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灼从离秋城中离开,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纤长的细眉倏然蹙起,面色忽然变了。 下方城中传来了动静,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此刻容嬅顾不得关注那些城中的弟子了,挥手召出雨霖铃。 铜铃来到空中,迅速变大,转瞬间遮天蔽日,以至于离秋城中长街上的天色都暗淡下来。 惊呼声响起,下方长街之上有人呼唤着她,声音很熟悉,好像是慕容灼带来的弟子中那个叫做岑陵的女弟子。 容嬅全然不理。 事实上,她也根本没有时间理会了。 雨霖铃重重落下,将整条长街罩入铃中。 下一刻,秘境轰然震动,气流飓风般盘旋在天地之间。 容嬅蓦然喷出一口血来。 无数气流仿佛失控的蛟龙,来回穿梭,虚空中张开漆黑的空间裂缝,像是一只只深邃的眼睛。 偌大的离秋城秘境此刻如风浪中的小舟,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但无论如何颠簸,多么大的动静,那些可怖的空间裂缝和气流不住侵蚀着雨霖铃的铃身,却始终无法撕裂雨霖铃中的那条长街。 . “岑师妹!”李宣白高声唤道。 所有人焦急的目光投来,紧张地注视着李宣白手中那只纸鹤。 一片寂静,没有回音。 岑陵未曾说完的话就像烈日下暴晒的小水洼,轻飘飘地消泯无踪了。 饶是钟离正使,也不由得蹙起眉尖。 她身后一位炼器阁长老立刻举步上前,接过李宣白手中纸鹤仔细端详片刻,摇了摇头:“千里鹤没有问题。” 这个答案使得所有人的面色更难看了。 用于传音的千里鹤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只能出在社稷图中的人身上了。 社稷图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道殿最后的备用手段、右司最隐秘的传讯方式千里鹤都失去了作用。 李宣白好看的面容终于变得沉凝,转向钟离正使道:“师叔,我想亲自进去。” 钟离正使想也不想,立刻道:“不准。” 李宣白坚持道:“师叔,千里鹤无法使用,社稷图内外失联,必须有人进入社稷图……” 钟离正使打断了他:“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无论谁去,你都不能去。” “是啊。”另一位长老开了口,担忧道,“你伤的重,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冒险。” 李宣白揭开盖在腿上的毛毯,站了起来。 长老:??? 钟离正使按住了眉心。 李宣白笑了笑,笑容顽皮中略带羞涩道:“师叔放心,我伤的并没有那么重。” 长老有些错愕,钟离正使却已经回头,难得疾言厉色斥道:“胡闹。” 轮椅后两名弟子领会到钟离正使的意思,连忙冲过来一左一右将李宣白再度按进轮椅中。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场中所有人立刻都看出了问题。 李宣白居然真的被按了回去。 李宣白跌坐椅中,扶额苦笑。 人们看着他苍白消瘦的面颊,始终收在袖中的右手,以及苦笑的神色,心中生出很多感慨,年轻的弟子们更是面露崇敬,满脸敬佩。 潜伏魔族五年,所遭遇的艰难困苦想来绝不会少。幽夜君离开冰原乃是魔族内部极为机密的消息,李宣白却能察觉出种种蛛丝马迹,并从中推断出结论,说明他在魔族内部潜伏的身份绝对有着不低的地位。 更何况,他为了赶回道殿报信,行藏泄露,却还能在魔族一众高手的围剿下逃出生天,本身亦足以令人惊叹不已。 熟悉李宣白的弟子更是心中悲切,大师兄何等骄傲,如果不是虚弱至极,怎么会愿意坐着轮椅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种猜测如果让李宣白知道,肯定要大呼非也——他坐轮椅当真不是虚弱到走不动路,而是太累了,坐轮椅省力气。 但无论李宣白怎么辩解,钟离正使看他的眼神和说话的态度都很坚决。 ——不行。 李宣白潜伏魔族五年,并在行藏泄露的情况下脱身归来,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能力。无论名望、地位、修为,李宣白都是道殿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道殿竭力培养的下一任道尊。 钟离正使万万不能允许精心教养的未来道尊伤势未愈冒险入内,她无情地镇压了李宣白,而后道:“我会亲自带人进去。” 社稷图千年来由道殿掌管,身为道殿正使,钟离自然知道一些秘法。 但这种方法太过冒险,如果不是幽夜君亲至,如果不是社稷图中还困着那几千年轻弟子,这种秘法可能永远都派不上用场。 