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杏衫女子有些失落,沿着街,去各个刺绣裁缝店,挨家挨户问着。 白若月就一直在默默看着,直到那姑娘离开,她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那个绣球她认得,是她曾经送给白额虎的那只。这女子拿着虎妖的绣球,那必是与小白额相识。 白额虎在人间,该是虎妖,不可能被这样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怎么样,可她总觉得这事过于蹊跷,想跟着看看这姑娘去往何处。 不过走了一条街,转到了一处高楼,明明是在闹市处,可不晓得因为下雨阴天还是什么原因,显得冷落异常。 有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女子走出来,看见杏衫女子笑道:“柔奴!你可算回来了!快些梳洗装扮吧,今日阴天,天黑得早,晚上可还有十个恩客要来呢!” 那唤作柔奴的女子平淡说道:“昨夜死了人了,今日这生意还能做?” 那女子笑道:“做的是皮.肉生意,又不是人命生意。死不死的,自有官府查去,咱们这等弱女子,不过是混口饭吃。今日若是不开张,这高楼广厦的,什么不要使得许多钱去?” 柔奴仰头,看着楼上的飞檐,冷冷叹息了一声:“白死了呢。” 她侧颜刚好入了白若月的眼里,白若月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个地方她晓得,是春岸楼,昨日夜里死人的那个青楼。 让她觉得背脊发凉的是,那个唤作柔奴的女子,望着的地方,刚好是昨夜里挂尸的地方。 而柔奴的眼里,出现了与她年纪极不相称的冷漠和邪气……
第29章 心口不一 是夜,月明西挂。 落了一日的雨,竟在夜里头放了晴。 春岸楼中,歌舞又起,与城中萧条极不相称。 白若月依胡六幺言语,夜里来到春岸楼。只是不巧,因为穿着一身寡淡白衣女衫,实在不像青楼贪粉客,被老鸨拦在门外。 她赶不及回去换衣,便躲在巷道里。她料定那个神仙也必回来,或等着他,跟在他身后混进去,或等人少些时,翻墙过去。再不济,胡六幺也必会来,总归她有得是法子进去。 果不其然,不过半盏茶功夫,就见那个有大病的神仙,带着他的络腮胡子的随从,站在春岸楼门口。 络腮胡子正与老鸨说着什么,只见那穿着雍容华贵的老鸨,一边听,一边眼睛里闪着金光,嘴角就快要咧到后脑勺去,满脸笑意盈盈,挡不住的开心。 原来是那个络腮胡子从袖笼里摸出钱袋来,沉甸甸又鼓鼓囊塞的,一整个塞到老鸨手上。 青广陵一行两人,在老鸨的躬身牵引下,才要踏进去,白若月是时候从巷子里钻了出来。 她快一步跟紧了青广陵,灵机一动,喊了句:“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不带我进去我可不肯依的,定是要告诉嫂嫂去!” 青广陵听声辨人,皱了眉头,回头看她:“……” 老鸨一听,见风使舵,顿时换了副面孔,“妾身可是不知这小娘子是公子的妹子,先前想着我们这里不接待女客的。不过公子若是愿意,我们自是会为姑娘安排上座,好生侍奉。” 白若月一把拉住了青广陵胳膊上的一片袖子,准确来讲,那纤纤细手只捏住了布料而已,她故作亲昵,说道:“带我进去吧,哪怕遇到大罗神仙,我也绝对不会乱说。” 这话听着像是小姑娘在同自家哥哥撒娇,可字里行间确满是威胁,就如在说,你若不带我进去,我就把你在人间逛青楼的事情唱通街,直到天上大罗神仙皆知为止。 这个意思,青广陵自是听出来了。 半晌,他才一脸疏冷,故意放空眼眸,让人瞧着,那眼神里尽是陌生,不屑道:“哦?妹妹?哪个妹妹?” 一旁的郁垒,已经抬了胳膊,欲去拉白若月一下,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姑娘看着不似坏妖。 要知道,上回撩拨勾引广陵君的女妖怪,可是被广陵君一个掌风拍出了几座山去。他指尖不自觉抖了抖,又怕又担心,说话都变得不利索,“姑……姑……姑娘,使不得啊……” 老鸨看得云里雾里,想着这姑娘莫不是个打秋风的,要贴上贵公子讨些好处?忙说:“我们春岸楼可是临安城里一等一的大楼,达官贵人多爱到我们这里听曲,看家护院的家丁最多。公子可需我叫人来,拉走她?” 青广陵不言,郁垒冲着老鸨使了个眼色,摆摆手,示意她莫要出声。他从广陵君身后绕过去,想偷偷拉开白若月。 哪知白若月尽数不理旁人说什么,一把挎住了青广陵胳膊,这回实实在在贴在一处。还顾左右而言他地道:“哥哥怎地这样?月儿可要伤心了,真的非要在外人面前,与我扮作不熟么?” 郁垒先是一愣,又是一惊,他也疑惑,广陵君怎地这样?这回没躲开呢!他打眼旁观,广陵君这看起来冷漠的表情,怎么好像与平时不大一样? 青广陵没挣扎,由着白若月来,鼻间小声哼了一句,“阿陵。” “嗯?”这声音只白若月听得见,可她只听到了声音,没听清咬字。 青广陵垂眸睨了她一眼,如霸气全开正在攻城略地的君主,唇齿极清晰地对她又吐了一遍这两字,“阿陵。” 这姑娘说自己叫月儿,只一个名字,又没说姓氏,既然这样,自己也不必连名带姓告予她知。 青广陵想着,她敢来,大抵就不是昨夜作乱的歹妖。