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当年的那只小白蛇终于修得人形了,可她想给她的公子瞧一瞧,却是再也不能。 她的公子,没有等到瞧上她一眼,就冤死在这范县大牢里…… 这夜乌云密布,雷雨震震,本没有月,可她,矗立于冷风飘雨间,白若一轮明月。 不知过了多久,白若月才从和公子的往事中醒来。”她抬手唤了一道灵力,幻化成了一方洁白丝帕,捏于那柔荑白指间,轻轻擦拭着范青许嘴角凝结的深血。 她动作轻缓,又极细致,不慌不忙将他面上的血迹都擦净了,才将人放平在那方被她灵力护着又不大的天地里。 她捉着范青许的左手,将掌心朝上,纤白的指尖点在掌心里,画了一朵五瓣小荷花,“公子,你从前尤爱荷花,常常对着池塘里的荷花泼墨写意,这朵荷花,是不是同去年家里小池中,开的那朵一样呢?” 五瓣荷印被她灵力所框,闪现成银白色,在范青许掌心亮了亮,又隐匿于黑夜中。 她低下头,在他掌心蹭了蹭,一如曾经做那条“檐生”的小白蛇时一样。这是它恃宠而骄地在他掌心里放肆的方式,也是他默许给它撒娇时的依偎。 白若月站起身来,轻轻捋了捋衣袖和裙摆,那身层层叠叠的霓裳如听话一般,不再被风吹起。 她试着款款走了两步,自言自语:“公子,你还没看见若月变成女子的模样呢!”她转了一圈,衣衫上如银鳞般的叮当珠玉碰撞出清铃铃悦耳的声音,亮着的光,照射在范青许已无表情的脸上,闪得公子如玉面庞更加冷寂。 可那少女却好似全然忘记他的已死之身,脸上还笑着问:“好看么?” “你怎么不说话,是这个颜色不好看?”白若月抬手打了个响指,身上原本银色的霓裳,幻化成了淡粉衣裙,“是不是如菡萏的水粉,你更喜欢呢?” 半晌没有声音。她又跪坐回地上,如个小孩子一样,摸着范青许的脸,“呜呜呜”哭叫了几声。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指尖并没有眼泪,一脸不解,“我觉得好难过,为什么哭不出来呢?公子教过我的东西,我都记得,只是人有七情六欲,我好似都不太懂。” “所以蛇妖,还是与公子不同吧……”她低落地望着身边,就见范县令的尸体还跪在碎石间。 先前眼中的温馨和不舍倏地不见,白若月眼前一冷,蒙了一层寒气,她起身,走到范县令面前,抬起手,唤到:“霜丝来!” 她手里隔空出现一个银色长鞭!如一条蜿蜒灵动的白蛇! 白若月握着长鞭“霜丝”,往范县令的尸体上使劲一砸,一鞭忽地抽在上面! “你勾结奸商,抓少女入樊笼,逼着她们成为你贿赂官员的手段,将她们一个一个虐待至死。你以为一把火将尸体都烧光了,你做的事情就没有人知道么?” “公子一直在暗中调查,你忌惮于他早晚会查明真相,就以他路过东大泽,见过神蟒为由将他圈禁,只为了将这些命案都绑在他头上,盘算着以后这事再与你无关。” “你身为父母官,草菅人命,残害百姓,坏事做尽!天不灭你,今日我灭了你! 白若月伸出五指,指尖变得越来越长,如尖刀利刃,掐进范县令脖子里,另一手上,银鞭不断抽打在他身上。她咬牙切齿:“你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生,该永世不得超生!” 忽然天空闪了一道金光,那金光不偏不倚,只出现在白若月身后的范青许身边。趁着白若月不注意,金光吸走了范青许的魂魄,又消失在深夜中。 才放下手里的霜丝,白若月觉得如芒在背,有一丝冷意,她垂眸转头,低喊一句:“什么人!” 漆黑的云朵里忽然闪现了一黑、一白两道光,光无妖气,想来是神祇非鬼神。白若月覆手而立,让霜丝消失于掌心。 与此同时,就见黑白光芒灭时,显现出两个人形来。两人分属阴阳,一白一黑。 一人白帽白衣,一人黑帽黑衣,那帽檐极高,四四方方,如高台垒在顶上。白衣之人的帽子上书了“一见生财”四个字,他腥红的长舌足足有一尺来长,吊于身前。黑衣之人的帽子上书了“天下太平”四个字,手里还拿了一副钩子。 二人手中各拿了一个棒子,高粱秸的芯,棒外粘着密密麻麻的纸糊的条索,也是一黑一白。 那东西白若月认识,公子教过她的,唤作“哭丧棒”。
第3章 黑白無常 那一黑一白二人,乃是地狱道里十殿阎王座下的鬼差,也是六界中有名的神祇,唤作“黑白无常”。 范青许涉猎颇广,他从前读《神仙谱》、《万鬼录》时,同小白蛇讲过,是以白若月一见便认了出来。[1] 这夜,东大泽里有万千亡魂,黑白无常自是要到此处勾新鬼生魄来,白若月垂眸拱手,姿态甚是尊敬。 黑白无常凭空走在水面上,朝着白若月法力护着的那块土地走来。白无常边走边转头,对着黑无常说:“咕噜噜咕噜噜……” 黑无常无奈摇摇头,指着白无常身前挂着的腥红长舌头,道:“把舌头收起来再说话。你咕噜噜咕噜噜,我怎晓得你说的是甚?” 白无常双唇一吸,长舌头变短,收回唇齿间去。 没了长舌头的怪异,白无常竟生得一副俊书生样,若在人间,至多二十七八,亦是临风之姿,只是嘴上絮絮不停,他边走边说:“蛇妖竟然这么聪明的么?