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球爪子在桌上磨了两下,抬头看他,意思是: 走吗? 走,当然要走。 阿念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皓翎边境的一个小村庄里。地志上记载,那个小村庄曾经出土过一块类似龙骨的骸骨。 她今天要骑上一天的马去那个小村庄。 这是一个荒废已久的村庄,杂草横生,百年以来毫无人烟,仅仅是偶尔有些匪徒浪人路过此处。阿念骑了一日的马,到这个村庄时,晚霞已经被落日烧红了一大片。 只有鸦叫伴随着落日黄昏,阿念从衣襟中掏出龙鳞,撒向天际,随即双手合成莲花状,嘴中喃喃念着咒语,龙鳞于半空旋转着发出耀眼的绿光,可当阿念停止念咒时,那龙鳞便跌落在地。 意思是,龙鳞对这地毫无反应。 阿念蹲下看着龙鳞,有些失神。 虽然她早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还是很失落。 “……没关系。”她对自己说:“继续找吧!” 将龙鳞重新收入怀中,阿念这时才有心思观察周边的环境。 天越发黑了,而这个村庄在夜色的笼罩下,越发渗人。她是绝对不可能在这儿过夜的。 虽然下一个地方还很远,但她决定就此离开。可就在转身之际,她看到了白衣相柳。 她着实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磕磕绊绊地问:“你,你怎么在这儿?想吓死我啊!” 相柳嘴角微微勾起,定定地看着她,“要去哪儿?” 缓了一会儿,她不仅没有缓过来,却越发的心乱。相柳又问:“去哪儿?” “我,要去,要去下一个地方。”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她的慌乱已经显于脸上,相柳起了逗弄之意,他走到她身边,弯腰直直地与她对视,轻声问道:“下一个地方是哪儿?” 下一个地方是哪儿来着?阿念脑袋空空,却看见他嘴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顿时因窘迫而生怒,转而想起来:“是我先问你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也要去找半龙。”相柳直起腰,第四次问道:“所以你要去哪儿?” “我以为……你会想留在清水镇。”阿念闷闷地说。 闻言,他嘴边的笑意更浓,随即轻叹道:“你有些笨。” 他是说过很多狠话,可是他也为她做过很多事。 在她的灵力未觉醒时,他拼了命的保护她,背着奄奄一息的她冒着末日般的风雪逃生,费尽了一身的灵力。 之后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失控伤到自己,他想方设法地让她练习。 还有给她淬炼冰剑,冒着爆体而亡的风险也要吞下龙丹带她出来。 他做了这么多,可她唯独只记得他说的那些话。 可明明一起经历过生死之后,他俩在山洞中,她替他疗伤之后,她还问过他若她能出去他不能,有没有话要带给小夭时,他说了没有。 这个她怎么就不记得了? 阿念并非不记得。她其实也怀疑过他到底是真的烦她,还是假的烦她。 他说烦她时,她也在想着,明明他数次舍身护她,明明他说过很多次,不会丢下她,怎么可能烦她? 也许是因为阿念见过他对小夭的感情,那是她见过的有限的感情中,最让她震撼的。从前她只知道喜欢是想占有,想私藏。不知道还能像他这般爱一个人,克制得近乎自残。 又或许是他太会演了,上辈子血淋淋的岁月,在黑暗中无数次轮回使他练就了一身刚硬的刺,一个强大的自己。除了杀伐权谋之外,他最擅长的便是伪装。 无论是以前对小夭,还是如今对阿念,他的心是既干净又狠绝。正是因为身处过地狱,他更加向往明媚,珍惜皎净与单纯。 小夭与他是同一类人,他们都在黑暗中游走过,若上辈子他能放下辰荣义军,那他定会如小夭所言,他们放下一切,一起去浪迹天涯,那会是另外一个故事。可他注定放不下,所以小夭的归属注定是涂山璟,而不是他。 阿念不是小夭。在他明晰阿念对他的感情以及他对阿念的感情后,他本能地后退。他无法想象捅破这层窗户纸所带来的后果。 他怕她承受不住这一切后果。他对她的感情有种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道,明明他心中很鄙视玱玹不顾阿念的意愿擅自替她封印了灵力,可他却做了同样性质的事。 他在没有告诉她,他也喜欢她的时候,就擅自替她做了决定,让她忘掉他,将一切扼杀在萌芽阶段,让她回到玱玹身边。 他当过防风邶,享过人间声色,自然也知道如何说才能让一个女子死心。 所以当他数次拿小夭出来当借口时,阿念很容易便相信了,否定了他替她默默做过的一切,将他一切的付出都归于他对小夭的感情。 他成功地将她的心击得溃不成军,午夜梦回时心痛得几近无法呼吸。最可怕的是,明明心里早就认定了他心有所属,可却不停地一次又一次地回忆他的一切,企图寻找一丝他其实也爱她的蛛丝马迹。 她其实也能找到,可最后还是被她以他这么做都是因为她是小夭的妹妹而给否定了。 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地否定。这个过程痛极,简直生不如死。 