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走?” 阿勒俯首过去,咬下了她的耳珰作为回答。
第52章 吻杀 楼门倒塌, 尘灰土浪激涌向内,门内看客如鱼涌出,挤在楼门前的空地上, 犹如一个源头, 将恐慌与动乱绵延向外边戏楼, 一时之间整座入山居琴弦岔音, 水袖凝滞,看客离座。 群山夜鸦惊翅, 铺天盖地的羽翼挡住了月色。 里里外外都乱成一团。 龙可羡陷在阿勒臂弯里,跳下来时带的力道把两人冲出了三丈远,她在艰难的喘息中把头抬起来,顷刻间又被按了下去,一颗飞溅出来的石子擦着她头皮掠过。 阿勒这才把她松开, 目光沿着她全身走了一遍。 经过鏖战,龙可羡刀口滚落的人头能填满一方小池子, 但她并非分毫无损。 肩膀有两处刀伤, 右臂教人捅了一刀, 左胸扎着支袖箭,箭头嵌在皮/肉下, 箭柄被她拗断,要紧的是腰间还有自己剜出来的大片伤口, 鼻尖在地上蹭得发灰,鼻梁擦破几道口子,钗环全在打斗间当作暗器射/出去了。 十分狼狈。 她也皱眉看着自己身上伤口,闷闷不乐地说:“我乱糟糟的。” 阿勒只是擦掉她鼻尖的灰, 语气异常温和:“我不知道你们身手好的胆子有几斤,能在数百人的包围圈里独自厮杀, 再从十丈高台上跃下来,但我这种……心头肉也没二两重,受了惊吓就容易做些出格的事儿,若有冒犯,先跟你说声对不住。” 听出点有言在先的意思,龙可羡顿了一下,问:“什么出格的事?” “不知道。”阿勒没表情,侧眸时眼底倒映火光,,他站在这光影交织的角落里,像是条正在燃烧的引线,静默的尽头是无人能挡的爆发,“我也不是事事,时时,都能克制得住。” 龙可羡反应了一会儿,不知要说什么,探指握住了他。 阿勒从袖中摸出两枚药丸,龙可羡侧头躲开:“不行,会晕。” 少君是越挫越勇的,通过透支气劲来促发力量,服药会削弱痛感,继而降低反应度,她整个人都会像醉酒似的轻飘飘,若非病得要死了,否则龙可羡不会服药,她说,“我没有事,回去之后睡上几日就好了。” 难得的,阿勒只是顿了片刻,没有说话,。 此时龙可羡还未察觉到异常。 她问:“和尤副将接应上了吗?” 说谁谁到,不远处的拱门晃下道黑影,哨兵从拱门上轻轻松松跳下来,喊了声:“少君!” 两人对上一眼,他当即大惊失色,声音里带了哭腔,往后扭头,“尤大哥!少君,少君……” “怎么了!?” 拱门后的声音洪亮如钟,透着掩不住的急切。 只听得几声闷响,那拱门连门带框自外霍然破开,尤副将威风凛凛站在风口,身后密密麻麻立着火把,焰光冲天,震得楼门下的吵闹哑然沉寂。 火把背后是沉默肃杀的黑色浪潮,一线铺开,像是夜的蔓延,无声地吞杀着入山居。 若不是心知三山军远在北境,绝没有一夜飞渡长海,把三月的路程并作一日赶到的可能,龙可羡就要把他们当作自个儿部下了。 尤副将闷头给了哨兵一记捶:“瞎嚷嚷什么,吓死老子,还以为少君出了什么意外。” 哨兵捂着眼睛蹲墙角:“少君进去是白的,出来是红的,若不是还立着,我……” 尤副将忍无可忍,低斥:“闭嘴!” 龙可羡怔愣:“他们……” 举火把的是随船而来的数十名三山军,而背后那望不到尽头的黑潮…… “少君,”尤副将庆幸道,“老朋友啊!” 嗯?龙可羡还没开口,楼门内的龙氏家将已经拂开重重人潮,跟了出来。 对龙慎来说,今夜闹出的动静预示着他即将失去入山居这个喘息之地,若能击杀龙可羡于此,提着她的人头,就能成为进入龙氏主家的敲门砖,若是不能,他就会沦为被诸方截杀的落水狗。 龙氏家将更狼狈,他们错误地估算了龙可羡的战力,单枪匹马一个人,竟然杀了他们过半之数,余下的多半带着伤,看似完好无损的那些人也早被吓软了腿。 他们往前走三步,尤副将就率军进十步。 火光和黑潮,带来明暗交错的压迫感,龙氏家将面面相觑。 入山居被煽动的守卫不知得了谁的吩咐,楼门倒塌后,都明智地避在一旁,看客们更是夹着尾巴降低存在感。 斗败的山狐对上蓄势待发的兽群,输赢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儿。 入山居之主迟迟没有现身,连守卫都避战,这就是置身事外的意思,今夜谁沦为败者,这笔毁楼之账就会算在谁头上。 龙可羡还在想着这拨人从哪里来的,此刻是打是退这两个问题,就听见阿勒稍微抬了个手势,黑潮穿过火把,和龙氏家将厮杀在一处。 三山军无令不动,哨兵探颗头出来:“少君,打吗?” 援军都已经动手了,正主儿手还痒着呢。 龙可羡点头:“诛杀。” 尤副将会意,大笑两声,往瑟缩在角落的看客而去,拱手道:“诸位,劳请腾个地儿,这入山居里潜着歹人,我主子侠肝义胆,为民除害,若是不小心走了流矢,缺个胳膊少条腿,那就不好看了。” 这是放人的意思。 那举火把的大汉们一个赛一个骁悍,后头的黑甲军爷更是下手一个赛一个狠辣。 他们原本就是来听个曲儿,找点乐子的,此刻能走,哪里还吵闹,当即遁得连个影子都没剩下。 刀光剑影交织在楼门前。 