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要去了。 “回去看看。”宋玉悲话毕,眼前画面陡然扭曲,是缩地成寸的术法。 宋玉悲撤了二人身上的现形决,极自然地抓住望泱的手腕,问道:“朝哪个方向。” “东南。” 望泱逝世时日尚浅,府邸上的白灯笼尚未撤下,看门的守卫也是熟悉的面孔,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昨日。他闭上眼睛,知道再往前走,穿过一条槐花道,便是顾灼华家的院子。 母亲与顾夫人是闺中密友,常到顾府游玩,时不时会带回一些顾灼华的消息。他听罢也就罢了,从不会想起,只偶尔听旁人提起时,才想到母亲曾在他耳边念叨过与之相关的事。 望泱的父亲,是朝中的御史中丞,在京城还算有几分话语权,再加上望府累世底蕴,府邸自然是建得气派非凡。 二人仗着守卫看不到他们,径直走进了府内。才进大门,便是一面大理石影壁,顶上用的是纯铜瓦片,瓦片中间植有绿玉藤,藤条垂落便似一面葱绿的瀑布。 望泱瞧见熟悉的影壁,想起幼年的事,温润的面颊染上一抹淡笑,“刚入学堂那会儿,每日都要起很早,我那会儿对读书极为厌烦,每日经过这面影壁时,总要拿其他的石头磕它一磕,那时候想的是,父亲压着我读书,我便要毁掉他最喜欢的东西。” 望泱走到影壁前,指尖闪过一抹萤光,一阵风吹过,绿藤晃动,影壁的一角果然有个小豁口。 “没坏的时候我一心想着弄坏,好让父亲难受上几日,弄坏时我又担心父亲知道了教训我,好在这绿藤遮住了上面的豁口,直到现在他也没发现。” 望泱指尖落在豁口处,透明的手指穿过豁口,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望泱眉头轻轻蹙起,无奈地笑了笑。 宋玉悲站在他身后,“进去看看吧,他们不会怪你的。” 望泱站起来,垂在大腿根侧的指节动了动,她似乎总能在短短的一瞬间,洞悉他心中所想,他只站在影壁前,她便知晓自己是胆于见到父母。 望泱身为名门望族之后,身上担着的不仅是他个人的前程,还是一个家族的欣荣,父亲费了许多力气才在朝中站稳了中立的位置,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拉到了皇帝的阵营,也不知他死后,父亲是如何保住了望府满门荣耀。 这个时辰,父亲与母亲应该在院里闲话,倒也不用刻意去找他们。按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线,很快就到了父亲母亲居住的院落。 中年夫妇依偎在院子里,他们身前,是熊熊燃烧的火盆。望夫人埋首在望大人的胸前,纤瘦的身躯微微颤抖, 低低的哭泣声回荡在院落之中。 今日是中元节,在人界是生者要祭拜死去的亲人,望泱倒是忘记了。 “承钧,我们的儿子。”望泱听母亲哽咽道。 望承钧轻轻拍着夫人的肩背,威严的眉眼晕上柔色,“夫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他完成了他要走的路,离开了我们也该接受。” “承钧,我们的儿子尚未成亲,一个人在地府里孤孤单单的,不如我们给他做一门冥婚。”望夫人抬首,颇有些激动道。 望承钧哭笑不得,“不是有顾家那丫头陪着他吗?” “顾家丫头虽然与望泱有过婚约,到底没有拜堂成亲过,我怕不做数。”望夫人放缓语气,撒娇道:“好不好嘛?夫君。” 望泱听到母亲说的话,果然,不管他离开多久,母亲依旧这般不着调。 若是他们真给他找了位妻子,不知这冥婚在鬼界做不作数。 “冥婚在鬼界也算是姻缘,不过只是当世姻缘,并不影响下一世,你现在身上没了姻缘,若你母亲做主给你找了位妻子,在鬼界自有缘分指引,到了时候自会相遇。” 望泱苦笑,必须想个法子打消掉母亲冥婚的想法,好不容易接触了之前的姻缘,他并不想再多出个冥婚的妻子。 “有什么法术能让我托梦给我娘?”望泱问道。 宋玉悲含笑道:“怎么?有位妻子不是挺好的吗?” ----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见婆婆 === 院子里说话的夫妻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宋玉悲二人所在的方向。 望泱身体被冻住了,知道父亲母亲不可能看到他们,心里还是忍不住紧张。 “夫君,我好像感觉到了我们的儿子就在这附近,看着我们。”望夫人抹泪道。 望泱握拳的手紧了紧,他猝地转过身去,不忍再看,“我不喜欢人家,还是不要耽误人家为好。” 宋玉悲在鬼界已有数万年,看过无数亡魂的悲欢喜怒,数万年前,她尚且还是五岁的幼童,也曾有过父母,后来她下了鬼界,却从未有一刻思念过他们。 短短五年的人界生涯比之鬼界的数万年光阴,实在太过渺茫,她只记得男人和女人数不尽的争吵,女子低低的哭泣声,那时候她还很小,却也能感知到女人悲伤的情绪,哀伤凄迷的哭声穿破她的肌肤,流淌到她的血液中。 后来,女人用针扎她的时候,她再也感受不到血液里的悲伤了,她只觉得疼痛,疼痛漫过了悲伤的味道。 再后来,她是怎么死的?她被自己的亲生父母用锋利的刺破,一点点割破脖子失血过多而死的。 她很熟悉望泱的情绪,因为她在很多亡魂身上见到过,但她又觉得这样的情绪很陌生,因为她从未有过。 