不管是人、神或妖,万物生灵都有一种避痛的本能。 就如同阿念现在,她再次见到他,本能地只想逃离。她甚至违反了本性,没有计较他无缘无故说她笨,眼神是慌乱的,语言是慌乱的,肢体也是慌乱的。 她手忙脚乱地从衣襟中拿出龙鳞,分给了他三片,佯装镇定,说:“兵分两路会更快,你拿着,我们分开找,找到之后,你跟我说,我去葬。” 她举着那三片龙鳞等着他去接,可他迟迟未有动作。相柳垂眸,她没看到他同样慌乱且带有丝丝阴沉的眼神。 很久了,阿念手都酸了。一阵夜风吹过,她惊觉天已经全黑了。 “不要的话,那你自己找吧。”她就扔下这么一句话,飞快地越过他身边,踩着马鞍就要上马。 可她的心太慌了,一下踩不稳,惊呼一声,就要摔下。 相柳反应很快,几乎是一刹那,他转身将她托住,不让她摔下。 可落地的瞬间,她立刻将他推开,仿佛他身上有刺。 对视,一个彷徨,一个愣怔。 阿念本能地回避他的目光,佯装镇定,再次跨上马,扬长而去。黑夜皓月下,山野小路间,她使了劲地驰骋,仿佛身后有鬼魅。 仿佛稍稍停下后,她就被鬼魅迷惑,从此万劫不复。 相柳呆站在原地许久,耳边是渐行渐远的马蹄声。毛球歪头看他,见他迟迟没有行动,自己先恢复庞大的身躯,煽动巨翅,扬起一阵烈风。 他还是没反应,毛球见不得他这个傻样,坚硬的喙拉扯他的衣袍。 相柳回过神来,看向毛球,心中苦笑。这下完了,她要躲他。 毛球歪着脖子,不懂。相柳笑笑,坐了上去,随即一人一鸟冲上天际。 ----
第39章 狼来了(一) ====== 没有停歇,阿念不吃不喝不休息,连续好几个日夜连续策马赶路。如今她灵力高强,即使她已经极度的疲惫,却也还能忍。 只是她能忍,马不能忍。 离下一个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身下的马怎么样都不肯跑了。 阿念没法子,只能下了马牵着它慢慢地走。 所幸,停下的地方已经接近闹市了。阿念牵着马走了不远,找了一个客栈,把马递给小二,让他给马喂一顿好的粮草,然后要了一间上房。 关上门,她卸下发冠,瀑布般的青丝披肩而落,窝进被褥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又做了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全是他,想要逃离却不得法,心痛得很。她急速地呼吸,却依然有溺闭感。 在她快要因梦而窒息时,她猛然睁开了眼睛,胸膛因呼吸而剧烈起伏。 周遭是一片漆黑与静谧。 待呼吸平顺后,阿念点起桌上的蜡烛,抱肩半身搁在桌上闭目。 头有些痛,一突一突的,烛光下,她蹙紧了眉,在灯光的映照下,阿念的剪影落于窗上。 周遭太静了,连她自己突突的心跳声都显得刺耳。 鬼使神差,她站了起来,打开了窗,随即呼吸骤停。 是他。 这是别家的房顶,正对着就是阿念房间的窗户,相柳已经站在这里的盯着她的窗户很久了。 他想跟她聊聊,可她避如蛇蝎,为了摆脱他,发了疯似的赶路,没有一刻停留,东西也没吃,来到这儿后便睡了过去。 即使是神族,有强大的灵力,她这样也会很容易生病。 乱想间,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房间忽然亮了光,窗纸上出现她的剪影,长长的睫影在窗纸上轻颤着,就凭这他已经看到她满身的愁绪。 她突然开了窗,他想要跟她说话,可此时她的瞳孔颤抖着,尽是惊慌,相柳顿时进退不得。 初春夜色寒凉,对视间,一阵风吹过,阿念忽觉一阵晕眩,随即倒了下来,失去知觉。 几乎是一瞬间,相柳从窗户中飞身入屋,一个甩手便将窗户关上,从地上抱起她,将她置于被褥中,只露出她精致且苍白的脸。 相柳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烫得很。不知从哪儿来的,他手上出现了一瓶药,倒出几颗往她嘴里送。 阿念一直在梦魇,且觉得浑身发冷,那种冷不是季节更替或者单纯的温度所带来的冷,那冷是从心底而发的,深不见底,不见源头。 相柳见状,一大波红色的灵力向她输出,既可替她暖身,也可替她稳定情绪。 她出了一身汗,平静了下来,相柳收回灵力,坐在床沿,俯身凝视她的睡颜。 月落日升,日落月又升,阿念终于醒了过来,相柳见状嘴角微扬,指腹揉了揉她的脸。 阿念虽经历一场大病,初醒对一切都懵着,可唯独对他还是下意识地抵抗。碰到她的一刹那,她头往被子里缩了缩,眼里尽是凄惶。 相柳的手就停在方才她脸所在之处,神色顿黯,须臾间他内心充斥着懊悔。 她本是一个明媚的女子,如今这般,都是他的错。 几百年前,小夭在海边对他说,他绝不适合进入女子的梦里,那会比死更难受。 没想到,几百年后,她说的仍然是对的。 目光流转,相柳收拾了心中混乱的思绪,俯身对她轻道:“你还好吗?” 阿念此时也强装镇定,摇了摇头,嘴角微弯,“好多了,我自己可以的。” 意思是,你赶紧走吧。 相柳装作不懂她言外之意,深深地看着她。 此时阿念整个身子受被褥覆盖着,露出鼻子以上的半个头,相柳就坐到她床边,双手撑于她两侧,俯着身子与她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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