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一起,不想呆在偏殿或者客人的居所。” 她依旧不理解:“所以?” “所以,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没必要这样偷偷摸摸的,真的。”她满不在意,拿指尖戳了戳龙头,“但话说回来,你现在觉得不好了,我在龙族的时候,你怎么没有这种觉悟?” “这毕竟是你家,我寝宫的都是自己人,他们不会乱说,也不敢出去乱说。而且,你带我进去,等明日,我自己偷偷就走了,谁也不知道。” 洛疏竹好像被说服了,她又抬起了手,阳光下,他周身的鳞片熠熠生辉,仿若她此刻正带了一个镶满宝石的手镯,“你不觉得自己……现在不威武了?” 明明在人界的时候,还觉得变小是一种耻辱,活像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 “威不威武的,”他说着,又在洛疏竹的食指缠了一圈,“又没有别人看到。” “但是,”历拂衣强调道:“我希望能早一点,正大光明地进去。” 细小的龙身扫过肌肤,带了一片痒意,她动动手腕,示意他别再乱动,“记住了。” * 乌横缓缓地苏醒过来,四周很暗,只有一丝天光,从高处的窗子透进来,正好打在他的眼皮之上。 他挣扎着动了一下,只感觉胸口处的伤口依旧作痛,低头看去,伤口被胡乱地包扎了一下。 “叮叮当当”的脆响传来,他依旧有些发懵的头脑终于清醒了片刻。 他的两腕被粗重的铁链锁住,另一头连接到床头,虽说没有完全限制他的自由,但也只够在床的周围活动。 乌横拍了拍发酸的额角,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无忧海底的一切。 他记得,为了抢夺流光珠,黎辞风甚至用祟影鞭穿透了他的心口,然后他被拖着离去。 最后的记忆,就到此为止。 乌横很清醒,如果一开始被长鞭所伤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惊讶,那么此刻,他完全平静下来,便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那个人不是黎辞风。 前因后果相互关联,脑中顺势冒出两个字“黎渚”。 而此时处境,大概是因为黎渚意识到,自己能够推测出真相,才会遭受这种待遇。 愤懑涌上心口,乌横伤势未曾痊愈,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安静之中,锁链碰撞的声音更加急促,像是催命的咒语,逼得他头脑发昏。 “你醒了。”大门骤然打开,逆光进来的男子,眉眼熟悉,但周身气度,却不是熟悉的人。 他未曾有丝毫伪装,语气轻蔑:“真是命大。” “辞……黎渚!”乌横激动起来:“你是黎渚,对么?” “你果然能猜到。”他轻轻拨弄了一下手中扇子上的花纹:“幸亏把你关起来了,你若是出去乱说,才真是麻烦。” 乌横深呼几口气:“那辞风呢?他人呢?” “我就是黎辞风,”他锐利的眼神投过来:“我以后,就是黎辞风。” “你、你——”乌横又咳了几下,他感觉如今的自己不冷静,却无比清醒,一个想法慢慢清晰:“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你在五千年前,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你偷盗流光珠,就是想着在失败之后,依然能够保全自己的魂魄,再借机复生,是不是?!” 他越说,越觉得一切极有可能:“你留给后代的那些书信,就是为了让他们去找祟影鞭、去找流光珠、去找你,成为你的容器。” 乌横慢慢地坐回床榻,似是有些脱力:“不是辞风,也会是其他人。” 黎渚突然笑了,这是乌横第一次,在黎辞风的这张脸上,看到如此“狰狞阴鸷”的表情:“我现在更加觉得,一开始,就把你关起来,是个明智的想法。” 他眼中明晃晃的杀意浮现,“当然,如果你能够永远地闭嘴,更好。”
第一百一十章 屋中的一切都很冷, 手腕上冰冷的锁铐让乌横打了个激灵。他丝毫不怀疑黎渚致他于死地的决心,可心中飞速地盘算了一圈,还是觉得, 自己并没有什么, 逃出生天的可能。 ——只是很不甘心。 一场持续百年的计划, 从幽族到人界,所有的艰难,他通通走过。可是如今,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挚友“消失”,而自己, 也只能在无人知晓的房间, 沉默地引颈就戮。 或许黎辞风不会再回来, 就算回来, 他也看不到那样的一天。 右手被强硬地塞入一柄冰冷的匕首,乌横能感受到匕首刀柄处凹凸不平的纹路。他被一股巨大的、无法反抗的灵力操控, 就好像有人正握着他的手,朝脖颈处划去。 刀锋一点一点切入皮肤, 但他没法松手。 疼痛开始扩散, 乌横能感到自己的血, 顺着锁骨流淌进内里, 他渐渐没有力气抵抗,思绪也开始混沌一片。 在这种时刻, 他甚至胡乱地猜测, 黎渚会给他的离开,找一个什么样的原因。 是修行失败, 走火入魔?还是惭愧自尽? 视线开始重影,但乌横依旧盯着对面的那双眼, 幽蓝的眼色,好像深邃的海底。 他突然笑了一下,哑着嗓子开口:“你也觉得,你的做法很为人不耻吧?” 