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骤雨下, 她呛了不少水,扁舟也被冲散了, 她抱着枯木随着浪花飘摇, 这样险恶的情境下她居然想起了小时候围坐在村口的老爷爷老奶奶, 嘴上时常挂着的乡野志怪的故事。 大多总是吓人的,其他小孩总哭, 但她不一样, 她可喜欢听这样的故事了, 总是央求村里的阿嬷阿公多说些。 她记得,她清清楚楚记得,每年其实都有些天灾人祸, 黄河总是不平静的,每当黄河泛滥成灾时,村里的老人们会在河边烧些纸钱。 但那些纸钱并不是烧给黄河底下的河神的, 而是烧给大妖。 她至今记得村里最年长的阿嬷揽着她的肩,在她耳边神神叨叨地念着:“阿沅你记住, 黄河底下哪有什么神仙呐, 有的只有妖怪, 吃人的大妖!那河底全是大妖吃干净的死人的骸骨呢!” 可惜没人信阿嬷,只觉得阿嬷疯了, 阿嬷死后, 黄河一年比一年肆虐, 不知何时起又兴起了将未出阁的少女掷于黄河底下与河伯做新娘, 将河伯伺候的好好的,河神自然会平息怒火。 可惜河神大人气性大得很,年年往下送了不少姑娘,始终安抚不了他老人家,于是终于轮到了公主殿下。 若是连世上最尊贵的公主殿下也平息不了河神的怒火的话,那天底下便再也没有人能做到了。 阿沅不管黄河底下是不是真的有河神大人亦或是大妖,她只知道不管给什么小老头做小老婆还是给河伯大人做小老婆横竖都是小老婆,她一个都不要,她要活。 她要活下去。 可是活下去太难了,别说三天,她连一天也撑不住。 她抱着的浮木撞上了岩石断成了两截,她也实在没力气了,四肢犹如灌了铅一般沉沉的往下坠,急流争先恐后的灌进眼睛、耳朵、鼻子里时,她忽然又想起了小白虫。 那日也如今天,她沉了下去,她也以为自己死定了,然后她遇到了小白虫。 小白虫救了她。 可世上……还会有第二条小白虫吗? 即便有第二条,还会来救她么? 又或许、或许……阿沅恍恍惚惚想着,她或许那日本就该命绝于此,是上苍垂怜她,又施舍了这段岁月于她,现在要收回去了。 想到这,阿沅本惧怕的心情竟然消散了不少,她任自己坠落于无边无尽的冰凉和黑中,不光四肢好似灌了铅一边,双眼也沉沉地合了上去…… 将合未合之际,骤然电闪雷鸣,眼前一道惊人的白一晃而过,她本将要闭上的双眸猛地睁开,“小白虫”几欲脱口而出时,浮现在眼前的是一片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是她忘了,近日来本就多雨,电闪雷鸣也是常事,有何稀奇? 她终是怏怏的合上了双眼,在电闪雷鸣之中堕入无边深渊之下,甚至这时还有闲心想着,若是到了奈河桥下,忘川河畔遇到了阿嬷,她一定要告诉她,水下没有什么河伯,也没有什么大妖。只有她这个假公主…… 倏然又是一道白光晃过,由远及近的,一道游龙般的身影向她游来。 在暗无边际的暗河之中,阿沅无知无觉,她若是还有一丝力气睁开眼,便能发现自己的心门处隐隐发烫着,一道金光若隐若现。她若还有一丝清醒,便能觉察出一条柔软似鱼尾般的东西卷住了她,拖着她不断往上游着,紧接着唇上贴了一道冰凉的、不属于她的柔软。清冽的气息随之笼罩了过来。 气息随着那柔软的唇渡了过来,阿沅下意识的轻喘了下,本冰冷僵住的四肢渐渐有了温度。 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抱住了眼前人,而这会儿她还以为是浮木。 被她紧紧抱住的刹那,那人似乎顿了下,随即轻笑出声。 不知为何,这道轻笑声莫明让阿沅觉得火大,她越加紧的好似惩罚似的抱着眼前这根“木头”,大有跟他同归于尽的气势。 那“木头”似乎笑的更欢了,她脸侧枕于他的胸膛,隐隐感觉到胸膛震动着,好半天才停了下来。依稀之间,她感觉到有双手拨开了她的发,指腹看似强硬实则轻柔的将她的头面擦了擦,她感觉自己就像个面团被人搓揉着,这人一边搓还一边嫌弃:“涂得什么玩意儿……” 那人的指腹接着又来到了她的唇,使劲搓着,好像怎么也擦不净似的,阿沅模糊之间听到那人自言自语道: “算了,待会儿总能干净的。” 随后那人捧住了她的脸,略显冰凉的唇再次贴上了她的,密不透风,连同口脂以及呼吸都被掠夺了去。 作者有话说: 我好土……下水必接吻……………… 本来想多写点的,还是断在这里比较好。 晚上还有一章哦。
第115章 115 ◇ ◎“你赢了。”◎ 自那日“玉陶公主”入黄河已过了两个日夜。 今日是第三天。 奇怪的是头两日还是疾风骤雨、电闪雷鸣的, 到了第三日,一扫前两月的乌云密布,居然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狂风不再呼啸, 河面不再肆虐。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也好似要将之前欠下的艳阳天都还回来似的,前所未有的大晴天, 才在艳阳下站了会儿便已流了满身的汗。 灾民们跪在了黄河边, 一步一磕头, 都在说是河伯显灵了,公主千岁。不远处, 玉霄和玉陶乘着伞遥遥望着, 玉陶仍面覆白纱, 眉目盯着平静的水面不知在想什么。 按计划,他们昨日便应该离开的。 玉霄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等那个叫“姜沅”的丫头投水之后, 翌日便安排玉陶出现在河边,并不是所有入水的女孩儿都会死,总有几个命大的, 侥幸活了下来,只不过能活下来的本就是极少数。