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击打两岸,隐约可见浮沉的鬼魂,一切都如往常的每一日,没有任何异常。宋玉悲走到队伍的末端,一张张陌生的脸在她眸中掠过,这些鬼魂的脸上,或是带着死前的呆滞,或是痴狂,不敢相信自己就这般入了黄泉。 她将他们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毫无预兆地对上一名鬼魂的视线,他长得很好看,长眉入鬓,乌发高束,该是很英气的长相,却生了双春水般柔和的双眸,望过来的时候,带着无限的温柔。 就在此时,阴沉的天突然大亮,天光照进了暗无天日的鬼界,暴雨噼啪打落在地。排长队的鬼魂霎时间乱成一团。远方的黑雾中传来震天的嘶喊声,新一场的叛乱又开始了。 宋玉悲下意识捉住那男子的手腕,将他扯到身侧,“找个地方躲躲。” 四周的鬼魂乱作一团,身旁的男子依旧一动不动。宋玉悲不由看了他一眼。 此时天边的黑云渐渐显出一个半人半蛇的轮廓。 薄薄的黑雾漏出烛阴赤红的身躯,它立在云层中,寒风裹挟着冰雹自它口中飞出。 新生的鬼魂三魂七魄尚不稳定,若是被这些冰雹打到,怕是要就此灰飞于天地间。 藤蔓破土而出,宋玉悲左手现出通红的手链,血红色彼岸花紧紧相挨,她腾空而起,手链作响,藤蔓织成一把巨伞,将整个鬼界护在其中。 黑雾中的叛军露出全貌,他们扩散开来,捉住慌乱奔走的鬼魂,长刀刺入心脏,还未来得及轮回转世,便已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宋玉悲眉头紧皱,顺手抓住一名叛军的脖子,藤蔓刺入其心口,尸体滚落在地上,消散成一团黑云。她走过之地,不断有黑云出现,叛军中的一位将领,忍不住露出原身,粉红的舌头一直垂到脚底,他操纵着长舌,绕过宋玉悲,向她身后袭去。 宋玉悲转身一看,那名黑衣男子依旧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眼看着长舌就要扫到他,他伸手轻轻一抓,便抓住了那吊死鬼的舌头,随即用力一拉,吊死鬼趴在地上,以一种十分难堪的姿势,被拉到黑衣男子脚下。 他一脚碾碎吊死鬼的心口,问道:“需要帮忙吗?” 宋玉悲斜睨了眼男子,叛军数目如此之多,若是不能速战速决,怕是会伤及更多的无辜,便道:“有劳了。” 二人联手将叛军击退,白无常带的鬼差也已到达,当场将叛军捉住。 云层中的烛阴陡然放大了几十倍,几乎快有整个天幕那么大,硕大无比的双眼凝望着鬼界众生。照理来说,鬼界叛军不可能请来烛阴这样的帮手,定是有人在背后帮他们。 思索间,烛阴闭上双眼,天地一片漆黑,宋玉悲只觉身后一阵冷风,她侧身躲过突袭,黑暗中明显感觉到那人比她高出许多。 对方出手很快,根本没有给宋玉悲喘息的机会。周遭是一阵又一阵的喧闹声,没人察觉到这边的刀光剑影。 地面抽出藤蔓,试图制住对方的行动,可对面之人像是提前察觉到一般,轻轻一跃,躲开她的突袭。 宋玉悲一击不中,也不气馁,闻着风声贴过去。那人陡然转身,凌厉的掌风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向她袭来。 这时候,云层中的烛阴动了,张口之间,寒风四起,像是骤然间有一座雪山向鬼界压来。藤蔓在宋玉悲的操作下再次织成一把巨伞,抵挡住寒风的侵袭。 掌风越贴越近,宋玉悲已失先机,再无避开的可能。谁知这时候竟有个小童从她身前窜过,只听那小童一声闷哼,整个人重重地砸在地上。 手背溅到小童喷出的鲜血,炽热而滚烫。 恰逢烛阴睁开双目,天地恢复亮堂。无数亡魂自她身边穿过,黑白无常见宋玉悲神色有异,过去问道:“爷,发生了什么事?” 