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个屁!”九尾狐狸白了七浊一眼,“见了去讨骂么?老娘走了!” “诶!你!都从哪里学的这些个难听话!出家人面前,不得口出诳语啊!” “你……光头真丑!”胡六幺真诚地总结了一句,迈开前腿就跑,“我去离恨天,找孟婆捞人去!回见!” 七浊手捻佛珠,望着满地尸骸,敬了一个佛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他躬身,要去捡收尸首,顺便看一看有没有尚未断气之人,救助一番。 才低头,就看见了地上躺着的白若月,他一愣,忙蹲下:“小蛇妖?白若月?”他以指探她鼻息,气若游丝,怕是要不行了,忙甩开佛珠,召唤灵力!只见佛珠罩在白若月身上,于空中旋转,七浊的灵力缓缓撒在白若月身上。 喧哗的雨声、雷声忽然停了。 就见天边飘过一朵彩云,有白衣白须仙人站在云端,是太白金星。 他一手托着拂尘,一手拿着观音菩萨的净瓶,将玉柳抽出,将沾了仙水的玉柳,洒在西湖之上。另一头,领了阎王爷使命的黑白无常,也朝着西湖赶来,两人瞧见太白金星在点玉柳之水,忙放下手中哭丧棒,告慰亡灵,静观其变。 玉柳之水落到凡间,顿时云销雨霁,圆月又挂于空中。 玄真已将局面控制住,天兵天将清理着战场,神荼、郁垒则在西湖之底的西侧,点算着鬼的数目。 玄真腾云而至,一脸怨念,“太白老儿,你莫不要再晚些时候来!待我们都走了,你来超度亡魂好不好?” “这一夜,人间又少了许多红尘客,鬼门关前又多了许多新亡魂。”太白金星手上一颠,净瓶玉柳消失不见,又说:“观音菩萨说了,此乃杭州一地的劫数,过了这一遭,再过百年,此处必为福地。” “这个福,谁能享到我不知晓。”玄真君轻咳两声,“我只知道,广陵君若是继续历六道轮回之劫,那还好说,若是他即刻回来了,怕是要苦了。” 太白金星抬眉:“怎么?” “除了斩杀、绞杀的鬼魂以外,万鬼大部分都回了度朔山。但是,方才神荼和郁垒清点时,发现少了几只大鬼。” “逃了?”太白大惊失色。 “逃了。”玄真叹了口气,“广陵君若是历劫回来,怕是有事忙了。错不在他,可这尾巴需他来收。” “玄真君!”七浊瞧见玄真和太白金星两人在说话,忙喊他。 玄真冲他吼道:“七浊!让你盯着盯着!怎么才来?” 七浊:“哎,先不说这个!小蛇妖在这,要死了!” 闻言,太白金星一个箭步按下云端,“谁?可是若月?”玄真紧随其后,两人来至七浊跟前,就见白若月只余游丝一缕。 太白金星手搭她脉搏,叹息一声:“你怎的就不肯听师父一言呢?” 玄真问道:“这……小蛇妖怎么在此处?” 太白金星四下看看,白若月身边并无他人,“估摸她相公死了,她,怕是也不想活了……”他抬掌,汩汩银色灵流涌入白若月灵台,“玄真君帮我,务必要将若月救回来才是。” “我?帮什么?”玄真并不擅长医道。 “拦住黑白无常,你只消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折了灵力予若月,她尚有一丝生机。” 玄真抬掌一点,示意明白,腾云飞至黑白无常身前。众仙皆知晓白无常好说话,黑无常话很少。玄真客套伸了手,拱了下,“必安兄,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甭管人、仙、妖,凭谁都晓得,见了黑白无常,便是死了人。谁会说想念白无常呢?白无常谢必安看见玄真君走来,施了一礼,将自己身前落着的长舌头收起来,“玄真君客气了。谢某人当不得如此啊。” 两人居然客套地聊起日常来。从最近公事是否繁忙,聊到今夜月色着实诡辨。 黑无常范无咎呆呆地看着白若月,又望向两人,半晌才说:“玄真君不必费唇舌了。” 玄真一愣,他以为谢必安肯同他扯闲话,那说明他六界掌司之首的名号,是能讨来两分薄面的,哪想到这黑无常黑面黑心的,这就要戳穿他? 他想着横竖得让太白老儿救了小蛇妖是真,袖笼里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要和黑白无常打上一场。 就听范无咎幽幽地叹息着:“我承过白姑娘的好去,自是希望她不必死于非命,下那十八层地狱。” “嗯?认识的?”玄真问。 谢必安点点头,“故人,重逢。” 玄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句,敢情自己废了半天唇舌也是白搭,“那……”他指了指太白金星和白若月。 只见范无咎转了头,说了句:“白兄,我见那边孤魂野鬼甚多,我们快去吧。” 谢必安冲着玄真拱了一下,算是作别。 西湖之滨,归于平静,只留下一地被雨水和泥土打湿的并蒂莲花瓣,不生不死,可仍带着如露的清淡和浅粉的色泽…… * 下元节翌日,七月十六,阴阳交界的离恨天处。 离恨天,此界渡众生。 奈河乌黑阴冷,无波无澜亦无边。上横一截石拱桥,只见头来不见尾。 不计其数的魂魄,在涌涌上着桥。 奈河桥边,血色彼岸花开遍,一朵接着一朵,只开不败,瞧着真是诡异。 孟婆一身红衣,容颜皎皎,站在一个不用烧柴便可燃火的炉灶前,正围炉煮着汤水。她的面前,是一个看不到头的长案,上面摆满了盆盆碗碗。 