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笑?你会希望我平安?如今的我,还有机会平安吗?我落得这般下场…还不都拜你所赐?” 李纤云轻轻放下被哄睡的儿子,一个箭步走近江沅,揪起她的衣襟就想要扬巴掌,江沅见转也没躲避,很是坦然地闭眼直迎着半边脸。 可就是这样,李纤云却下不去手了。素手在空中顿了良久,终是颓丧地垂下。 于是转身不再看她。 “你走吧,这里不适合太后娘娘来的地儿。” “纤云姐姐,你真的要认命吗?” 江沅见到李纤云应是心灰意冷,倒有些慌了,连声追问道。 “即便你认命,那你儿子帝少宣呢?他还那么小,会这样随了母亲认命?” “那不然呢?你是不晓得赵凌煜的手段,他决定的事,谁可以改变?这事其实也怨我自己贪婪,妄图得了圣宠,便会一步登天荣华,哪怕名不正言不顺。” 李纤云垂眸敛了懊悔,转头看向熟睡的婴儿,哽咽了一瞬,又失神喃喃道。 “殊不知这皇家一族,最看重正统血脉,最忌讳名不正言不顺。可怜我的儿,跟着我,平白要受这份冤屈。” 说着说着,李纤云蹲下身,抱头痛哭了起来,绝望的哭声渐渐扎进了江沅的心。 今日来见李纤云,江沅亦做了诸多心里建设。 趁着赵凌煜受朝堂杂事要商,累于无分身赶来,江沅赶忙走近李纤云,又戒备地朝四周望了望。 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而后低声在她耳边低声问询。 “纤云姐姐,若给你一次重回自由的机会,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 李纤云闻言猛然抬起头,杏眸几乎要瞪出,颤着唇,檀口开合几番,这才笼了神思回应。 “你莫要哄我,我知你这次来不是奉了赵凌煜的旨意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但是鲨我可以,我儿的心头血决计不能给你,这…对于他,太过残忍。” 知晓李纤云仍旧不相信、会错意。江沅急得额间沁出大颗汗珠,跟着前面的碎发也一并沾湿了眉眼,她来不及擦拭,只甩头划掉多余的汗,又满是真诚地握住李纤云的手。 “纤云姐姐,你怎就不信呢?赵凌煜的确是想要帝少宣的心头血,但我不会那样做的,伤天害理之事行多,必遭天谴。” 李纤云听了江沅的解释更困惑了。 “那你此为何意?之前我那样刁难你,你倒是以德报怨?” 江沅没再说话,她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解释是多么苍白无力。 她面如寒冰、眸若星河,又长又密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目光坚毅、眉如远山,深邃的眼底充满平静。 “因为…我想为替裴寂积德。” . 话音刚落,门又一次从外被拉开。
第97章 大义 一阵初夏独有的温热狂卷着肆意的穿堂风, 带起两位佳人的裙裾乱掀,吹散了些碎发糊眼。 江沅勉强定睛瞧见了那双熟悉的阔步,后跟着…是追不上的玄色衣袂张扬。 江沅心下暗道不妙,向着对面的人来不及解释, 只快速抬手在她耳边快速嘱咐道。 “明日午时鹿台处决, 你不必害怕。不论此事如何发展, 现下你只得信我!” 李纤云闻言,杏言愣怔了半瞬看向江沅,还未来得及多想, 却被对面的西太后娘娘一秒变脸。 脸上突然被扇得火辣辣的疼,李纤云抚着脸惊讶地仰头,但见江沅横眉嗔怒地低低指着自己。 “李纤云,事到如今, 你已是强弩之末, 难不成还想着再加害本宫不成?” “我…” 李纤云后知后觉,欲配合着演戏,嗫嚅了半天,也未言语半句。只好低着头, 强逼着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 尤得见委屈自怜。 屋外的蝉鸣肆意聒噪、搅人心智。铜壶刻漏滴答…终于,演够了戏。 “哈哈!原听宫人们来报, 说是西太后娘娘去了坤宁宫想找这罪妇寻私仇,臣偏听不信。若不是今儿亲眼所见, 可还想着沅娘娘貌若观音、菩萨心肠。” 赵凌煜双手环胸, 歪着脑袋, 坏笑着打量着江沅,此少女散乱了发髻、胸口因呼吸急促而高低起伏, 确为气得不轻。 唔…江沅,还是那个江沅。睚眦必报、尔非良人。 “玉面”阎王方才听了暗卫来报,还以为是她又心软要将那李纤云放走。若真是那样,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局大棋恐将功亏一篑。 赵凌煜绕身来回踱步,任凭那阳光斑驳了扎了清隽的眉眼,他不适地微微眯着眸,抚着下巴神思如飘絮。 回想起自己与江沅的初相识、又再识的点点滴滴。自己竟然从没大胆猜测过这偶有胆大又常怀小志的少女竟然是:捕鲛人一族中,正统血脉! 若早能探到这些,也不至于费上沽国皇家心头血,神武皇帝帝少昊之死实属有些石崇斗奢。 此时的江沅已是恢复了常态,她淡漠着一张脸,转向赵凌煜,不带情绪地问道。 “请问赵大人是否还另有吩咐?若无事,本宫先行一步。” 赵凌煜闻声笼回了思绪,对江沅未有回应,而是缓了步子蹲在李纤云面前,眼神死攫着她,向看猎物一般兴奋。 “李纤云?还是不要想着逃跑罢!明日审判,若你认罪态度良好,本王或许考虑为你和那私牲留个全尸。如若不然…啧啧…唉…本王若真就弃之不管,你们母子俩真就是可怜呐。” “呸!”李纤云忿恨地淬了“阎王”一脸。 虽得了江沅的定心丸,但还是被赵凌煜那可恶的嘴脸气到几乎失智。 “你们这么做,绝了沽国的后,就不怕遭了报应么?” “什么是报应?沽国不昶,顺天而亡,此为天意啊!你一妇道人家终究目光短浅,若甘心祭天,倒也圆了功德一件。” 赵凌煜大为不耻地侃侃道着歪理,眉宇间陡然间狠戾又被焦躁取代,他望向窗外似看见了一抹红光扑面,脸上充满了跃跃欲试的迫切之情。 江沅不欲再多说,只留了一记眼神与李纤云暗中合了意,便悄悄然退步离开。 哪知又被赵凌煜大步赶上。 “沅娘娘且慢些!” 江沅听见魔音索名,心中大为惆怅,遂停步立在远处。 知晓赵凌煜从后走到自己身侧,也没转头,而是不耐地蹙眉问道。 “摄政王大人还有什么事?” “江沅!你是否真已想好,与我生世相随?” 赵凌煜目光笃笃,语气温声恳切,似是放低了身段求得一人心。 “是!只要你能救得了鲛人族,我便随你一生!” 因见了贵人,江沅自是知道“阎王”早已摆好了龙门阵,正待自己傻傻往里跳。 可这一番话里有话,听得赵凌煜虚了心,只见他低着头,失魂般喃喃。 “罢罢…若如此,也只能这样…” . 江沅回到了水晶宫,见到鲛姬云蓁蓁仍守着裴寂,心中作苦而心神却又宽慰了几分,这种矛盾的心情令她不再挂恨任何人。 “云蓁蓁,我…有话对你说。” 鲛姬抬起脸,泪眼婆娑、鼻尖泛红,明显又是经历一场悲痛欲绝的伤心。 江沅知晓云蓁蓁许是真的在乎裴寂,自己日后若不能陪在他左右,眼前这位南海公主许是最好的嘱托人选。 可…话到嘴边,江沅仍不知要如何开口,去求往日的情敌照料自己的心爱之人。思及此,喉间又隐隐泛苦。 云蓁蓁见江沅彷徨半晌、面目换作几番神态。遂转眸半瞬看她、往日间针锋相对,对眼前人的心思亦是八分了然。 “江沅,你什么都别说了。” 鲛姬顿了言,侧头看向依旧昏睡的裴寂,话语在舌头间滚了滚,再道。 “我会好好陪在裴寂身边,不论日后会遭怎样的变故,就当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江沅怔了怔,许是鲛姬也得知了真相。二人再进行无果的争斗,便真就让有心人拿了把柄去。 … “明日午时,待裴寂一醒,你便带他离开吧。 也许这是江沅能为裴寂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 翌日,到了李纤云母子被审判的时候,大理寺早已将案情查清禀明摄政王。 今日午时的鹿台宣判,无非就是将结果公之于众:李纤云母子欺瞒皇室,将要被处死。 初夏的日光今早被遮了个全,东方透亮之际,狂风乱作,席卷着层层叠叠的乌云犹如万马奔腾,乌压压盖了鹿台全顶。 江沅勉力地抚开额前被吹得肆意的碎发,眯着眼睛瞧着即将被处刑的母子,李纤云跪坐在高台上,双手紧搂着襁褓中的婴孩,低沉着眉眼,警惕地瞟着周遭一切。 赵凌煜站在江沅身边,见她蹙眉颦额,不由得心下慌乱,遂随口问道。 “江沅,此一时,你不会心软了吧?” 少女今日因着要血祭救鲛,所以穿着格外隆重。 一身月白色缂丝长裙曳地,薄雾紫色烟纱外裳,头发精致地高挽于脑后,发件插着水玉兰花簪和碧波流苏步摇,那倾城的容貌,宛如月下在逃的仙子。 江沅仰头乜了一眼“阎王”,语带嘲讽地回怼。 “昔日跋扈张扬的赵将军,何如今朝落得如此不自信了?” 赵凌煜听后不置可否,脑袋稍稍一偏,看向她的眼神稍稍比方才幽暗些。 台上的大理寺卿一身珊瑚赫官袍迎风屹立,双手执一罪状簿摊开昂声宣读累累。 “…罪妇李氏…以色欺祖、其血统不正、妄图歪改帝姓、乃犯天下之大不韪!理应斩立决!”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大理寺卿刘大人对李纤云宣判将毕,抬眼朝高堂之上望去,本应到了中年而为栋梁之材,却仍旧免不了趋炎附势,讨要一个摄政王的首肯。 待赵凌煜点头向他示意,刘大人便准备呼了刽子手上前,丝毫不给李纤云辩解的机会。 也不知道是李纤云吓傻了,还真的是被人做了手脚不能言语,但见她抬眸也望向高堂,苦楚连连,摇头颤抖个不停。 江沅觉得疑惑,不知道赵凌煜下一步将要怎样,只焦急地转动手腕上的蓝色珠串,在等一个机会。 原本以为李纤云会再度为自己辩解几句,可谁知道那持刀红衣莽夫却阔步上了台阶…江沅这才察觉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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