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驚雷與雪 == 翌日一早,浑身是伤的范青许生龙活虎地起了床。他拿着衣柜里的一匣子金子,走到厨房,交到杨大娘手上,脸上带着笑,“杨大娘,麻烦帮我置办大婚一应物件。” 杨大娘一愣,她尤记得前几日媒婆上门说亲的事情,“公子,你真要将月儿舍给范无咎公子了?” “不是。”范青许无比肯定道:“是我要娶她。不过我有急事,要出一趟远门,待我回来,我便娶她。” 杨大娘满脸欢喜,激动地眼泪都要出落来,“好,好好。你去,你去忙,我一定帮你办得妥妥帖帖。” 白若月醒来时,浑身疼得好似被雷劈过一般。她试着用手撑着被子起来,竟然半分力气都没有,身上红一块,紫一块,若不是记得昨夜发生过什么,她都要怀疑自己是梦里去地狱十八层受遍了刑一般。暴风疾雨过后,是肌骨寸断的疼楚。 枕边人已不在,屋里一眼望尽,也没有人。白若月的声音嘶哑,唤了一句:“广陵?” “想我了?”范青许推门而入,快步走到床上,将人抱在怀里。 白若月眼中仍然带着惊喜,确定着昨晚的那个人是青广陵,而不是只出现在梦里,“广陵,你是广陵,对不对!” 公子只道:“我是范青许。” “骗人。”白若月抬手打他胸膛,范青许才不会这么直接说“想我了”的话。 范青许一把将白若月抱在怀里,“我与吴因大人有约,得了账本去易州一聚。既然昨日你得了账本,眼下我就要走。快马加鞭,最迟明日夜里我也回来了。明日八月十五拜月节,拜月祈福,我要同你一起过。” “你到底……”你到底是不是青广陵?白若月还没问完,唇就被人封住了。 范青许将白若月拥在怀里,再无别话,只细细密密地吻着她,亲着她,想在这不多的时间里,更多地拥有她,尽快结束这里的一切。此间的种种苦,在这一刻都幻化做虚无,若他还能拥有她,什么地狱,他也不怕。 不知拥吻了多久,范青许才松开怀中没人,“明日夜里,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就告诉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我,到底是谁。” 白若月仰着头,亲了一下他的下颌,“管你是谁呢,总归是我的。” 从孽镜地狱道醒来的青广陵,望着怀中娇滴滴的小娘子,神思飘了,又在看见铜镜中自己一副老实书生模样时,心生嫉妒。原来若月在这里一直是和范青许的皮囊住在一个屋檐下。他醋了。浅薄又直冲的醋意,促使着他做着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歪着头在白若月肩上咬了一口! “疼!”白若月瞪了他一眼,“你做甚咬人啊!” 他不言,只垂着深眸,带着些薄怒和不甘,望向白肩,那处如一道残阳铺水上,猩红一块。 这一下,疼得她眼泪都要流下来,“昨夜就很痛了,你……” 她靥如梨花带宿雨,泪滴一落便是一行清泪,“你又欺负我……” 公子目光闪了一下,慌了一下,赶忙凑过去,在残阳之处,呵护般吻了几下。心里只恼自己,范青许、青广陵不都是自己?何苦这般弄她?嘴上又不肯认错,手臂圈住她,将姑娘纤纤细背搂入怀里,掌心揉搓着,仿佛在哄着她,认着错。 白若月察觉到了他身上的不舍与眷恋,指尖落在他背脊,点了两下,“怎么了?” 公子紧紧地抱了她一下,探手到将她昨夜掉落的衣衫中,将她昨夜带回来的账簿藏到身上,转头深情地望了她一眼,“等我。” 那眼神里容纳了三千世界,让人只瞧一眼,就舍不离开。 “不!”白若月在公子即将抽身时,将他按住,“我要与你同去。” 书生模样的公子能察觉她的虚弱无力,好似坐着起身都不能持久,他嘴角仰起坏笑,“我要轻骑快马,你可能行?” “我……”怕是不行,她觉得自己半分力气没有。她转身坐在床沿上,试着站起来,腰酸腿疼,复又坐回去,她需要休息。 “走不得路了?”公子抱着她,将腿放回被子里,“是相公的错,下次必会怜惜些。” 说完这句,公子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转身离去。 门被关上,“咯吱”一声,才让现世两人均是一愣。 他刚才说的“相公”?何来之语? 青广陵觉得耳熟,若以范青许之身,断是说不出这无礼之词的,可自己缘何吐出来的? 白若月也觉得耳熟,为何不是“夫君”、“官人”,偏偏是相公?思忖片刻,她忽就红了脸。如今这是哪般?心乱得很。 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过了晌午,也没有放晴的意思。 白若月觉得身子极疲累,浑浑噩噩睡了半日。直到天都要黑,杨大娘来敲门,说范无咎公子有急事找她。 她赶忙换了衣衫,走出屋来。 范无咎甚至没有坐下,也没动过杨大娘奉的茶,见她来,就道:“青许兄去易州了,是也不是?” “怎么了?”白若月看出他的焦急。 “我不瞒你。”范无咎直接说来:“昨日范府入了贼人,府兵确定自己射箭伤了那人。而昨日在宴席上受伤的,只有青许兄一人。范府丢了个很重要的东西,我义父一早就派人盯着他了。方才有人来报,说在易州城里看见疑似钦差吴大人的人。我义父唯恐是范青许与吴因早有筹谋,已派人去追杀他了。” 白若月冲出门去,“我去找他!” 在来莲苑的路上,范无咎还在想着要如何说服白若月信自己,毕竟要杀范青许的人,是他的义父。