见九尾狐狸跑过来,她放下手中的汤匙,眼皮抬了一下,道:“又来捞人?” 胡六幺一屁股做到孟婆身边的长凳上,“可不的,又晚了一步!” “你总是不肯认真一回,不然早就变回人身了。”孟婆不咸不淡道。 “我这回很是认真,只是一只脚都迈入离恨天的时候,被玉帝的仙童给唤去了。” 孟婆瞧着不过二十岁姑娘模样,坐在胡六幺对面,指着一望无际的长桌,笑道:“可惜啊,今日是七月十六了。” “都喝过孟婆汤了?”胡六幺腾地一下在长凳上跳起来!九尾狐狸立在长凳上,九条尾巴炸开了花! “嗯。”孟婆淡淡地点着头。 “啊!”胡六幺哀嚎,“你怎么不能等等我呢?” “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你们六界掌司要的人,新鬼那么多!” “唉!”胡六幺叹了一口气,抬掌幻化出一个金色文书,浮于孟婆眼前,“来罢!玉帝诏令,虽说晚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孟婆起身,毕恭毕敬施礼,“是何嘱咐?” 胡六幺的一条尾巴扫在空中,即刻出现一道金光,撒出玉帝诏令来,它读着:“带广陵君出六道轮回,即时回天庭。”说罢,尾巴一扫,将诏令隐去。 “六道轮回都不历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孟婆问。 “你看不出来么?昨夜死了那么多鬼,万鬼过河出纰漏了呗。” 孟婆笑笑,“我这里夜夜都这么多鬼,也真是瞧不出来。” 胡六幺兴致缺缺,“广陵君也是个倒霉催的,六道轮回也不是他自己要去的,然后因为这历劫,出了错处,这事还需要他来收尾。跑出了许多大鬼,这回有得忙了。” “别聊了。”孟婆提醒道:“找你的人去吧,不然一会儿这魂儿啊,保不齐是飘到饿鬼道去,或是地狱道呢!” * 太白殿里,白额虎趴在白若月床边,悲从中来,脸贴在青石莲花砖上,不肯起来。 “孽徒!”太白金星从观星阁里走出来,冲着白额虎喊了一句。 白额虎跑出白若月的寝殿,来到师父跟前。 太白金星厉色道:“虎乃猛兽!尔竟如此心软,难成大器!” 白额虎在看见姐姐受伤时,就已自责得无以复加,它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被师父这番骂,也是应该。毕竟他明明答应师父,无论如何不能放师姐出观星阁。 想来姐姐是遭了天谴,都是自己的错。它手足无措地站在师父脚下,仰头听着师父教导。 “你师姐仙体受损,如今只剩下一丝生机,全是拜你所赐!”太白金星一甩拂尘,“从此你我师徒二人情意断了!滚回你的山里去!” 白额虎抱住太白金星的腿,嗷嗷呜呜叫唤着,不想离开太白殿。 太白金星毫不客气,踹了他一脚,而后,拂尘一扫,白额虎消失于太白殿中! 踏入太白殿殿门的玄真君,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他摇着扇子,瞧热闹似地道:“太白老儿才是九天之上,最心软的神仙。竟然还嫌弃白额虎不凶猛,说他难成大器?忒假了点吧。” “你又清闲了,老儿今日心情欠佳,若是找我下棋,免了吧。” “哦,那就不下棋。说说,你把小白额弄哪去了?” “人间,历练。”太白金星叹了口气,“它早该能化成人形才对,不知是不是我平日太过宠溺它,几百年了,竟然还不能说人语,通人情。希望此番,可以磨炼磨炼他。” “你这做师父的,可算为之计深远了。我今日还是来看看,小蛇妖怎么样了?” “不好。”太白金星邀玄真坐下,“她没什么求生意识,你若不来找我,我迟早也是要去找你的。” 玄真:“怎么了?” “我受人之托,要将她护好。我必须让她活下去,”太白继续道:“若是她神识里忘了这段情……或许,她才可能活下去。” 玄真猜到七八分,“你想?” “对。”太白金星说道:“兕觥之水,可以忘情。我要同玄真君,讨那兕觥一用。听闻这兕觥,东海的青君太子赠予你了。” “那可不是赠予,是烫手山芋扔给我了差不多。”玄真顿了顿,说:“倒也不是不可以,你可想清楚了?” “我原本卜卦若月在百年后有一情劫,是以没将这段感情当回事。没想到她竟然伤心至斯,命都不想要了。我以为是我卜卦不准,出了问题。于是,我方才去观星阁里,又起了一卦。你猜怎样?” “你快说!” “我卜的卦象没错,她的情劫,仍在百年之后,是以我坚定,这兕觥里出的忘情水,还是要给她喝上一杯。” 玄真不禁动容,“这番命都没了,都不是情劫?那百年后,她得受多大的苦呢?” “嗯。”太白金星心意已决,“如是做吧。” “我丑话说在前头,”玄真提示着:“这兕觥之所以青君扔到我这里,就是因为发现他不大好用。” 太白金星捋着胡须问:“如何个‘不好用’?” “我麾下二十四个六界掌司,其中那个去了地狱道的冷颜,给他夫君贺书生喝过一回。那书生吃了兕觥之水,把冷颜忘了,没错的,可最终还是因为这段感情亡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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