冰凉的肌肤贴着她的手腕,宋玉悲抬起头,望泱站在她身侧,像一座高大的山峰,俯身看她。 夜风拂过院外的树木,天上的一轮明月倒是十分皎洁,望泱瞧着宋玉悲脸上的表情,她待人向来冷淡,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平静的面容下藏着隐隐的恨意。 他忽然想起宋玉悲变回原身时,还是个看着三岁大小的幼童,脖子上留有可怖的伤痕。而一般人家三四岁的小孩,正该是家中人千娇百宠的年纪。 “玉悲。” 宋玉悲回过神,从情绪中剥离,她挣开望泱的手,“你若是想托梦给你母亲,要等她睡下,进到她的梦中。” 望泱喉头攒动,低低应了声:“好。” 二人在院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望泱时不时指着院中的一角,说些幼年时的趣事。 “十一二岁的时候,我整日在耳朵上带些浮夸的耳饰,一日我从下学回到家中,父亲正好也从外面回来,往常我带这些东西都是避着他的,没想到这次正好撞上,他瞧见自是怒不可遏,罚了我跪七天的祠堂,我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地跪上七天,趁一日父亲不在,搬来祠堂偏房的梯子,想要偷溜到外面玩,我刚爬上院墙,便瞧见父亲的马车从墙外的道路上驰过。” “家丁瞧见我本不欲声张的,奈何我心里慌张,脚底不稳,从墙上摔了下去,正好摔在父亲的马车旁。” 他指了指那道墙,“后来我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好。” 宋玉悲眼角露出点点笑意,很难想象,望泱幼时是这般调皮的模样。她还以为以望泱现如今的模样,幼年时必然是那等少年老成的孩子。 二人寻了一处楼阁坐下,四周挂了轻薄的纱幔,夜风吹过,轻柔地拂过面颊。 望泱施了术法,飞舞的纱幔瞬时间便被一旁的丝绦给束住了。 宋玉悲静静凝望着天上的月亮,眼前忽地飘过一抹萤光,宋玉悲伸手想要抓住那抹萤光,却忘了身上施有法术,手径直穿过萤光。 她撤了法术,将萤光虚握在手中。 望泱负手而立,瞧见宋玉悲一身红衣懒懒倚靠着栏杆,似小孩一般,逗弄着空中的萤虫。她将眼睛凑过去,像是从未见过世面的孩子,好奇地瞧着手中的萤虫。 宋玉悲瞧了会儿,便松开手,将萤虫放走了,小声道:“有些像鬼界飘过的亡魂。” 望泱失笑。 “玉悲过去也是在人界?” 宋玉悲睨了望泱一眼,夜色在他清隽的轮廓上,笼了一层浅浅的笔墨,身上的气质愈发温润了些。她指尖敲打着朱红栏杆,时刻绷紧的弦松懈下来,忽然想到一道她在人界的短短五年。 “我似乎也是出生在富贵人家,两三岁的记忆便是无数侍女穿着漂亮的裙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他们常常争吵。” 她并不喜欢称他们为父母,因为他们之中无论哪个人,都未曾尽到父母的职责。 “争吵得最凶的一次,是我被他们其中一人抱在怀里,他抵着碎瓷片割破我的喉咙,我很害怕,疯狂挣扎。后来我被扔在地上,他们谁也没有搭理我,我就这样到了鬼界,那时才五岁。” 她笑了笑,看向望泱,“还好,我才五岁。” 望泱怎么也没想到,宋玉悲脖子上扭曲的伤口,竟是亲生父母所为。心里升起一团火,他视线落在宋玉悲的脖子处,突然走过去,胆大妄为地撩起她的下巴,俯身在她脖子处落下一个吻。 “疼吗?” 宋玉悲想要推开望泱,却被他死死搂住,他将头埋在她领口处,固执问道:“疼吗?” 宋玉悲放弃挣扎,微微侧过脸,避开他嘴唇的触碰。 “不记得了。” 心底陡然生出一丝愤懑,凭什么悬亭晚就可以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凭什么他就可以享受父母亲的爱护,幸福长大。 她用上灵力推了望泱一把,望泱被宋玉悲轻松推开,摔倒在地上。 宋玉悲俯下身子,静默地看了眼前人半晌,忽道:“你有什么资格抱我?不过是和我上了次床,便觉得你有资格安慰我了?”她言语刻薄,神情冷漠。 望泱一颗心在宋玉悲的凝视下冷了下去,他挣扎道:“我说过,我会对你负责的。” 宋玉悲嘲讽一笑,“我有夫君,为何要你负责?” “他早就不在六界之中了。” 宋玉悲冷冷道:“你又如何得知他不在这六界之中?” “若是他在,你那么爱他,凭你的本事找到他自然是轻而易举,你为何不去找他?”望泱像一头野兽低吼道。 找人,人就在眼前,何须去找?她阖上双眸,不欲再与望泱多言,从乾坤袋里扔出一本书,“托梦的口诀就在书里,以你的灵力,虽有些勉强,多试几次总可以的。” 望泱站起来,张开双臂,拦在宋玉悲面前,“不可以走。”黑长的眼睫在他眼底投落浅浅的隐隐。 他一把将宋玉悲抱起,将她压在朱红的柱子上,“忘了他,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你不用去泡忘川水,我们依旧是师徒关系,但是你试着接受我好不好,不用向别人证明什么。”望泱这一番话,可谓是违背了他过往所学的所有纲常伦理,师徒相爱,向来是背德之事。 可是除了用师徒的名义,将自己留在宋玉悲身边,他想不到更好的,让她同意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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