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姝予转头看她。 毛梅梅一愣:“因为……丑啊。” 祝问善没理她傻里傻气的答案,继续道:“如果你在逛博物馆,看惯了精雕细琢的宝石,忽然瞧见有一个奇形怪状的石头,你说‘这个石头好丑啊’,请问你在贬低、瞧不起这个石头吗?”
第31章 她挺好相处的 “怎么可能,”胡姝予很快答道,“只是说它的形状长得……” 话说到一半,她顿住了。 祝问善很快继续道:“所以同样是形容外表的形容词,为什么在石头身上只是单纯地在形容外表,换作在人身上就该是贬义词呢?无非是说别人丑的人心理扭曲、想让他人难过罢了。” “可事实上,丑不该是贬义词。不然出生就长得丑的小孩,天生就把错误长在脸上了?”祝问善朝毛梅梅眨了下眼睛,“审美确实有差异性,但是个体无法改变她所处环境下的流行审美,便只能认清事实:丑便是丑,美便是美,普通就是普通。” “所以‘每个女孩都是美的’,这句话才是荒唐,无疑是在粉饰太平,蒙上丑人的眼睛,让她对着自己催眠:我很美,我很美,我美得很独特……可即使嘴上念着,脑海里想着,只要他们的眼睛看到镜子,就会看见真实。” 毛梅梅心想,我的真实是什么呢? 是过往的丑陋吗?还是现在的美丽? 也许她也不知道,所以死后才会失去了脸。 祝问善:“于是一种极端的矛盾和心里拉扯就产生了,她们自己无法解决,便想寻求他人的认同,企图让别人来肯定他的美丽,以此来掩盖自己看见的真实,像是得了癌症得不到根治,只能吃延缓的药、做痛苦的化疗,以坚持自己苟延残喘的自欺欺人。” “可是自欺,又该如何让别人来拯救呢?她们便陷入了混乱。” 祝问善平静地看着她:“就像你一样,毛梅梅。” 混乱到分不清自己究竟该长怎么样,甚至企图盗取别人的长相来麻痹自己。 毛梅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祝问善,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前边提到过,祝问善不是个耐心的人,她秀眉一皱,刚想开口,却见毛梅梅虚无的脸上突然从眼睛的部分凹陷下去两个洞,然后哗啦啦地开始流水。 祝问善:…… 胡姝予:…… 后者扯了下嘴角:“毛梅梅,你这是在做什么,想放水淹死我们?” 毛梅梅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那两个小瀑布摇晃了起来,水四处乱飞,祝问善飞快地后退两步,避开被水殃及的范围,然后就听见毛梅梅带着哭腔的声音:“不、不是,我是想哭呜呜呜……” “不需要这么形式主义!”胡姝予的鞋子被溅到了水,这可是她新买的鞋,还是限量款的,她有些生气道,“把那两个洞塞上!” 毛梅梅发出吸鼻涕的声音,然后把“眼睛”给堵上了,水一瞬间止住,她抽泣着说: “说得很对,即使我整了容,我每天照镜子的时候,看见的还是那张丑脸,我爸妈说的那些话在我耳边挥之不去,我甚至也觉得即使我改了面貌,但基因没变,我本质上还是个丑人……” 可是她不懂: 她虽然长得丑,但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为什么配不上一朵小红花? 她虽然长得丑,但她努力打工赚钱去整容,为什么父母要这么谴责她? 她虽然长的丑,但也能鼓起勇气直播给别人看,为什么他们要拿她的过去威胁她? 丑又怎么了。 “也许我永远没办法和自己的长相和解,我还是会一直处在丑陋的焦虑中,”毛梅梅又长出了一张嘴,就一张嘴,这么朝着祝问善笑,“不过我明白了……就算只有我明白也好,丑是我需要接受的现实……” 她顿了顿,小声又坚定道:“而我的价值,不需要通过外貌来体现。” “身处在一个环境中,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办法摆脱环境带来的影响,”祝问善朝她点了下头,“但只要心里清楚如何才是对的,即使身陷困境,也会有所安慰,知道何处才是逃脱的方向。” 胡姝予似有所感:“这很像我老师和我说的一句话:虽未曾达,但心向往之。” 毛梅梅脸上还是只有那张嘴,她咧开嘴笑:“好……” 就在胡姝予想骂她,让她赶紧把那脸上唯一的器官给收回去的时候,毛梅梅开始消散。 她是从脚开始消失的,随着周遭的环境一起,大概是因为心中执念已了,离开的方式也好看,像是幻化成一片片雪花然后消融在空气之中,留下一句轻轻的“谢谢”。 * 祝问善睁开眼,神智恍惚、身体虚浮,差点没站稳,还是扶了一下边上的墙壁,才慢慢支起了身体。 抬起头,胡姝予站在不远处,状态比她好上不少,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她见祝问善扶着墙的可怜模样,两三步迈过来扶住她去边上坐下: “你没事吧?第一次记忆回溯会比较消耗精力,多试几次熟悉了就好。” “我没事。”祝问善坐在位置上舒了口气,“对了,毛梅梅呢?” 胡姝予捡起地上的镜子看了看,笑道:“怨念已消,她无意留在人间,去她该去的地方了。” 祝问善点了下头:“挺好的。” “这次多亏了你,”胡姝予不吝啬对新人的夸奖,“不过我没想到会选中你当毛梅梅,一般都是和执念更有关联性的人会被选做主要人物。我不是也有整容嘛,所以还以为肯定是我呢。” 祝问善摇摇头,她当然也不知道了。 胡姝予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还要给案子收个尾。” 