没想到只是这般说,她就尽数信了,他跟上白若月,“白姑娘,你信得过我么?” 白若月斩钉截铁道:“信得过。” 范无咎眼中亮了些,望向她,好似只求他的一分信任就已满足。“我驾马车,带你去找他。” “赶不及了,骑马吧。”说罢,白若月跨出莲苑,跳上门外等候的范十一身边的马。范无咎紧随其后,跳上马,对书童道:“十一,找我府上的家仆,带人速速追我!” 范十一面露难色,“这……公子啊,那人可是……”那人可是青城镇只手遮天的范县令啊,是公子的义父啊,难不成要为了个女子反目?他后半句没敢说出来。 “快!”范无咎命令道。 他何曾不晓得范十一的未尽之言是什么? 他的义父是什么人,他从来知晓。可教养孝义为大,他迷茫无措了很多年,只躲在孝道之后,装聋作哑,不肯戳穿,维持着父慈子孝的假象。 如今,范青许做了他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他心里从前的渺小的正义之道忽就死灰复燃般醒了。他也许做不到大义灭亲,可却可以救范青许免于妄死。 他望向易州方向,低声说了一句:“青许兄他是个好人,他不该命丧于此。”不然,邪胜正,永不可压,那在这世间活着的凡人永远看不见奔头,何来人间美好呢? 白若月马已跑出老远,范无咎追上,两人快马加鞭往易州城里赶。 范十一仰头看着范无咎与公子身后将圆未圆的月,忽生感慨。他望公子好,金榜提名,与心上人长厢厮守,可偏偏世事都不如意,金榜之上名落孙山,心上人与旁人厮守。他呢?如今不仅要成人之美,好生了要众叛亲离的心思…… 他的手落在空中,那原本是要拦住公子的手,缓缓落了下来。他心里安慰着自己,这样也好。因为他好似许久没见过如此少年意气的公子了…… 范无咎与白若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范十一眼中,他愁肠百结,只道了一句,“愿众人都好吧……” * 易州城里明月将落时,忽起秋风。 秋风卷起百草,让人不禁打冷颤。 白若月与范无咎一人一骑,已遥遥看见易州城墙时,就听对面有马蹄声震震而来。 “易州有宵禁,如今我们进不得城。这些应该是进不出城的人,原路返回了。”白若月皱了皱眉,手上马鞭并未停下。为了救范青许,她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去跨越城门,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他。 “他可能没在城里。”范无咎望着迎面而来的几个人说道。 “嗯?”白若月转头看向范无咎时,就发现自己的马缰绳被并肩的范无咎勒住。 五六骑人马与他们擦肩而过时,范无咎指着那几个人的背影道:“他们是我义父的府兵,虽然他们蒙面,可那几匹马我识得,是府上千金求得的汗血宝马。” “追!”白若月勒紧缰绳,才要调转马头。 “迟了。”范无咎望向几人方才的来处,月亮要落了,天空是灰蒙蒙的深色,而那一处,冒气的白烟格外明显。“那里起火了……” 白若月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什么地方?” “驿站。” 白若月一听,马鞭一抽,奔了过去,“不会!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 起初,不远处只是冒着白烟,而后火焰烧起来了,越烧越旺,成为这不夜不日里最亮的一处。 驿站外,楼阁的轮廓已瞧不清了,只有一个巨大的火炉,在蒸腾着离离火焰!雕花的木窗框被烧得劈啪作响,正有一人,从火海里慢慢地走出来! 白若月近乎是从马上跌落,摔在地上!冲着那个漆黑的身影喊道:“公子!公子!我是月儿啊!” 她掌心按在泥土上,蹒跚爬起来,朝着火海跑去! “白姑娘!”晚到一步的范无咎喊了一句。他跳下马来,也只说了这一句,他就再说不出来一句话了。 因为他看见火海之中,走出一人,那人身上尽是箭,满脸血灰混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驿站门口,在见到朝他奔来的姑娘时,“噗通”!倒在地上。 火海里闯出来的半死人是范青许,他倒在了白若月跟前。他多想再抱一下他最爱的月儿啊,可却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再也走不动了…… 白若月扑到他面前,将人抱在怀里,哭喊着:“公子,公子!你醒醒!你看看月儿啊!” 可那公子好似已经活不了了,他的手只抬起了一点,指尖都无法在触碰他这一世挚爱姑娘的脸颊,就落了下去。这一世的最后一刻,范青许只吐出了一声:“月儿……”眼泪滑过眼角之后,闭了上去! 白若月跌坐在地上,抱着范青许的尸体嚎啕大哭,整个人被烧起到空中火苗吞没。 她感觉不到火焰灼烧皮肤的痛感,也感觉不到生命要逝去的虚弱无力,只有身体里撕心裂肺的拉扯感,让她疼得只想大哭…… 她哭她又一次失去了他,是那条叫做月儿的小白蛇第二次亲眼瞧见青许公子死在自己怀里,也是那个叫若月的蛇妖又失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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