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古朴的水井旁,幼小的孩童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双眸漆暗,却在看见她的瞬间如亮起萤火。 秦黛黛的脚步顿住。 孩童坐在那里,没有主动开口,于是她也没有言语。 不知多久,孩童轻声道:“阿姊,对不起。” “你说了不想见面,我还是出现在了你的眼前。” 秦黛黛惝恍了下,眼前分明只是个孩童,可他的言谈,却像极了之后的那个少年。 “阿姊,以后不会了,”孩童站起身,身形顷刻间竟化作小少年的模样,他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变换一次模样,“他要成功了,阿姊……” 直到走到她的面前,少年变作她最后一次送他去渡劫时的模样。 他看着她,像是将她刻进骨髓之间。 漫天金光闪过,他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如被人生生剥去身骨,最终轰然消散。 最后一刻,秦黛黛抬手,只握住了一片虚无。 与此同时,云岫殿的密室内。 闭关两月的岑望豁然睁开了眼。
第85章 过往 云岫殿上空, 金色结界外晴空万里。 而被金色结界笼罩处却阴云翻滚,霹雳与雷鸣阵阵,狂风大作。 临溪躲在宫殿里, 看着那堪比大能历劫般的天象,默默将自己藏在了床榻下。 密室内。 岑望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目光出神地望向未知名处,长睫微敛, 面无表情。 唯有眼尾带着一抹淡淡的红。 他成功了。 成功将那个“阿望”,彻底留在了自己识海中某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里,也许数十年,也许数百年,也许此一生再无重见天光之日。 那个“阿望”挣扎过,可他实在是太弱小了。 正如当初在望霞林中渡劫时一般。 修士渡劫,雷劫毕,神识会进入渡虚之境。 上一次,在渡虚之境中,他也如过去几十个日日夜夜一般, 见到了那个“阿望”。 可笑的是,那个“阿望”竟想要放弃唾手可得的大乘境修为, 放弃被先魔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经历, 放弃斩断缚仙绳的执念,只为了想回去, 陪在他那所谓的“阿姊”身边。 所以,那次, 在渡虚之境中, 他压制过“阿望”一次。 这一次,是第二次。 岑望不知自己就这样在密室中静坐了多久, 识海内终于清净,没有时不时钻出的记忆作祟,没有莫名混乱的杂念,整个人出奇的死寂。 殿外的天象逐渐平静,临溪从床下跑出,看着逐渐晴朗的天色,忙跑到重重密室之外,以灵识之音小心问道:“少君,您如何了?” 里面没有声音。 临溪朝前凑了凑脑袋:“少君?” “少君……” 他的话未曾说完,厚重的密室石门“轰隆”一声徐徐打开,身着薄柿色袍服的少年缓步走了出来,面颊透着苍白,却又因眼尾诡异的红多了些稠丽。 “少君,您出关了?”临溪忙小跑上前。 岑望“嗯”了一声,转身朝内殿走去。 “已经给您备好水了。”临溪积极道。 岑望仍只道:“嗯。” 临溪不解地挠了挠头:“少君,入关前,您说要剥离一个人,您……没有成功吗?”他问得迟疑。 岑望的脚步猛地顿住,好一会儿方才道:“成功了。” 临溪一愣:“那太好了,少君……”他还要说什么。 岑望看向他:“你话太多。” 临溪眨了下眼睛,默默闭上了嘴,片刻后没忍住恹恹道:“少君,前几日靖华道君说,若您在初十前出关,要您去浮华殿见他。” 岑望沉默几息,冷淡应了一声,收回视线走进内殿。 待沐浴后,他已换上一件橘红袍服,束着金色红玉发冠,雪白垂缨追于身前,恍惚中又是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招摇小少君。 岑望前去浮华殿时,已是一个时辰后。 靖华道君正端坐于玉台之上冥想,庞大的威压只释放些许便已令人无法近身。 岑望眸色深邃地望着他,良久才唤道:“父君。” 靖华道君周身威压渐渐收敛,睁开双眸:“出关了?” “是。” “可有所得?” 岑望安静下来,而后道:“有所得。” 靖华道君:“既为神玄宫少君,当勤修苦练,早入大能境界。” 岑望垂下眼帘:“是。” 靖华道君打量他半晌,一挥袖,一枚紫檀木盒出现在少年手中:“这几日宫内事务繁忙,你代我前去太墟宗走一遭,将礼物送上。” 岑望拿着木盒的手一滞,久久没有作声。 “怎么?”靖华道君眯着眼睛盯着他的神色,“不便前去?” 岑望睫毛一颤,继而嗤笑出声:“并无。” 靖华道君看了他一会儿,挥挥手:“出去吧。” 少年懒懒地俯身行礼,托着木盒转身走了出去。 他的神情如常,唇角仍扯着一抹笑,仿佛将那个“阿望”压制后,“太墟宗”三字,再对他没有一丝半毫的影响。 就连岑望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他一时忘记了将紫檀木盒收起来,也忘记了自己应当御风飞起,反而只安静托着木盒,在路间行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有灵力波动的气息涌现。 