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笑南摸摸他的头,手搭在他肩膀上。 Alpha的感官在这时候变得格外敏锐,Omega的体温和气味从皮肤上的每个毛孔里透出来,温的,香的,燥的,让人心跳如擂鼓,不自觉生出阴暗心思。 静静拥抱了一会儿,盛笑南舔了舔唇,问:“想不想去看日出?” “啊?” 何嘉许没有拒绝,当即就被盛笑南拉着去睡觉,睡几个小时休息一下就起床去爬山。出门时天是黑的,何嘉许没睡够,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但是精神很足。 他是个乖小孩,天没亮就出门去玩是很离经叛道的事情,但和老师一起,就变得很有意思了。 大年初一的凌晨很热闹,烟花爆竹响个不停。隧道里的灯光苍白清冷,不沾一丝红尘热闹气息,流水似的快速往后飞离。 他们奔驰在黎明里,抵达几十公里外的碧浪沙滩。这个时候天色微亮,天边间或炸开几朵烟花,清晰划开与海的边界线。 沙滩上有零星几个人,不知是否和他们一样,也是来看日出的。 临时来海边什么也没准备,两人直接坐在沙滩上,静静等日出。 刚刚退潮,被海水浸润过的沙子细细密密地互相拥抱,手指抚过,是很轻柔的触感。 等了一会儿,灰蓝色的天际像滴了一滴墨的白水,薄薄的橙黄在云团间扩散似的逐渐漫延。 何嘉许赶紧打开相机调整焦距。出门急,没带三脚架,现在只能用手拿着,画面免不了有点抖。 很快,那抹淡淡的橙黄愈发浓丽,一抹亮眼的金黄圆弧从地平线上升起,何嘉许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想把像素难以全然描绘的景色记到脑子里。 太阳缓缓露出全貌,盛笑南欣赏了一会,倾身去看何嘉许手里的相机屏幕,她啧了声,捏着他的手腕帮他稳住:“怎么手这么抖?” 何嘉许借她的力放松了点,“……不知道。” 他余光瞟到老师耳后有点发红,像是红晕,又比红晕的颜色更深点,他忍不住又投去一眼,发现那片红有点像吻痕,都是小面积的皮下出血。 但是他没有……他没有吗? 他对床上的记忆总是很模糊的,每次结束都像死里逃生。 盛笑南仿佛发现他的心不在焉,表情淡淡,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回去。 “当导演还三心二意的。” 被这么一打岔,何嘉许便暂时将这件事放置,专注地看着显示屏。 镜头是平面的、单维的,只能将日出的这一幕记录下来,无法复刻这个特别的日子,看日出的两个人,奔赴此地的缘由和心情。 如果不去特别记忆,这个清晨发生的一切说不定很快就会如水入海,消散在生活经历里,几年后再找不回如今的感受。 何嘉许很贪心,未来谁也说不清,不管以后如何,他只想用力记住此时此刻。 这个瞬间,他看到的这片风景,他身边的这个人,以及此刻平静得有些虚幻的幸福。 至于那些老师藏着的令人不安的秘密,他迟早会弄清楚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突然。 春节收假后,老师一反常态没急着回到公司,据何嘉许观察,她甚至开始在家办公了。何嘉许有点自恋地想,或许是因为开学在即,过不了多久他就要交换去国外了。 所以老师才会、才会这么黏人吧。 这天,他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盛笑南接到了盛母的电话,何嘉许本想避开,被Alpha一把箍在了身边。 母女俩聊天,何嘉许又走不了,只好安安静静地捏着她的发梢,用手指一根根梳开。 盛笑南的回答一直很简洁,手机也不漏音,何嘉许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只知道盛笑南挂了电话之后沉思一会,温声道:“你去书房抽屉里帮我拿一下东西好吗?” 后面发生的事情细节都很模糊了—— 那个上锁的抽屉里,只有一个无字的牛皮纸信封,薄薄的信封保存着一张三寸大小的照片。黑红血迹的缝隙之间,是年幼的何嘉许对着镜头天真烂漫地笑。 数码技术快速更迭换代,拍立得这种不能留存电子底片的产品却依然流行着。 这张独一无二的相片收在他父亲的钱包里,车祸后,它同泛滥如潮、无处可寄托的思念与哀恸埋藏地底,却在如今,他以为自己终于开始新生活后出现在他面前。 ——无一不昭示着他最信任、最依赖的人,与毁掉他生活的事件有脱不开的干系。 即使之前有所猜测,也难免抱着侥幸态度,可这样的铁证摆在面前,他要怎么掩耳盗铃? 何嘉许又惊又惧,浑身颤抖起来,庞大坚实的悲楚堵在喉咙口,让人难以喘息。 “你父亲车祸后很快有人叫了救护车,”盛笑南不知何时进了书房,站在几步外,并不惊讶,“他那时还有意识,是去医院的路上遇上堵车,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才没救回来。” 提起让她多年受困的噩梦,她的表情也是平淡的,带着一丝近乎冷漠的克制:“那天是我的毕业派对。” 天之骄子,意气风发,那恐怕是霄市风头最大的一场聚会。众多目的地一致的车流中,没人发觉此起彼伏的尖锐喇叭声里混着逐渐衰弱的心跳。 于是,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盛笑南会给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学生当家庭教师,为什么会答应自己的竞争对手、手下败将照顾她的孩子。 她并不是大发善心,不是被他口中的“交易” 打动,而是出于愧疚心。 “对不起。”她说。 何嘉许脸色苍白,双眼蓄满眼泪,却倔强地咬着唇忍耐,最后好似再也无法忍耐,哽咽着呢喃:“为什么……” 如果盛笑南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那他不会有一点犹豫地离开她。但偏偏是她,偏偏是那种不分是非的绝望境况,偏偏是他们都无能为力的情况。 盛笑南听着他的哭腔心中抽痛,知道他的未尽之言。 命运的捉弄荒诞滑稽,若是没有那场车祸,盛家继承人不会出于某种隐秘的心思,在那个夏天走进别人家的书房,陪刚丧父的小孩儿消磨时光。 更不会有之后种种。 他的反应让盛笑南准备的说辞无处可用——不需要别人解释、劝说,道理他都懂,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是多少句对不起,多少次剖析内心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这晚是两人第一次分房睡,隔着一道墙壁,是同样的夜不能寐。 过零点不久,盛笑南收到一条来自唐大外联部张老师的消息; 【嘉许同学将交换生意向更换成留学,这件事您知情吗?】 他已经成年,无论交换还是留学都不需要监护人签名,只要能提供相应的存款证就好,他父母留下的信托基金足以帮他通过审核。 盛笑南不怀疑他的成绩会让他通不过高国外高校的筛选,但留学不同于交换,更遥远,更长久,更动荡不定。 耳后某块区域忽然泛起疼,阵阵尖锐火辣的痛意蔓延到脑后,连腺体都仿佛发起热来。 幽暗房间里,手机屏是唯一的亮光,将盛笑南眉间阴影映衬得尤其深刻。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疼痛让盛笑南眼前一片模糊,她终于点了点文字框,唤起输入法键盘。 s:【嗯。】 所有不舍的,留恋的,进退维谷的心情,随着一个简洁短促的单字下坠,赴死般沉入腐朽泥泞的湖底,而水面微微涟漪转瞬即逝,恢复平静后只留下绵长细密的隐痛。
第37章 回国 三年后,巴黎,十五区。 “Henry,你真的要回国?你的实习作品绝对能让你在法国备受关注,而且说实在的,你们国内的电影产业不如,呃,我的意思是没有我们国家那么……多姿多彩,”棕发小卷毛的男生舔舔唇,在何嘉许安静的注视中逐渐降低了音量,“所以你确定不留下来吗?你真的很有才华,就像小组作业一样,我们可以一起做点什么东西出来。” “谢谢你的邀请,Andy,但那是我的祖国,有我牵挂的人,有我没完成的事情,抱歉。” “不必觉得抱歉,命运总有更好的安排。”Andy不无遗憾,最后还是洒脱地笑了笑,“好吧我就是再来试试运气,万一你改变想法了呢。总之,祝你好运,一路顺风。” “谢谢,你也是。” Andy是他的同班同学,两人因为多次小组作业合作,比旁人更亲近点。他离开后,何嘉许继续整理行李。 一张张分镜手稿,各色水笔标注的剧本,以及存了许多素材的几个外接硬盘,这些都是他在ESRA留学的三年。 还有更多workshop和各类project的资料。 能存成电子档的,存进云端或者U盘带走,不好转化成电子档的,只能进行断舍离。 这样整理起来,东西还是装了好几箱子,最后是一份薄薄的文件,用透明抽夹仔细保存着,封面上“青燕计划三期报名表”几个方块字在一堆字母间格格不入。 何嘉许看了一会儿,倍加珍惜地放进了随身包里。 收拾好行李天色擦黑,何嘉许洗了个澡,换上正装,前往学校礼堂参加毕业舞会。 抵达目的地时,舞会已经开始,舞厅里放着波罗乃兹舞曲,迤逦的裙摆随着欢快的曲调荡起好看的弧度。 何嘉许不是很想跳舞,远远和Andy打了个招呼,便溜去自助吧台边,拈了块小蛋糕吃。 “晚上好,little bunny,听说你明天就要回国了?” 何嘉许正把魔爪伸向一块曲奇,闻声只能收回动作。 来人是隔壁系的同学,红唇大波浪,在何嘉许嗯了一声作为肯定后,视线慢悠悠扫过他乱蓬蓬的头发,长开了却仍然水润乖巧的眉眼,最后是被衬衫领口收束的脖颈线条。 Alpha轻轻将手覆在他手背上,眼神妩媚:“那我猜,你应该会想留下一个难忘的夜晚。” “……”何嘉许猛地缩回手。 法国人求爱大胆奔放,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表白,但这么赤/裸裸要for one night的,还是头一回。 何嘉许低低说了句抱歉,反倒被对方安慰:“别道歉,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可惜你要回国,不然真想见见能让你钟情的Alpha。” “她是个很优秀的人。” 女Alpha微一挑眉,露出了然的笑容,说难怪你拒绝了这么多人。 何嘉许抿起唇没再回复,不知为何,他不想在别人面前提起盛笑南,刚才反射性的回答是三年来唯一一次破戒。 这个名字宛如潘多拉魔盒,仅仅在脑海闪过,就引起山洪海啸般的化学反应。 申请ESRA的留学格外顺利,何嘉许拿到offer时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顺水推舟,与申请流程相对的,是他初来法国的不适应。 时差,天气,饮食,语言,文化习俗,对某人的思念,和那点心结,很长一段时间,他会在公寓里一边抹眼泪,一边回听上课录音,补充自己的笔记。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8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