安静了太久,黎渚没料到他会重新说话,“什么?” “我说,”他皱着眉头忍住痛意,“利用至亲,占据他的身体,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很恶心,是不是?” “目光短浅,”黎渚毫不在意轻嗤一下,因为说话,他操控乌横的灵力也不由得顿了一下,“黎辞风是赢不了天界的,只有我,才能带着幽族走出去。” “照你这样说,你是我们幽族的恩人。”到了这个境地,乌横眼尾的挑衅之意尤其明显,“那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族人你的来历?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怕他们不接受你,你怕他们觉得你是一个残害至亲的疯子,你还怕他们责问你,当年为什么要叛出天界!” 无所顾忌的时候,人总是不吝啬于用最残酷的话,去刺激自己的敌人,他喑哑着声音笑了几下:“你最在意的就是‘赢’,五千年前就是,可是,你要顶着辞风的身份,到什么时候?” “就算赢了,世人也只会知道黎辞风,而不是你。” 乌横越说越快:“没人会记住你的名字,也没有知道你是谁!黎渚,死在了五千年前的决战,他失败了!你、永永远远、都是那个输给洛同威的天族叛徒!” 压在心底的话全部吐出,一口郁结之气散去,他想要深呼吸几下,却在此时,手腕上的力突然撤去,沾染血迹的匕首“哐当”一下落到地面。 身体猛地砸在墙壁之上,脖颈被一只手紧紧卡住,不断收紧。 乌横知道他是真的把对面的人惹怒了,黎渚甚至放弃了伪装他“自尽”场景的想法,而是换做一种更加能够“泄愤”的方式,想要生生把他掐死。 冰冷的手指正好按在他脖颈的伤口处,窒息与疼痛同时袭来。 这样的死法憋屈又委屈,可他此刻能做的,也只是发出一点简单的音节。 “砰”地一下,在一片昏暗之中,他感觉自己骤然被松开,身体摇摇摆摆地难以站稳,只能顺着墙壁下滑,落到地面。 乌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依旧有些发黑的模糊,他抬起眼,看见面前长身玉立的男子,正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无动于衷。 他脸上的表情是错愕,还是愧疚?是不是黎辞风一瞬间回来了么?他还有机会再回来么? 这些问题,此刻的乌横全都想不清楚,也没时间想清楚,他只感觉胸腔一阵发疼,紧接着,陷入昏睡。 * 龙族又下了一场雨,空气骤然凉了几分,但四周都是清新的味道,让人感到格外清醒。 历拂衣轻车熟路地绕到寝殿后方,他站在灵木投下的阴影里,一时有些踌躇不前。 从前,这守卫安排地太过周全,以至于他此刻想悄悄地回去,也变得不太可能。 他略微思索了片刻,最后摩挲着下巴决定“反客为主”。 历拂衣飞速地走出阴影,在护卫们未曾开口之前,率先出了声:“你们今早,谁都没见过我。” 守卫们面面相觑一番,最后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 他飞速地翻过栏杆,像是刚刚晨起一样绕了出去,却在寝宫正门之外,迎上了一位眼角含笑的“不速之客”。 “回自己的寝殿,也要如此偷偷摸摸的么?陛下。” 这是历拂衣两日之内,第两次听到“偷偷摸摸”这两个字。一股尴尬之感油然而生,他定睛朝声音的方向看去,随即又松了一口气,换上重前那副不羁的样子,坐到了来人的对面。 他问:“项叔,天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项思渊并不在乎他如此生硬地调转话题,继续说了下去:“你回来后,说要找各族族长商议幽族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 “我本想着再跟你敲定一下细节,结果哪成想……你昨天上午出去,然后一夜未归。” “我昨日去了吟古阁,卷轴的事情,有了一点进展,从阁中出来……”他笑了一下:“您应该能猜到我去哪了,就不多赘述了。” 提及正事,历拂衣叹了一口气,面色凝重起来:“不过卷轴应该帮不了我们太多忙,而且,现在看来,大战是避免不了的了。” 五千年前的历拂衣,并没有体会过大战的残忍,可项思渊却见过。时至今日,呼啸的海、血色的天、无数死去的友人,还常常进入他的梦中。 万年前黎渚叛出天族,自成一派。幽族与天界相互僵持五千余年,其中大大小小争斗无数,可没有一场,能比得过那场决战的触目惊心。 经历过决战的人,会生出恐惧。 历拂衣语气严肃:“我知道当年,天族和幽族摩擦了许久,最后才一决胜负。所以这一次,我们最好能先发制人,然后一击毙命,把幽族所有的想法,都掐灭在最初地开始。” “我当然也期盼这样,”项思渊摇了摇头:“可没有那么容易,按照你的说法,对面的是黎渚,还是拿着祟影鞭的黎渚。” “你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也应该听过他的故事。我并没有夸张,他的那条长鞭,威力非凡。” 无数人血肉与怨念筑成的武器,一鞭可破开山海。 “他就是凭着这条鞭子,才有了和天族叫板的底气。” “我知道。”历拂衣点头,“所以我们需要九杀剑,除了天灵天圣合作御敌,我们还需要,一个掌握九杀剑的天才,和一柄没有裂痕的九杀剑。” 他紧盯着玉壶中、随着滚水上下纷飞的茶叶,目光也渐渐柔和下来,“我相信疏竹的能力,可是,九杀的最后一剑,有一道裂痕,也是事实。”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5 首页 上一页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