岑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是几名主殿的修卫正于山间巡视。 “真没想到定得这般迅速……” “之前万宗大会时我便猜到了,你没瞧见那少宗主自请受罚时,闻人公子有多担忧。” “还有那太墟宗上的那场焰火,听闻接连放了三夜,还是闻人公子特意放给秦少宗主的。” “话说回来,听闻闻人公子和咱们少君好友一场,如此一来,岂不是……” “这算什么?咱们少君不是早便退了婚了,说不定啊,少君就是知道闻人公子喜欢那秦少宗主,特地退的婚呢。” “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有此种可能。” “咱们修界多久没有如此大喜之事了,谁能想到,最后成的竟是太墟宗与幽月宗。” “下次再有此赶超此事之盛况,便只有玉麟少君……” 那人的话并未说完,一束金光乍现出现在几人眼前。 少年面无波澜地站在前方。 “玉麟少君!”几人认出他来,匆忙俯身行礼。 岑望却只看向方才说话那人,声音低沉:“你说什么?” 那人不解:“少君指的是……” “你方才说,太墟宗和幽月宗如何?”岑望又问了一遍。 那人怔了怔,忙结结巴巴应:“是太墟宗的秦少宗主和……和幽月宗的闻人公子要定亲,喜帖早几日便已送达神玄宫和其他宗门……” 那人话落的瞬间,头顶天象骤然诡异地阴沉下来,一声难以克制地雷鸣响彻云霄。 而前方那骄矜招摇的小少君,脸上的血色一寸寸散去,唯余一片煞白。 “少君?”那人担忧轻唤。 岑望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定在原处,识海内“轰”的一声,有什么乍然碎裂。 世间仿佛都变成一片虚无,远处的层峦叠嶂在他眼前扭曲起来,一切都如此怪诞荒谬。 他长身孤立于山路之中,形单影只。 周围几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岑望全都听不见了,耳边仿佛有尖锐的声音一阵阵地响起,像是夏日那刺耳的蝉鸣,整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而艰涩。 “少君,您……”修卫还欲询问。 然下刻,少年却安静地绕过他,朝前方走去。 岑望不知自己如何回到的云岫殿,只是当临溪大呼小叫地问他“发生何事”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散乱的灵力勾扯出数道口子,连带肢体都添了血痕。 “少君,这是何物?”临溪看向他手中的紫檀木箱。 岑望低头看去:“……这是给秦黛黛与闻人敛的贺礼。” 他终于反应过来。 临溪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贺礼?秦大小姐和闻人公子……”没等说完,他飞快捂住自己的嘴,看向自家少君。 少年的神情平静到诡异:“嗯,他们要定亲了。” “少君,您没事吧?”临溪担忧地问。 岑望看向他,像是有些不解地扬了下眉梢,声音极轻:“我已将那个‘阿望’压制下去,自然没事。” 如今的他,只是那个“阿望”出现之前的从不将一切放在眼中的岑望而已。 说着,岑望将木盒放在白玉桌前,人朝后殿走,神色没有一丝异样。 只是在走到一半时,他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长久而诡异的沉默后,他闷咳一声,突兀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嫣红的血溅落在雪白的白玉石上,刺目又绮丽。 “少君!”临溪低呼着跑上前。 岑望定定望着那摊血,识海间影影绰绰冒出一道倩丽的身影,而后千千万万幅曾被压制的画面一瞬间尽数涌现—— “蠢小孩。”女子俯身,莹白的手指捏着变小的他的脸颊。 “喏,给你上药。”女子没好气地拿着上好的灵药,动作却轻如蝶翼煽动,拂过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 “岑望,我在给你洗澡,你太脏了。”被他咬了一口,仍认真同他解释的女子,在一点点撩起温水,洗净他尽是污浊的身子。 “真是麻烦……”同榻而眠的女子,口中尽是嫌弃,却仍会分给他一半被衾。 “黛黛。”因为那个叫吴常安的孩童一句“要娶秦黛黛”的戏言,他第一次出声叫了她的名字。 女子惊喜地看着他,却又掩盖不住眼中的那一点小心思:“你不应这般唤我,你该唤我‘阿姊’。” “这样,往后我便是你姊姐,任谁也不能将我们姊弟二人分开。” 再后来,她与那名叫文清砚的大夫走得近,他不悦地质问她“可会与之成亲”,她却被逗乐了:“那阿望觉得,我该与怎样的人才相配?” “须得是这世上最好之人。便是最好之人,也只勉强同阿姊相配。” “好好好,若往后阿姊真的碰见心中的最好之人,定先来征求阿望的意见,如何?” “阿姊,我觉得天道不公。” “它让如今的我有了阿姊,却没有给那时的阿姊一个阿望。” “我不会有心仪之人,更不会与人成亲,有阿姊陪我便已足够,无人能将我与阿姊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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