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寨中所有小妖都已经被控制,只有这个人妖力最为强大,还有那掩盖不了的青色眸子,不是祖山又是谁? 侯义道:“蛇妖,快快放下手中的剑,不然我们放箭了!” 历拂衣眸色更深,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你敢骂我?” 周围之人已经蓄势待发,洛疏竹生出一丝急切。纵然历拂衣再厉害,躲得了十支箭,又躲得了百支么? 这院中的箭,能把他射成筛子,他还在纠结什么骂不骂的。 洛疏竹呼出一口恶气,万般无奈下,开口道:“历拂衣,别再说话了!把剑放下,你想死,别带我一起。” 侯义也劝:“蛇妖,你现在投降,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这无疑是在火上浇油,历拂衣回过头,一字一顿:“你、还、敢、骂?” “他骂什么了?!”这一刻,洛疏竹终于忍不住爆发,“你能不能闭嘴!我现在还要替你说话,已经够憋屈了。” “他骂我是蛇妖,”历拂衣道:“没人敢这样骂我!” 他周身杀气向四周散开,一瞬间让侯义感觉到危机。侯义握紧手中的弓弩,下达命令,“放箭!” 屋顶上也有人。 闪着冷光的箭支如雨般落下,历拂衣在包围圈中,好似一只凌厉的鹰,他拿着一柄铁剑,上下抵挡。半炷香的时间,没有一支箭伤到他。 他确实有些骄傲的本钱。 洛疏竹看着他的动作,分明觉得额角的穴位在疯狂跳动,她想要去劝侯义,可侯义认准了历拂衣便是祖山,如何解释也不肯听。 ——场面实在有些复杂。 当日她逼着历拂衣吃下那颗丹药,如今这也算得上变相的惩罚了。 真的不想再多看一眼。 洛疏竹闭眼深呼吸了几次,重新抬眼的瞬间,她看到历拂衣左手按在胸口,面色忽得发白。 他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嘴角抿在一起,像是在压抑什么。 历拂衣觉得,他仿佛又回到了通雷塔的第七层。 雷电在他的体内上下窜动,搅得他气息不稳,口中的血腥味渐渐浓重,挥出的每一剑开始失去控制。 这是射伤历拂衣的第三箭。 虽然这箭只是堪堪划过历拂衣的左颊,留下浅浅的一道血印,但洛疏竹知道,他撑不了太久了。 “得罪了,侯兵长。”她反手抽出侯义的佩刀,忽得架在他的脖子上,“停手。” “老大?”有人在惊呼,暗中调转弓弩方向,对准了洛疏竹。 侯义伸手示意躁动的兄弟们无事,反而转过头,苦口婆心道:“姑娘,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他不是什么好妖,我们缉妖司都是审查清楚才动手的。” 他唠唠叨叨,分明就是把洛疏竹当成了个色迷心窍的可怜姑娘,完完全全忽视了对面越来越沉的脸色。 若是平时倒也无妨,可是历拂衣,大概等不到侯义把话说完了。 屋顶上站了个年轻的黑衣男子,他与其他人打扮并不相同,一对深邃的眸子紧盯下方中央之人,他沉默不语,手指不断摩挲着手中的弓弩柄,却一箭未发。 或许是因为与众不同的气质,也或许是因为那一袭玄衣,总之,洛疏竹很早就注意到他了。 而此刻,这名男子,忽得动了。 他随手抽出一支箭,无比熟练地挽起、拉满、瞄准,冲着历拂衣的后背。 躲不开便是一箭穿心,毫无活路。 而被他瞄准的那人,半跪在地,浑身颤动。 “嗖——” 破空而来,划出尖锐的气音。 历拂衣没有转头,也没有动。多年的经验让他明白,被刺中是注定的结局,挣扎是徒劳无功。 耳后“叮”地一响,然后利刃是刺入血肉的声音,可是却并不疼痛。 他终于在此刻转头,一团蓝色在他的身前轰然倒地。 历拂衣说不清此刻的心情,似乎有一点点少到可怜的懊恼,似乎又夹杂了不明所以的震惊。 ——“洛疏竹!” * 洛疏竹浑浑噩噩。 她似乎在梦中上下漂浮,似乎又回到现实中,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睡着。 她并没想过那一箭会刺伤自己。 在那个瞬间,其实她抬剑挡了一下,分明挡住了那支箭。可是那箭的速度太快,那人的力量很强,她手里的铁剑竟然被生生击成了两截。 然后那支箭仅仅被撞偏了一点方向,瞬间没入她的腹部,前后贯穿。 天昏地暗,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夜晚。屋内燃着橘黄色的光,却不让人觉得温暖,反而将本就破旧的床幔打上一层诡异的颜色。 然后她视线往旁边移去,对上另一双眼睛。 他整个人隐藏在黑暗里,只有那双眼睛格外明显。历拂衣五官凌厉,气质又过分张扬,站在人群中的时候,仿佛是白纸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因此他没有表情的时候,便显得有些凶狠。 此情此景,更是有点吓人。 “我,咳……还以为你走了。”她张口,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 历拂衣没说话,只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安静的屋子内,他的脚步格外明显。他一直走到床沿,仿佛是要确定什么似的,打量了她一番,才终于说话:“正要走。” 他说的是真的。 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一样,那话音落下,他没有半分停留,转身大步朝门口而去。 “砰——” 衣摆被什么重物坠住。 历拂衣被这一下拌住了脚步。 他顺着衣摆的方向看去,一直纤细的手扯住他的衣角,将那玄黑的布料死死攥在手心里,指尖泛着粉红,看起来用了很大力气。 洛疏竹连带着身上的被子,被他一起拖下了床,她肩膀砸在冰冷的地板,不由发出一声闷响。腹部的伤口在此刻无比明晰地刺痛起来,她把头抵在地上,紧紧地把自己蜷缩在一起。 只是那只手,还没有松开。 她的脸很白,毫无血色。 娇小这个词从来不适合洛疏竹,可是此刻她带着被子在地面卷成一团,历拂衣却头一次觉得,她很……单薄。 走么? 历拂衣思索片刻,认命地叹一口气,不管是走是留,看在那支箭的面子上,总不能让她躺在地面。 他弯下身子,一根根掰开他衣摆上的手指,然后连人带被抱在怀里,微微用力,将她重新放回到床榻。 比他想象的要轻一些,暖暖的,但带着股血腥气。 他没忍住掀起被子,垂眸看去,果不其然,那伤口处又渗出血来了。她只穿了件里衣,血红色从纱布下方渗出来,好似红梅点点。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气不大,微微挣扎便能挣脱,她甚至不能完全环握他的手腕。 他忽得笑了。 “洛姑娘,”历拂衣忽然凑近,反手握紧她的手腕,把人环在墙壁和他中间,自上而下,以一种压倒性的姿态开口:“我若是想走,你这样,可拦不住。” 洛疏竹讨厌被压制的感觉,但她此时没力气反抗。 历拂衣离她很近,她眸子里倒影着他的样子。洛疏竹咬咬牙,开口问:“你是因为担心……我哥哥醒来以后,再反过来污蔑你么?” 他唇角勾出一抹笑,“那你是不是想说,洛留影不会?” 洛疏竹确实是这样想的,所以她没有回答。 “呵。”历拂衣敛起笑容,无比正色,“可是你做不了洛留影的主。没有人,能决定另一个人的行为。” 然后他骤然收力,直起身子,掸掸身上的衣服,在暖光开口:“后会有期,洛姑娘。” “可是我做得了自己的主。” 那只手又拽住了他的衣角。历拂衣起身的动作一顿,他回过头,问道:“什么?” “我说,如果你真的没有害过他,那么,我证明你的清白。他若反身害你,我帮你。” 即使她坚信洛留影不会这样做。 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不信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历拂衣却沉默一瞬,继续问了下去:“你愿意和洛留影作对?” “我也有自己的原则。”她唇色发白,神情却分外认真,“这个原则,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 “即便是、唯一的亲人?” “当然。”她用力拉了下他的衣角,重复一遍,“任何人、任何事。”
第十一章 历拂衣没有说话,洛疏竹也看不懂他的神色。 她太过真挚,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虽然不想承认,但历拂衣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动摇。 他本不该轻易信任。 可是,如果能够清清白白,谁又愿意永远活在污蔑的深渊中。 “叩叩叩——” “那个,我听见有人说话……是不是醒了。”门外有道声音说:“我拿了点内服的药,特别管用。” 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大有不开门就不停止的气势。 原本的话题被打断。 历拂衣在心中骂了一句,伸手一捞,把掀开的被子盖了到洛疏竹身上,随后依在床柱上,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子,才开口:“进来。” 一个人从门缝挤了进来。 牛高马大的一个人,却在对上屋中两位时,心底生出不安的局促。侯义蹑手蹑脚上前,把一个瓷瓶放到榻上,又迅速后退,生怕是惹得他们不悦似的。 “那个、那个……祖山被山下的兄弟截住了,我认错人了。这个……呃,绿色眸子虽然少,但也确实有些人天生如此,是我武断了。” 他一语落下,又忽得抱拳,猛地朝床铺方向鞠躬,“姑娘!对不住,今日算我侯义欠你的,来日……来日,任凭驱使!” 侯义抬眼看了下她的脸色,又小声补充:“但不能违反我大景律例。” 洛疏竹觉得腹部还在汩汩流血,她半靠着床头,无心应付侯义,只拔开瓷瓶,朝里面闻了闻,“这是什么?” 瓶中一共就一颗药,色泽通红,带着淡香。 “这是火灵芝做的伤药,特别珍贵,也特别有效。”侯义一下来了精神,解释道:“这是皇家特供,我上次立了大功才发的。” 却没有人再搭话。 室内一片安静,屋中气氛古怪,历拂衣更是把玩着手边的茶杯,看都不看他一眼。 纵然大条如侯义,也感受了不太对劲。 他看看历拂衣,又看看洛疏竹,表情纠结,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强行忍住了。 ——还是走吧。 侯义转身离去,他在关门的瞬间,看见床榻上的两人,心中那念头便又猛地蹿了上来,占据上风。 他说:“这夫妻间哪有不吵架的,正所谓是床头吵架床——” 回应他的,是历拂衣抄起砸来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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