愿。” 发现了红主的强大后,她便后悔带着大哥去了岛上。她的人生已经快到尽头,可大哥的人生还长着呢,她不愿意让他就此担负上送命的危险。 但何月明其实还隐瞒了一点,中途她曾经想说的,可却被蜃珠里瞧见的那一幕给吓坏了,她竟不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竟对自己怀有这种隐秘的心思,一时不敢相认。 其实这原委徐步青大致也能猜到,只是想听何月明亲口说出来。他的心中滋味复杂,因此便忽略了何月明闪躲的眼神,低声道,“你心疼我,难道我便不心疼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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