玉霄是打定主意不管这雨停还是不停, 黄河如何再泛滥, 他本就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这本就是一场闹剧,他是打定主意要将玉陶带回去的。 奈何玉陶竟然不肯走了。 枯等了一天, 玉霄本就稀少的耐心早已耗尽, 他盯着玉陶, 面色不虞:“我以为你讨厌这儿。” 玉陶诚实的点点头:“我是讨厌这儿。” 玉霄眉头登时蹙了起来, 少年年纪轻轻便已有了威严的君王之相,不怒自威,远远瞧着就叫人有些心惊:“那你还在等什么?” 玉陶自然是不怵的:“我在等人。” “等人?”玉霄本恶劣的心情,却是听笑了,“你不会以为那丫头还活着吧?” 玉陶竟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我本也疑心她尸沉河底了,不过这雨不是停了么?存活的机会也大了些。” 玉霄盯着自己的胞妹,脸上的嘲弄消失殆尽,显得难以置信:“前日的大风大雨就是精通水性的成人也抵不过,她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大腿还没我胳膊粗,你真觉得她还活着?” “这二哥就想错了。”玉陶忽的弯腰,引着玉霄看向地上,两块石头夹缝里的一株幽兰,“二哥也说了前些日子大风大雨的,这株幽兰尚且活了下来,何况那丫头呢?” 玉陶望着玉霄天真烂漫的笑,还有半句她藏了起来,没说。 这贱命最好养活了,不然为何叫贱命呢? 玉霄拧着眉盯了玉陶许久,最终拜倒在她尚显得苍白的脸色上,有些不耐烦道:“倘若她一直不出现你便要一直等下去?” “二哥莫急。”玉陶笑笑着拍了拍玉霄的手背,卖乖,“今夜子时若还是不出现,咱就回家。” 见玉霄仍是一副不虞的模样,玉陶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卖乖讨好:“答应了别人的事总是不好毁约的是不是?二哥也不想我做背信弃义之人吧?二哥若累了就去轿子里等我嘛。” 玉霄懒得问她和那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定了什么约,只用眼刀剐了她一眼,便松懒的倚在原地,同玉陶一样,盯着那平静的水面瞧。 盯着盯着倒真来了趣。 说实话,他被玉陶勾起了兴致。 那双倔强的猫瞳依稀在目,他也很期待这野猫似的丫头能不能活下来。 毕竟……不都说猫有九条命么? 玉陶见玉霄终于不再反对她,抿着唇轻轻笑了笑。再将含笑的眼眸投向平静的水面时,眼中的笑意荡然无存,只有一片沉沉的好似深潭似的,叫人辨不清其中思绪。 日薄西山,暮色四合。 很快,夜幕降了下来。 连簇拥在河道旁跪拜的灾民都散了去,玉霄和玉陶仍是立于原地。 玉霄瞥了眼身旁的少女,凉凉道:“还不死心?” 玉陶指了指天边月:“这不还没到点么?” 玉霄嗤笑了声:“好。” 一旁的冯寅小心地觑着两位主子的脸色:“殿下这夜深露重的……还是早些回房内休息的好……” 他本以为二殿下紧张玉陶公主的身体无论如何也要将玉陶劝回房的,没成想二殿下反而将他支了开去:“你去叫上十人沿着河道探查一番,有那丫头的踪迹,不论是死是活都抬过来。” “那丫头……”冯寅吃惊于二殿下和玉陶公主耽误了这几天居然是为了这个丫头,在触及二殿下不耐烦的眸子,冯寅识趣的将惊讶咽了下去,连忙凑齐十个人去河道旁搜查。 -- 夜更深了。 玉霄望了眼天边已然爬上梢头的银月,挑了挑眉:“玉陶,还有一刻便到了子时,你还……” 玉陶紧紧盯着平静的水面不放:“不还有一刻钟么?” 玉霄耸了耸肩,嗤道:“还不死心?敢不敢打赌,那丫头若真的活着出现,莫说天边的月,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玉陶没应答,她把玩着手帕,绢丝绕着指尖越攥越紧,她从来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今日之事从头到尾是个一时兴起的意外,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蠢透了。 蠢到居然会相信这千分之一的概率。 太蠢了。 愚不可及。 在银月渐渐攀上枝头时,手帕自玉陶手心落了下来,瞬间泥泞染上雪白,好好一条帕子毁了。 玉陶头也不回:“走吧。” 玉霄在她身后,轻嘲似的笑了声:“不等了?这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玉陶的脸色很臭,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姑娘,她生气玉霄的嘲讽,更气自己的愚蠢,居然为了这样的人白白等了三天。她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向轿子里:“不等了!爱等你等去吧!” 身后玉霄迟迟没有应答,玉陶想着玉霄此刻定然在嘲讽于她,越发不肯回头看他,忽然听见玉霄道:“玉陶,等等。” 玉陶不理,忽然耳边掠过一道疾风,竟是玉霄疾步走来,居然领先她一步上了轿。 玉陶一顿,只见月光透过半合的车窗散了进来,玉霄于半明半灭之间脸色臭的叫玉陶都吃了一惊。 她踌躇道:“……怎么了?” 哪知玉霄吐了一句便兀自合上了眼:“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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