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檐高阁,缦回小廊,水榭亭台,分明该是彩色的,可好生奇怪,统统都是黑色,就连雕梁画柱上面的花纹,都是黑色的。 目光所到之处,一个人都没有。一眼望尽,白若月能看见的人,真的只有自己和神荼、郁垒。 “姑娘有所不知,这一处不同于旁的土地,度朔山无晴日、无雨雪,就是寂灭漆黑的存在。如方诸山,柳山神守的是神山道场;瀛洲,玄女守的是神兽仙草;而度朔山,广陵君守的是万鬼。鬼所,不该满是绚烂多彩,人间烟火。”神荼解释着。 白若月笑了,觉得这话耳熟,“这是广陵君说的吧?” 郁垒惊讶,“姑娘怎么知晓?” 他本来冷漠,毒舌,只将自己当做驻守度朔山下万鬼的人,所以才要压制着所有内心会蓬勃的念头,将自己困在这里。白若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所以说让驻守一方陵土的神,都去历六道轮回之劫,是对的。” 神荼问:“为何?” “这样他才晓得人间的种种好,才能更好地、长久地活下去,好好守着自己的陵土。”白若月抬手一挥,回廊下的黑水池塘里,瞬间长出了许多荷花!荷花绽放出来,一朵、两朵,直至开遍池塘。 “神荼!快看!荷花诶!黑水池塘居然能长出荷花来!还有粉色、白色、淡紫色的!”郁垒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 白若月欠身施礼,与两人作别,“二位仙君赏荷吧,我去看看他。” 度沧殿里。 青广陵正在打坐,恍惚间听见了郁垒的声音,只当他回来了。下一刻,就听扣门之声响起,却没说话。 他以为是郁垒来送置办的东西,便道:“不必来说,那些东西,你扔了吧。度沧殿里,只会有我,用不到那些东西。” 白若月听见青广陵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心上“嘭”地一下跳起来,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声音穿过生生世世的遗憾和眷恋,淡淡地吐出一句:“是我。” “若……”听到熟悉的声音,青广陵整个人慌忙站了起来,肩上披着的衣衫掉在地上。他想向她扑过去的,可脚上只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他神识归位,毕恭毕敬又无比冷漠地说了句:“荷花花神。” 白若月低声哽咽着,在听见他唤这一句“花神”时,就已经明白,他必也是在往生池里瞧见了未来灯成神毁的结果。 她打算装作不知晓,也不理他的冷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两人不过就是一对普通相恋的眷属。她缓缓走到青广陵身边,坐在他的床榻上,摸了摸床沿的黑木,道:“原来升仙之劫也没那么疼,就是心里难过些罢了。” 她也不看青广陵,故意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的样子,嘴上却没有停:“玉帝封神,说刚好昙花花神之位空缺,问我可否愿意。我师父说了,九天之上,用昙花的时候最少,是个闲散的神仙,让我应下。” “我没有答应,我自告奋勇做要做荷花花神。” “玉帝问,为何呀?我说啊,因为我相公的法印是五叶莲花印,荷花是我与他的定情之花,我想做这个花神。”说完这句,她已泪流满满。 青广陵仍站在床下,背对着白若月,他咬着牙,将自己心里的所有爱意都掩藏,面上扮作毫不在意,“哦,原来竟是这样,恭喜花神。” “过往的事,掉入往生池里,你不是都瞧见了?”白若月起身,站到青广陵面前,“还是都忘了?” “忘了。”青广陵说着谎话。 “骗人!”白若月一字一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一次,瞧见了,还是都忘了?再说一回!” 青广陵知晓,自己装作尽数不记得是不行的,就道:“我与白姑娘有段情,我为妖那一世,救了姑娘,还清了。姑娘在往生池里救我,也还清了。如今互不相欠。” “记得呢?”白若月抬头看着青广陵,站了起来,不理他说的那些毫无用处的谎话,问:“为什么醒了不去找我?” 青广陵的余光扫到了她的泪眼婆娑,觉得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你已升仙,我亦回了度朔山。从今往后,各自修道便是。” 他说的每一句话,白若月都不信。 她近乎肯定,两个人都瞧见了五行莲花灯复燃时,吸走了仙髓,而那仙髓,应该是青广陵的。他也必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的陨灭,而想离她远远的,不让她再伤心。过往每一世,他都死在了她的怀里,她不想再瞧见了,他亦如此,不想再让她伤心。 白若月只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要同他说的,“你说要去九天之上求娶我的,怎么又骗人?” “白姑娘,回吧。花神寿数万年,法力无边,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你若不想去九天之上,也可以。总归你娶过我两回的,不要说话不算话。”白若月的声音变得颤抖,站在他面前,“广陵……” “你回去吧。你师父一定在找你。”青广陵不敢继续再看她,怕自己再多瞧一眼就会将她揽入怀里,只想赶紧赶她走。 “我同我师父说了,你是我夫君,我认定了,谁都改变不了。” “何必呢?我们已经都归仙籍,放下过往人世间的一切,不好么?” “不好!”白若月抬手捏住了青广陵的下巴,“你看着我说!” 青广陵的眼睛泛红,忍着泪,一字一句地说着口不对心的话,“我历六道轮回之劫,是为了成为度朔山之主,守护这片陵土。如今,我历劫回来,理应守在这里。往世的爱恨情仇,于我这里,都过去了。” “说你放下若月了,说啊!” “我……”青广陵说不出口,他晓得他生生世世都放不下。他低着头,挣开了白若月的手,走了两步,退到一边去,“你走吧。” “好!我走!”白若月咬牙切齿地说完,转身就走。 青广陵听见这一句时,忽然心上松了口气。 他只有一个想法,若是若月气恼着自己,带着恨意离开,他就不会死在她怀里,让她一直惦念了。 也许……也许往后她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仙君,待她比自己还好呢?想到这里,青广陵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他听见殿门被关上的声音,晓得她终是走了。 忍了许久的泪如决堤之水,再也忍不住了。他的手撑在佛龛神台上,望着五行莲花灯,无声落下。眼泪啪嗒、啪嗒、啪嗒落在手背上。那一处,曾是白若月给青鱼精青广陵种下银鳞的地方。 那时候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无法相见,他们曾相约,若是想对方了,就敲三下银鳞,手上的银鳞亮了,彼此就能接收到对方的思念…… 白若月夺门而出时,就后悔了。他已然抱着必死的心了,自己怎么能被两句话就气跑呢。她坐在门外凉亭的上,望着度沧殿的门,半晌没有动。所以他是心意已决了,绝不会回头了?不会的,广陵他舍不得。 荷花花神抬手在池塘里点着灵力,点一下,变幻化出一朵莲花来,说着:“后悔了,他后悔了。”好似自己多说一遍“他后悔了”,青广陵就会真的后悔一样。 不多久,池塘里已满是荷花。她种不下荷花了,可他却还没走出来。 她恼了,双手一抬,十指并拢,冲着度沧殿门口抛去了一道灵力! 只听“嘭”一声!度沧殿门口的石阶从中炸开一道缝隙! 殿后的度朔山上的黑水瀑布分流了过来,淌在石阶上,汹涌的水从高处流下来,落到池塘里,远处瞧着度沧殿好似飘在水上! 白若月愣了一下,她以为自己应该和师父一样,是属金的灵力,没想到自己竟然是水系灵流,还能引水换道的。不过能做花神,也许就是可以生水呢?毕竟花大都喜水。她没多想,指尖点着水流,继续一朵一朵生着莲花。 直至莲花生满度沧殿前,白若月浑身无力地看着度沧殿,他是绝对不会出来了,对么?白若月伤心地想退缩了。忽然发现手背上的银鳞闪了三下! 是青广陵想她了!是他在点银鳞! 白若月再顾忌不得,淌过满是水和荷花的石阶,跑向殿里。
第111章 滄海暴雨 == 殿中一片漆黑,佛龛供台前,青广陵望着五行莲花灯在哭。忽觉背后一震!有人圈住了自己!是若月! “你想我了!银鳞亮了!”白若月哭着喊出来,手伸到了青广陵面前,给他看自己手背上银鳞闪着的样子。 “没有,”青广陵背对着白若月,擦拭掉眼泪,而后去扳开白若月的手,“不小心碰到的。” 白若月不肯松开,哭着说:“那我想你了。” 青广陵只冷漠说道:“你走吧。” “不走!我放不下你,出了这道门就后悔了。”白若月态度坚定,“我不信你放得下我!” “白姑娘,走吧。也许你如今放不下,可总有一日,会放下的。” “如何放下?你现在就教我!”白若月不打算给他任何机会了。方才不过须臾,她便在门外种了佛莲万朵,佛莲乃是圣物,可涤净灵魂,眼下佛莲将整个度沧殿都围起来了,这般,她都放不下。 “遇到更好的人,也就放下了。” “青广陵,我要嫁给别人,就放下了么?”白若月说着气话。说完这一句,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到,又幽幽地自言自语道:“可没有人会像我相公那样待我好了呀?” 见他不语,继续道:“我给相公一坛银子,他不肯要,他只留了一锭都舍不得花。而后生生世世,他只记得他想留一锭银子,因为那是若月给他的。” “明知道青鱼石红线阵法会伤害阵法里的人,他承受了双份的疼,也不肯让我疼。” “还有那个五叶莲花印,他种在我身上了,就为了让我受到的所有伤害,都转嫁都他身上!” “对!”白若月拉着青广陵的胳膊,就往床榻走去。她盘坐在榻上,仰着头,准备迎接去处法印的痛楚,“既然你说要放下,要两清,就将我的银鳞还给我!也请把我身上的五叶莲花印拿去!” 青广陵抬手一掌,一个五叶莲花印打在白若月肩上,将此前弱了的五叶莲花印推了出去,“拿走了。”他骗人了,他将那个法力弱了的印记去掉了,又补了一道法力更灵的印记。 “我的银鳞还给我!”白若月伸手向着他。 “方才发现银鳞亮了,已经卸下去了。”他又说谎,明明是舍不得还给她。 “那你赔给我!”白若月想好了,就算变成一个无赖,也绝对不会离开他。“白蛇蜕一次皮,才会有一枚银鳞,那是无比珍贵的东西,你要赔一个一模一样的给我。” “赔不了。”青广陵说道。 他看出来,若月不打算走,他也不忍心真的用法力赶她走,只好自己离开。他转身朝着殿外走去,边走边说:“如果花神不想走,那就留在这里,住到你愿意离去为止。或者,你要如何才能离开度朔山?你告诉我,我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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