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沈葭葭上了初三,沈父的病情又突然爆发,这次检查结果是肝癌。 沈葭葭不怕见血,但看到沈父痛苦地成片成片呕血,满地都是刺目的猩红时,还是止不住目眩发晕。 那时母亲和姐姐每日奔波医院,疲于照顾沈父,对她的态度懈怠消极。她对当时的自己记得很模糊,只觉得大概是吓得不轻,有几次睡公园长椅夜不归宿,没有人发现沈葭葭的失踪。 病重的父亲却窥见了她的异常。 当时临近中考,沈父安慰她,“这两天医生说我身体好转了很多,你好好读书,不用再来看爸爸了,等到你中考完我就出院回家,好不好?” 沈葭葭只能相信这样浅薄的说辞,逼迫自己逃离现实。她不认识同班的老师和同学,大多人当然也不欢迎这个三年不常出现却闯出无数祸的人,她在学校的处境并不算好。 直到一个课间的噩梦,胸闷气短,心悸盗汗。 沈葭葭一直有随身携带手机,半天过去却没有接到沈母他们的电话,晚自习结束后她马上赶到医院,看到的是穿着寿衣的沈父。 她牵着尸体冰凉的手,沈父死前呕血不止的画面不断浮现,皮肤,床单,地面,乃至于白色的墙壁,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有这么多血。 沈葭葭忘记自己后来怎么离开,她被当成孩子,被葬礼排除在外。她面对过很多死亡,以为早已习惯,一直到中考结束后她看到沈父的身影在家里出现,才意识到自己唯独无法坦然接受沈父的离开。 也无法原谅过去的自己。 将近一年后的初春,她站在父母的房间里,扶着早已离世的父亲,目露艰涩地抓紧骨灰项链,忽然窥见自己内心的软弱,洞悉不敢面对的真相。 是她。 父亲的灵体久未消散,是因为她的懦弱,她的执念,恐惧。 沈葭葭从未觉得自己会对什么胆怯,但这一年来,一直在逃避的都是她。 她不敢直言自己的愤怒,不敢倾诉自己的思念,不敢想象,没有永远包容放纵自己的父亲的世界是如何,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她原来是这么想的,但是…… 但是…… 生活还是继续了下去。 有人会离开,就有人会出现。 她还是戴上了那条骨灰项链,又觉得自己行动频繁剧烈,系在脖子上不安全,最后放在了书包里。 沈父露出了苍白而安心的微笑,沈葭葭几乎分不清那到底是对方的灵体,还是自己内心的映射。 沈葭葭一直在等待家里人提起此事,但似乎没人发现她拿走了项链,她携带着项链,直到清明到来的那天。 那日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沈母让沈葭葭提着花束和水果,启程去墓园。 沈葭葭没有等到沈霜霜的身影,不解道:“姐姐呢?” 沈母道:“你姐姐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会晚点来。” 墓园建在山上,人不多不少,但大多保持肃穆。 骨灰能安葬到墓园,有一个墓碑的人其实生前大都算得上幸运。 大多人连墓碑都买不起。 沈父不在这里,但这里有不少因为各种原因徘徊不去的灵体,沈葭葭其实常来墓园——死人要比活人单纯得多。 一直到祭拜完,二人也没等来沈霜霜,沈母觉得奇怪,两人要走出墓园时她忽然接到电话,只是讲了几句便脸色骤变,“什么,在哪家医院?好,我现在赶过去。” 沈葭葭一怔,望着她的表情,眼皮跳得厉害,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看着沈母大步走出去,似乎又要将她抛却脑后,正要追上去时对方忽然回过头,“葭葭,快跟上来,你姐姐执行任务的时候出车祸了,现在在第二医院。” 事情起因是沈霜霜追查案件时遇到了不要命的犯人,两车相撞,同车还有坐在副驾驶和车后座的两名警察,现在平安无事。 尽管沈霜霜反应及时,甩开了车头,但时速过快,仅仅是擦过也造成了剧烈的震动。最奇怪的是,经检查车辆并无故障,可安全气囊不知为何没有弹起,受伤的也唯独只有坐在驾驶位的沈霜霜。 皮外伤并不严重,但沈霜霜现在昏迷不醒,医生还在进行详细诊断。 沈葭葭坐在急诊室外,还有一名警员和她一起等待,她认出那是上次劝她不要出门,结果被她药倒的青年。 她不安地攥紧兜里的骨灰项链,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伯母!”一道呼声从医院尽头传来,她猛地抬起头,看到那个近一个星期没有看到的陌生男人——小蔡。 他飞快地跑来,下颌划过汗滴,似乎是匆忙赶来,最后停在了沈母面前,“霜霜现在怎么样了?” 沈母讶然,“小蔡?你怎么来了?” 小蔡喘气道:“我和霜霜的几位同事有点交情,他们就打电话告知我这件事……” 沈葭葭蓦地站起来,项链不知哪个边角刺到了她手心,传来尖锐的痛感。 她忽然想起早上出门前的沈父,仍是在客厅不停徘徊,这阵子他常常这样,又时不时问起沈霜霜。 原来觉得不对劲的不止是沈葭葭,还有沈父。 但他残余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做出警示,只能让沈葭葭随身带着骨灰项链…… 沈葭葭看向背光的小蔡。 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并没有计较上次见面的不愉快,而是朝她微微点了下头,便接着和沈母还有几位警察交谈,像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长辈,没有丝毫不轨的意图。 