我们还没露面,她就察觉有人?不不不,有鬼?她能感受我等的灵力?这不该啊?” 黑无常印堂乌黑,整个人似冒着黑气,冷着面有些肃穆,同白无常比,显得老成持重得多。 他手指不经意一抬,手里的哭丧棒就变成了一副如弯月的玄铁钩子,他望着着白无常,以眼色提示,眼下二人乃是当差,可不兴说些旁的杂话。 可白无常望着他那漆黑又半分不见瞳光的眼,并没有领略,仍是自顾自地说着:“厉害了!厉害了!那霜丝是什么宝贝?倒是让我开眼界了!” 黑无常“咳咳”了两声,仍等白无常自行领略其中要义。勾魂时,遇见活的,最是麻烦。 若是凡人无这个劫,被吓死了,他们还得去阎王殿里求阎王爷北辞高抬朱笔,在生死簿上停上一停。北辞是历届坐拥阎王殿里的阎王爷中,最是不好相与的一个,去一趟,少不得掉层皮下来,自是能免则免。 好在今晚遇到的这个,不是凡人,不过,这是个有法力的妖精,瞧着也不像个善茬,自是要打起精神来。 他脑中山山水水已经绕过几座山了,可他身前的白无常全然不觉,竟还与蛇妖客套起来。 白无常看着小蛇妖还算恭敬,就拱手还礼,“在下一见生财谢必安。”[2] 黑无常只好附和,道:“天下太平范无咎。” 白若月不敢抬头,躬身行礼,“在下蛇妖白若月,见过黑白无常二位鬼仙。” 白无常感慨道:“好厉害的蛇妖啊!才成人形,就懂人语?居然还认识我们?” “我家公子教过我。”白若月挪了一步,站在了范青许尸体身前,才抬头站直,打量着两位。 “既然晓得,那便不必再费唇舌,我等来此,自是为了勾魂,小蛇妖摸碍事,行个方便。”白无常说完,立马伸出长舌头,要去勾范青许的魂魄。 可才伸了一下,就被范青许身上亮了的一道金光所拦,他果断收回舌头,对黑无常说:“够不着。” 黑无常走到范县令身边,掌心向上拖着钩子,喝了一句:“去!” 只见那钩子得了主人命令,锋利无比的钩尖一下子穿进范县令的身体,胸膛入,后骨出,钩子刚好穿起了琵琶骨。 “起!”黑无常又道了句。 那钩子飞了起来,将范县令身体穿在钩子上,似挂在半空中。黑无常看着那副钩子,眉头一簇,低“咦”了一句,手指在空中上下抬落了两下,指挥着钩子,就见钩子在空中将范县令的身体颠了两下,又放回到地上。 钩子飞回黑无常手中,黑无常看着白无常,道:“废了。” “怎么?”白无常愣了一愣,怕自己没问清楚,又补充着:“怎么废了?” 黑无常:“好狠一女的,三魂七魄,全都碎成残渣。我这钩子竟然没用,勾不住鬼魂。” 白无常拿着满是白色条索的哭丧棒,往范县令身上一扫,灵力所到之处,一番探寻,果然无魂无魄。叹道:“嗬!碎尸万段,魂飞魄散。这就永世不得超生了?黑兄?” 蛇妖私自处罚凡人,此乃六道之大忌,天上地下各界虽分六道,各自为政,可涉及各界之间的纷争,也是有王法、有道理在的。 两人在乌云中瞧见小蛇妖拿银鞭抽范县令的整个过程,自是知晓这个范县令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可坏事做尽的人,有阎王爷收,有十八层地狱等着他,再不济,还有六界掌司平衡着道义,横竖不该这个小蛇妖跳出来正道啊。白无常看着黑无常,示意问问他什么意思。 黑无常抛下范县令,那碎魂齑魄他不打算收了,就道:“今夜新魂不下千万,多的是。”意思是打算装看不见,不管了。白无常明白黑兄意思,便不再提,道了句:“也罢。” 两人转身才要走,就听“噗通”一声! 就见白若月跪在地上,三拜九叩对着两人行大礼,边磕头边说:“求白爷、黑爷好生待我家公子,能不穿他琵琶骨么?我家公子一辈子行得端做得正,没做过一件坏事,他生前尤爱干净整洁,能不能不在他魂魄上弄个窟窿出来……”说着悲伤地哽咽出声。 白无常低些头,打量着白若月,白蛇冷血,无泪无情才是,他好奇怎么今日见得这蛇妖不仅灵力过人,还一副很是重感情的模样。便如人间赏戏的看客一般,同黑无常评价着:“看着就难受,哭不出来。” 黑无常不屑,“你有泪?你懂感情?” 白无常:“从前有点啊,不然也不会为了黑兄吊死在水边。现在嘛,七情六欲断干净,断没那水。” 白无常谢必安与黑无常范无咎曾是人间客,互将对方当做毕生知己好友。 雨时,两人在桥边小亭读书,谢必安要回去拿伞,与范无咎约好,必来接他。 哪知那日水大,漫湖淹桥,范无咎守约,没有挪动,却被淹死在水里。 待谢必安撑伞赶来,早已不见了范兄身影。原先两人相约的地方已被水淹没,只见波涛,不见故人。他痛不欲生,吊死于桥头之树。 两人后来因着种种机缘,成了黑、白无常,已少有人知晓他们曾经的名字是范无咎和谢必安。 白若月瞧得出,白无常谢必安仍是待黑无常范无咎,多多少少有着些顺从、亏欠的情感。他两人说着体己话,白若月不好插嘴,只默默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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