他也有些好奇,这姑娘怎么三番四次出现在自己身边,脖子上还系着那个青鱼石。他要查清她的底细,还有,她到底哪里来的青鱼石? 白若月笑了,这摆明是有戏啊,自己可以进去一探究竟了,忙卖乖道:“阿凌哥哥,月儿这厢一定好好听话。” 这句话说得,既清脆又好听。 好似被九天之上瑶池的水涤了耳朵,青广陵耳尖尖不禁一动,觉得甚是受用。他摆出一副原谅幼妹淘气的大度模样,可脸上仍旧挂着一丝严厉,沉了沉声音,道:“还不走?” 白若月见好就收,松了青广陵的胳膊,“阿陵哥哥先请。” 郁垒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恨不得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来,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下来,以给神荼看。不然神荼那般正经的人,他若要实话实说今日夜里的场景,神荼定会说是他是胡诌的。 春岸楼的顶层,幽蓝的珠帘从房梁直垂到地上。 与旁的青楼一排樱红翠绿不同,这房间整个都是幽蓝和杏白交织,说不出是淡雅多一些,还是诡异多一些。 一行三人被楼里小厮引着,到摆满美馔佳肴的长案前坐下,“三位稍等,柔奴正在换衫,一会儿便到。” 白若月一口气爬了七层木楼梯,气还没换过来,才坐定,就听见这么一句。 自己找柔奴,是为了打探小白额的事情,这位阿陵公子呢?自己不是真的坏了人家的好事吧? 可……他是神仙啊……白若月迟疑了,他这人又不大正常,万一真是买.春的,自己与他一道,岂不是也造孽了?就谨小慎微地试探问道:“阿陵仙君,你莫不是……”她指了指珠帘之后。 青广陵读懂了她眼里的怀疑,瞪了她一眼。自己堂堂龙族广陵君,会到人间青楼嫖.春?被人这般怀疑,都是奇耻大辱好么? 他一脸鄙夷,道:“你来做什么,我便来做什么?怎么?姑娘莫不是……” 白若月被噎住,“我……我来此处寻我师弟的!” “哦?师弟。”青广陵挑眉,“师弟又是哪个男子?可不是白日里的许公子吧?” “不是,我师弟就是我师弟。我为何要同你说?”白若月扭头转到一边,想了想,又转过来,“那你来这里作甚?” “死了人,我来捉鬼。”青广陵答道。 “你信昨日夜里那人的死与我无关了,所以才愿意带我进来的?” “并不十分确定。”青广陵这一日见了她两回,跟了她一路,直觉告诉自己,她与青鱼石有关,与这命案应是没关。大抵是青鱼石有灵气,引得两人靠近。“不过嘛,今夜里,便能有个分晓。” “如何分晓?”白若月话才出口,不觉已有人拨弄珠帘,走了出来。 来者是白日见到的那个柔奴,梳着两角发髻的姑娘,可又不尽然像。因白日里,她如二月初时的豆蔻梢头,可夜里,却是浓妆艳抹,美得如鬼魅痴缠。 只见柔奴一身杏粉大衫,层层叠叠,拖尾落地,腰间却露出一截嫩白的腰肢来,上襦极短,下摆坠了许多幽蓝的宝石,在烛光的照射下,如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看见青广陵时,眼间一惊,瞬间那眸子暗了半分,不过只一瞬,又消失了。她想跑,可想着眼下跑也跑不得多远,就大着胆子,毕竟自己已换了面孔,不如铤而走险一试。她迈了几步,故意踩了裙摆,整个人越过白若月,往青广陵身上一倒! 青广陵眼疾手快,整个人如飞出去一般,瞬间转移到墙壁处。他眼中满是凶狠,“妖物!作甚?” 白若月闻言,腾地起身!她半分没瞧出这姑娘身上有妖气,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见柔奴一把扯住了白若月。 说时迟,那时快,青广陵一个抬手,掌心飞出一道银色五叶莲花印,直朝柔奴面上打去! 白若月还没来得及唤霜丝,就被柔奴一档,生生吃了这一印! 那五叶莲花印乃是降妖除魔的符箓,妖魔鬼怪,被打中,即刻显出原形来!只是这印落在白若月身上,她感觉心口如受了一记极沉拳头,疼得不能自已,“你……” 郁垒出手,又一道符箓飞去时,瞧见了美女柔奴皮囊下的鬼魂,大喊一声:“她是杏花妖!”他起身跑去捉柔奴。 柔奴一推白若月,猛地朝着窗外一跳。那道杏粉的身影,顿时化成了一缕黑色青烟,转眼消失不见! 就听“啪嗒啪嗒”的跑步之声从春岸楼顶上传来,显然,木楼之上,有人在偷听。步调不一,还是两个! 就听那女子喊道:“跑了?你怎么不早点出手?”是胡六幺。 又一个男子道:“小米粒大的孔,里面暗成那样,什么都看不到!我怎么早出手?赶紧追!” 胡六幺冲着楼顶的小窟窿看了两眼,瞥见了青广陵。没想到这个追捕了她两回的神仙真的来了,她心生一计谋,也要累累这个神仙来。就叫住楼顶上的和尚,喊道:“七浊,捆仙锁!” 一身金色袈裟的七浊和尚,捻了佛珠,一抬手,抛出一根金色的绳索,“接着!”说完隐身,去追那道黑烟。 与此同时,春岸楼里的郁垒,也隐身跟了出去。 青广陵一把揽住要倒在地上的白若月,让人靠自己身上。扶着她坐在地上。二话不说,将自己的灵力缓缓地注入她心口,捱了五叶莲花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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