但在沈葭葭视野中,这个脸色惨白的男人肩上,缓缓攀上了一只焦黑溃烂的手。 她忽然意识到小蔡身上错综复杂的因缘脉络来自于哪里——那是惨死的灵体才会留下的痕迹。 小蔡指尖微颤,额角的汗渗出更多,滴落到了地上,那只漆黑的手掐紧了肩膀,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身体。 医生走了出来,“家属在哪里?” “病人现在情况尚可,没有骨折等严重外伤,但由于头部撞击车身导致轻微脑震荡,所以才会有短暂昏迷不醒的情况,不用太担心了,不出意外应该很快可以醒过来。”医生徐徐道,“她算是运气很好了,雨刷器跟碎玻璃一起插入驾驶位,还好偏了点……不然捅进哪里就不好说了。” 沈葭葭和沈母听得一阵后怕,她跟着人群进去看沈霜霜,瞥见人群外站着保持僵硬的笑容的小蔡。 不行,不能让他进去。 沈葭葭皱了皱眉,突然揪住了那个眼熟青年的袖子。 青年正急着看沈霜霜的情况,被沈葭葭的力道吓了一跳,见她一脸严肃,便微弯着腰凑近她,但身体绷紧,明显还有所防备,“小妹妹,怎么了?不会又想干什么吧?” 很显然,他还记得上次和沈葭葭独处一室的惨痛经历。 沈葭葭也压低了声音,“你看到那个西装男了吗?” 青年语气一变,“你是说后面那个家伙吗?最近总是看到他和队长在一起,我们都以为他俩谈恋爱了,我觉得队长眼光才不会这么差。” 沈葭葭道:“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几秒内飞快站在统一战线。 青年:“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沈葭葭认真道:“我亲眼目睹了那个男的对我姐姐图谋不轨,你能不能守着门不让他进病房?” 青年神情一振,“我就说他怎么奇奇怪怪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 沈葭葭:“……”这么多修辞吗? “放心吧妹妹,为人民服务是我们警察的天职!”青年拍胸脯保证道,“我张晓铭一定会誓死守护好队长的!你安心去吧!” “……”沈葭葭听这名字熟悉得很,从记忆里扒出小张二字——原来是那个嘴很甜还特地来沈家拜年的小张同志。 突然感觉,这人可能也不太靠谱。 沈霜霜身上有多处擦伤,所幸都是皮外伤,只有头上因为被玻璃割开缝了三针,也用绷带和纱布包扎。她躺在病床上,除了脸色难看一点,整体状态还算平稳,数据也算正常。 沈葭葭抱着沈霜霜的手,贴在额头感受。 沈霜霜的记忆片段都没有什么异常。 她在前几日入住小蔡出租的房屋,地址在Q市翻新了的一个旧小区,住房面积宽敞,窗明几净,两室一厅,卫浴独立,设备齐全,就算让一家四口人住也没问题,让沈霜霜一个人住这样的房子甚至有些夸张。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会平白无故落到沈霜霜身上? 她正找寻着异常,忽然感觉沈霜霜的手指动了动。 ----
第二十二章 ==== 沈霜霜醒了过来。 她的头疼和头晕程度都比较轻微,并没有严重的脑震荡反应,医生建议回家休息观察,一周后回医院拍片检查。 沈母和沈葭葭总算松了一口气,沈母去办理出院手续。沈霜霜坐在床上,看起来迷迷糊糊,原来犀利敏锐的神态难得迟钝呆滞,有种反差萌。 这算是工伤,沈母去处理缴费事宜并办理出院手续,病房外,传来张小明和小蔡压低的争执声。 沈霜霜懵道:“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吵架?” 沈葭葭淡定道:“幻听是脑震荡常见的后遗症,不用担心。” 沈霜霜脑震荡仍不忘工作,焦急地问同事:“另外两个人怎么样?犯人抓到了吗,不会因为我的缘故任务失败了吧?” “别担心,其他人都没事。”边上的同事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不过那个犯人撞了你之后,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踩油门从高速路口冲了出去,车辆坠毁爆炸,他当场死亡。” 沈霜霜失魂落魄地垂下头,自责地低喃道:“怎么会这样……” “队长,不是你的错。”几位同事安慰着她,“你已经尽力了。” 问及当时车祸的详细过程,沈霜霜回忆得有些艰难,她按着疼痛的太阳穴,“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我有踩刹车……本来不至于如此。” “……那个犯人干了什么?至于这么疯狂吗?” 案件已经水落石出,当事人也已经车毁人亡,年纪轻的小警察好心给沈葭葭解答道:“那个人是纵火逃逸犯,深夜放火烧死了自己熟睡中的母亲和妻女,巧的是邻居正好找上门,他慌乱之下开车撞死了邻居连夜逃逸。这件事也有上新闻,妹妹如果有经常上网应该会知道。” 沈霜霜叹口气,“如果能早点找到他,说不定还有机会将他绳之以法……” 病房被推推搡搡一通,忽然被打开,小蔡满脸烦躁地踏入,看到沈霜霜的一刻表情一缓,担忧道:“霜霜,你怎么样了?” 张小明紧随其后,朝沈葭葭挤眉弄眼,表示“我真的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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