与她交手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忘川水川流不息,水声淙淙,亡魂的哀嚎声一声接着一声。黑衣男子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她仰头看了一眼云层中的烛阴,吩咐道:“照顾好这小童,我且去会一会这烛阴。” 烛阴睁眼能使天明,闭眼则使天黑,张口能吐寒风骤雨,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暗暗支持叛军,叛军定然没有实力引来烛阴这样的上古神兽。 宋玉悲跃上云层,千百道藤蔓向外散开,将烛阴整个裹住。藤蔓收缩,烛阴被缚其间,不断挣扎,它巨口大张,竟将宋玉悲的藤蔓咬出了一个大口子,藤蔓顿时间被烛阴的法力震碎。 它挥舞着蛇尾,朝宋玉悲袭来。 她跃上蛇身,化手为藤,将蛇腹一寸寸裹住,那人头突然转向她,吐出一口寒气,冰霜雨雪一道朝宋玉悲袭来。 身体好似被冻住了一般,没有一点知觉,四肢在不自觉地打抖,宋玉悲裹住蛇腹的藤蔓覆上了一层薄冰,她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不断催动体内灵力,生出更多的藤蔓,眼看着就要覆上烛阴的脖子。 寒气往骨缝儿里窜,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当场被冻得魂飞魄散。 “爷,你下来,让我们去会会它。”黑白无常见宋玉悲仍不松手,心中暗暗焦急。 宋玉悲看了一眼,并未松手,黑白无常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主子送死,跃至半空,朝烛阴飞去。 突然,空中闪过一道寒光,烛阴一声巨吼,地面上的鬼魂被震得耳穴发疼,忍不住捂上耳朵。 宋玉悲离烛阴最近,七窍流出鲜红的血,红雾中,她隐约瞧见烛阴的一只眼球从空中坠落,那柄精巧异常的匕首飞回黑衣男子身前,握住匕首的手,骨节分明,冷白色肌肤沾上烛阴的血。 藤蔓快速生长,瞬间就将烛阴绕成一个巨大的绿茧,烛阴在其内不断挣扎,但这一次它并没能如愿挣脱藤蔓。 也正是在这场战役中,宋玉悲将自幼佩戴的玉佩一分为二,一半交给救她的小童,另一半,则交给了那名黑衣男子。 “这半边玉佩,是我幼年时,一位女子送给我的。”王老伯回忆着道,“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她很美很美,美到令人不敢直视的地步,她将这半枚玉佩抛到我怀里,转身就走了。后来我一直把这块玉佩戴在身上,到现在也未曾离过身。” 王老伯笑了两声,“我也说不清楚为何要戴在身上,也许是下意识地觉得,这玉佩能护佑我平安吧。” 宋玉悲望着老伯苍老的面容,原来他就是当年那个小男孩啊,这枚玉佩,是当年她亲手交给他的。 “老伯,可否将玉佩借我瞧瞧。”望泱道。 望泱打量手中的玉佩,竟与他幼年所佩戴的玉佩一模一样,他摩挲玉佩的断口,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终于确认王老伯这块玉佩,与他幼时所戴的玉佩是一对。 “这玉佩我也有半块,是我出生时带出来的,家中父母看得极为贵重,现在却不知沦落何处。老伯你说是一名女子送来你的?”望泱道。 老伯点了点头,“是啊,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夜里,我在家门口与同伴玩耍,村子中小径突然冒出个人,她走到我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只将这枚玉佩抛到我怀中。公子的那块莫不是与我这块是一对。” 望泱将玉佩交还给王老伯,点点头,“应该没错。” 