祝问善只是兼职,写结案报告、上报案情等事情自然轮不到她关心。 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晚上八点多了,祝问善便和胡姝予道了别,拿起包离开。 胡姝予拿着镜子去找林知聿,却发现他不在,她原本想趁自己记得,和林知聿说一下今天发生的这些怪事的,既然如此只好改日再谈。 把镜子交给迟晚春让他归档,后者好奇地问:“姝予姐,今天的案子这么快就解决了?” 胡姝予颔首:“这次的怨鬼等级不高,怨念也不深,主要是没什么危害性,就是找她的怨念找起来费劲了点。不过我们组的新人很能干,感觉有她帮忙,以后我和江初韫会轻松很多。” “新人?”迟晚春想起下午加到的那个女生,“是祝问善吗?” 胡姝予:“你见过了?” 迟晚春说:“下午是我去接她的,发给她的那条短信的灵失效,她找不到地方。” “短信的灵失效了?”胡姝予似是有些诧异,“它还能失效啊?” “是啊,”迟晚春挠了挠头,有些忧愁道,“而且观光车的灵气屏障也莫名其妙碎了,明明我出发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呀……嗐,今天还是祝小姐入职的第一天,结果就出了这两件事,我实在害怕会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胡姝予的眉头微微皱起,墨镜下的双眼若有所思,“没事,祝问善不像是会在意这些小事的人,她挺好相处的,而且伶牙利嘴,非常会说话呢。” 迟晚春闻言,展开笑颜:“我瞧着也是。”
第32章 姐姐的朋友 周二早上,汪辅导员帮伤了腿的陈娴办好换寝手续,劳累地瘫在位置上休息,就在这时,保卫处给她发来了一条十分钟的视频: “汪老师,这是您要的昨天早上A1教学楼三楼走廊靠办公室的,十点到十点十分的监控视频。” 汪辅导员才想起来还要帮陈娴看监控这茬,她又叹了口气,给对方回复了个“谢谢”之后,懒洋洋地打开视频开始看。 快进快进快进…… 陈娴出门了。 祝问善也出门了,两人没说话,她走到了楼梯下面,监控拍不到,但是陈娴好像和她说了什么。 祝问善听她说了几句就走上了楼梯,然后往她的办公室走来,陈娴好像要去追她,但突然脚绊脚,一个不稳摔下楼梯去了。 祝问善离她远着呢。 嗯,事实非常清楚,不是她干的。 汪辅导员如此判断。 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把视频给关了。 但过了会,正刷着抖音的汪辅导员突然脑子一震,觉得不对劲起来,但她没想通,便又看了一遍视频,这一次倒是看出点问题来: 祝问善回来就是为了说陈娴摔倒一事,可是为什么陈娴还没摔倒,她就要往回走呢?难道她原本有别的事要说?但昨天也没说啊…… 而且……陈娴摔下去的时候,走廊上好多同学都往那边看了一下,大概是她惨叫了一声,但祝问善……好像没有回头。 是哦,她没有回头怎么发现陈娴摔下去了? 可是两人相隔确实很远,陈娴摔倒绝对不是她推的…… 汪辅导员的脑海里冒了一个大问号。 这时,她突然回想起来昨天送陈娴上救护车之前她的疯言疯语: 【……汪老师,她是真的邪门!她有问题!是她害我摔下楼梯的……是她推我的!!】 汪辅导员原本压根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但这会儿细细琢磨一番,越想越是诡异,她不禁有些好奇,陈娴说的“邪门”“有问题”,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纠结半天,她还是给陈娴发了微信试探地问了两句。 绝对不是因为她八卦,而是她作为辅导员,对学生之事应当要多关心几分! * 祝问善是兼职的,若特殊调查部门没什么事,她便不用去,当然想去也是可以的。 大四的课不多,祝问善今日却起了早,换了身黑色的花边连衣裙,搭配上月刚买的包包,又化了个淡妆,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了。 她先是去了趟毛梅梅生前居住的峰城小区,很快又出来了,打车前往别处。 海州京山陵园。 陵园门口有几家花店,有花篮也有花束,祝问善本没有给故人献花的意识,但瞧着也新奇,便买了一小束店里搭配好的花。 陵园很大,里边绿化不错,沿着道路栽种了许多高大茂盛的树木,祝问善了解不多,只认出银杏。询问了工作人员后,她来到草坪墓区,看着编号找到了毛梅梅的墓。 很新的墓碑,墓碑上的照片是毛梅梅的身份证照,可能这是毛家人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适合当遗照的、整容后还算能看的照片。 墓碑前空空荡荡的,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祝问善自然不可能帮她清扫墓前,只是半蹲下来,将花束摆在墓碑前边,然后又从包里拿出三个巴掌大的相框,一一摆放在花束边上。 一切做好之后,她立直了身子,静静地看了那三张照片一会儿,垂眸低吟了一句艰涩难懂的口诀,话音刚落,有一团细小的白色光亮从背后的草坪里冒了出来,上上下下在空中飘得不稳,偶尔还会被微风吹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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