龙可羡看着,三山军训练有素,那群黑甲士兵同样令行禁止,打的是队形配合,并不是装腔作势的私军,配单面甲,配长勾,这装备,在海上才好用。 思索着,忽然听见阿勒问:“查清了吗?今夜可还有疑惑?” 龙可羡下意识说:“他们自说自的,讲我违逆族规,诛杀族人,我皆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他们做了何事将我逼至此地。” 她看着阿勒,露出疑惑的神情,“若我早就认识你,绝不该如此轻易地忘记你,我是说……无论谁逼迫我,戕害我,我都不至忘记,为什么……” 阿勒垂眼,看她的眼神格外专注,他在等龙可羡自己找出真假之间的破绽。 “你已经发现了不对。” “我想过的……”龙可羡看着自己掌心,“在那黑塔下,我想到总在梦里一遍遍梦见儿时的院子,那棵树,那座回廊,可有一事不曾在意过,我在长大,树叶却没有变过,那皆是假的。” 她一遍遍地做这个梦,就是意识在反抗。 “被赶出族学是真的,嬷嬷的死是真的,褚门一战是真的,”龙可羡低声说,“碧海三山才是假的。” 所以才如此刻板,只有模糊的概样,没有具象的画面。 “找到破绽,离真相就不远了,你会想起来。”阿勒摸摸她的脑袋。 “我把你忘了。”龙可羡懊恼地说。 *** 今夜静得出奇,不止是入山居之主,还是这涂州城防兵,竟然一个都未出现。 乌枝鸣撕开了道口子,挟着龙慎往山崖下逃奔而去,尤副将率着两路兵马穷追不舍,林雀惊飞不息。 夜林快速地掠过几道风线,山崖下就是垂瀑入海,此刻已经逼近海岸了,水瀑的声音灌满耳道,远远可以看见海洋的肌理,在月下浮出淡白潮线。 龙慎没有看到船影,便知海面已遭封锁,身后是不断逼近的追兵,龙慎仰望夜空,看到了注定的败局。 他由乌枝鸣搀扶着,腿骨已经断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乌枝鸣说:“我们都被算进去了,涂州如此隐蔽,难进难出,若不是有人刻意引导,如何能令她找到此处。” 乌枝鸣身姿颀长,但实在有些偏瘦,看起来像风一吹就要碎了,闻言晃了晃,苦笑道:“二叔……” “枝鸣!”龙慎恨铁不成钢似的,“你们年少夫妻,她何曾顾念过半分,荀王荒/淫无度,那日偏偏是她了上去,怎么这般巧就走了苏河桥,这般巧就落下了帕子……” 乌枝鸣无言垂目:“是我无用。” “你以为荀王强取臣妻,不知是她处心积虑!糊涂!龙霈有两个孩子,天差地别地养大,龙可羡是野生野长淬炼,龙清宁……”龙慎长长叹气,越发力不从心,“她才是龙霈手把手教大养大的孩子,哪里有几分真心,你,我,荀王,骊王,不过是她一步步往上爬的垫脚石罢了,她将我们都算了进去……” “龙可羡本是弃子,她走通荀王的路,借着战事把她召了回来,这是北境龙氏灭族的开始。” “你莫要再心软!”龙慎咳出两口血,把环佩交给他,“龙可羡不过是把刀,野心勃勃的是龙清宁,今日我在劫难逃,这担子,这担子我交给你,龙氏未亡……” “二叔不要再说,”乌枝鸣面色苍白,说,“只要活下来,回到主家便能东山再起。” “我不成了……”龙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追来的龙可羡狞笑道,“龙清宁算无遗策,引你到涂州,要借你之手诛杀我等,却不曾想过自己。骊王封她为妃,是为了做给你看,有她在一日,你一日不会反!但你若是离了祈国……龙清宁必死无疑!” 他像是癫狂了,呕出口血:“她在这个局里露了两次头,一次在召你回北境,取北境兵权,二在引你至涂州,斩草除根。但终究把自己晾在了局势上……妇人之仁!妇人之仁!” 龙可羡被围杀时不曾变过脸色,被龙慎指着鼻子唾骂时不曾变过脸色,但听到这话,瞬间便挣开了阿勒。 龙慎已经死了。 他倒在乌枝鸣身旁,让那道颀长的身子看起来更加单薄,他对龙可羡惨然一笑,回身跃下了海,眨眼间就被飞流与潮浪吞得半点影子不剩。 龙可羡急促地喘息:“我要……回王都。” 阿勒没有应声。 海面上逐渐压来密集的黑影,尖头赤尾,是黑蛟船。 身份亮得猝不及防。 龙可羡无暇顾及,在这沉默里嗅到了强硬的拒绝,她抓着阿勒手臂:“我要回王都。” 阿勒反手扣上臂环,细密的痛感截断了气劲,让她骤然膝软,跌在阿勒臂弯,听得他说:“不准。” 哨兵后脚才赶到,嚷起来:“公子给少君戴了什么!少君怎就横着了!” 话刚出,肩颈就架上七八柄剑,哨兵目瞪口呆,听见方才还并肩作战的黑甲军笑嘻嘻地说:“拿下。” 龙可羡听不见,她脑中昏沉,气劲飞速溃散,骨肉皆软成了棉花,连指头也抬不动:“我不能与你去南域。” 龙慎或许是穷途末路,但他有句话没说错,龙可羡在祈国境内如何扑腾都好说,一旦与南域勾连在一处,就踩到了骊王底线,龙清宁便会陷入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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