玉佩上雕刻的花是鬼界特有的彼岸花,这枚玉佩定然与鬼界有着不小的联系,他看向宋玉悲,问道:“这枚玉佩看样子像是鬼界之物,师父可知晓其来历。” 相处了一日的时光,王老伯就算再糊涂也知晓了二人的关系,又想起自宋玉悲离开后,王意一脸郁郁寡欢的神情,自然参透了其中的因果,因此对望泱这一声师父倒也未曾诧异。 宋玉悲看了眼玉佩,漠然道:“不知道。” 望泱闻言,略微有些失望,玉佩被他衔在空中,从母体带出,只能说明是他前世在鬼界时刻意为之 说不定能通过玉佩的线索,找到他在鬼界的妻子,但他在鬼界之中,又无熟人,更遑论调查。 ---- 跪求大家收藏,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第十六章:对峙 ======= “这一轮淘米过后,就不用再淘了,重新添上干净的泉水,浸泡十二个时辰。”交代清楚后,宋玉悲转身离开,余光扫过一处角落。顾灼华在擦洗酒罐,天眷涯则闲适地坐在屋檐下,懒洋洋地喝着茶水。 注意到宋玉悲的视线,天眷涯抬起头来与她对视。 宋玉悲移开视线,走过去。一时间捉摸不透天眷涯对顾灼华的态度,若顾灼华真是天眷涯前世的妻子,用整个魔界的未来,也要找回的妻子,怎么说,也该万般宠爱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看似在意,实则却不放在心上。 “魔尊,看了觉得如何?” 天眷涯打量着眼前的人,她自称是酒馆掌柜,法力却高得吓人,这绝对不是一位酒馆掌柜该有的实力。他微微挺了挺肩背,似笑非笑道:“宋姑娘酿酒的功力,自然是无可指摘,只不过,若全是些米酒,未免单调了些。” “不知魔尊有何指教。”上午还剑拔弩张的人,过了几个时辰,便能和颜悦色地坐在一块,讨论事务,实在是令人佩服。 天眷涯没有立即回答宋玉悲的话,而是突然停了下来,看向远处。 宋玉悲顺着天眷涯的视线看去,烈日下顾灼华一刻不停地擦拭着手中的酒罐,却突然收回手,凝眸看向指尖。想是没有留意到酒罐上的小刺,被扎了一下。 天眷涯收回视线,道:“宋姑娘若能多酿出一个品类的酒,萤石自然也会往上翻一翻。” 宋玉悲心底打得飞快,笑眯眯道:“不知魔尊口中的翻一翻,是翻多少?” 天眷涯站起身,道:“三倍,若宋姑娘能多酿出一个品类的酒,本座愿意给宋姑娘三倍的价格。” 三倍的价格,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天眷涯修建观音庙,不管魔界百姓死活,桩桩件件罗列起来,绝对不会是一位好的君王,但绝对是个合格的买家,宋玉悲不可能错过一位如此财大气粗的买家。 面对财主,宋玉悲冷淡的语气在此刻都显得谦卑许多,她道:“在下定然不过辜负魔尊的期望。” “对了,天气太热了,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吧。” 魔界这几日太阳毒辣,但凡站在太阳底下片刻,便汗流浃背,宋玉悲瞟了眼顾灼华,财主说的话哪有不从,她朗声道:“天气热了,大家歇会儿子,喝杯茶。” 望泱端了茶水,分给众人,又特意倒了杯茶,递到宋玉悲手上。 天眷涯看到,道:“宋姑娘这徒弟收得值,收个徒弟,还送个徒弟媳妇。” 宋玉悲看了眼一旁的望泱,道:“收徒弟容易,要操心的事却不少,魔尊日日繁忙,酿酒之事只管叫侍从传话即可,何必亲自过来。” 天眷涯抚了抚衣袖上的花纹,他似乎格外怕冷,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日子,身上却依旧披着一件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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