钟离缓缓背起双手,双目直视前方。 所有人知道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必然十分重要,场中一片寂静,人人屏气凝神。 下一刻,惊呼声自帐外响起,划破了帐内静谧肃穆的气氛。 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赫然正是社稷图所在的方向。 钟离正使豁然转头,场中人人变色。 哗啦一声帐幔掀开,道尊幼徒梅照霜急奔而入,拜倒在地:“师叔、大师兄,社稷图生变!” 帐幔的帘幕随着梅照霜奔来,被急急掀至一旁,正随风飘舞不休。 从那帘幕的缝隙中,可以清晰地看见,天空之中社稷图的那道石门虚影忽然开始剧烈地震颤,越来越浅、越来越淡。 ——社稷图的门要消失了。 . 慕容灼站在血泊中。 乳白色的魔血与殷红的人血混在一起,变成了有些恶心、又有些诡异之美的粉色。 慕容灼全不在意。 她攥紧了手中的扶光剑,目光锁定了对面的贵妇。 士卒在她的身后,书生隐匿在更深的暗影里。不远处地面上七零八落躺着数具尸体,有被啃食到一半的人族修行者,也有赶来护驾反被慕容灼杀死的魔族强者。 她尽可能地寻找了社稷图中的年轻弟子,把他们送到了离秋城,这个过程中遇到了很多质疑和抗拒,起初慕容灼还会试着心胸宽大地为他们的生命做出些努力,到最后毫不犹豫掉头就走,去寻找不那么费力气说动的弟子们。 带回数拨弟子之后,慕容灼径直折回了她与景昀见面的那处园林。 仙神之间自有感应,景昀挥手撕裂空间,祭出仙神手段时,慕容灼已有感应。 凤凰本来就是空间道法的行家。 尽管景昀没有让她回来,但慕容灼仍然觉得自己该回来做些什么。 然后她在这里遇上了五名魔族。 幽夜君率十只大魔潜入社稷图中,至今还剩五只。 遇上慕容灼之后,还剩三只。 三魔一人静静对峙,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慕容灼没有出手,因为她很疲惫,而且受了不轻的伤,非常痛,痛到她动一动都会觉得有些吃力,而后更加疼痛,几乎拿不稳剑。 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那三只大魔同样遍体鳞伤,坚如钢铁又过分苍白的肌肤上到处都是纵横的伤口与乳白色的魔血,看着分外诡异。 表面上看,双方都无力再战,所以暂时罢手,开始对峙。 但慕容灼清楚,那三只大魔也清楚,真正能让他们罢手的不是身体上的伤痛。 而是头顶那片激烈翻涌的云层。 景昀在那里。 幽夜君也在那里。 只要云上那场争斗没有分出胜负,那么其他任何争斗都没有意义,胜负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云层像一块巨大的绒毯,遮住了整片社稷图的天空,也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无论是慕容灼还是三只大魔,都无法透过厚重的云层看到云上那场争斗的全貌。 但他们的神情依然凝重,变幻不休。 事实上,他们只需要看云就够了。 大片云层忽明忽灭,时而灰暗阴沉,化作最可怖的夜空;时而光明大作,光耀整片天际。 伴随着云层之上明与暗无休无止的争斗,天地间狂风渐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吹面如刀。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所以吹来的风不是真实的风,而是交错乱流与无数气浪。慕容灼甚至能从天际云层变幻光暗时看见一闪而逝的漆黑空间裂隙,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加暴烈的狂风。 她握紧了手中的扶光剑。 每当王后殿下心情紧张时,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抓紧手边的东西,从前她喜欢绞紧宽大的袖摆,现在手中有一把剑,她就自然而然地握紧了剑。 不得不说,这个动作十分方便,退可以横剑身前,进可以举剑向天。 慕容灼现在并不想退,也不想进。 她的心情变得异常焦灼。 那些时隐时现的空间裂隙越来越清晰,出现的越来越快,这说明社稷图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两位强者交战的力道,即将倾塌。 社稷图不是慕容灼的财产,慕容灼并不心疼,她只是担忧社稷图如果倾塌,离秋城中那些年轻人以及其他地方那些弟子们能不能活下来。 这个答案慕容灼不知道,景昀也不知道。 忽然,云端的夜色压过了日光,从天的一端向另一端迅速涌去,不断蚕食着光明。 慕容灼遽然变色。 正在这时,她的耳畔出现了一道声音,简洁、平稳又无比熟悉。 景昀说:“走。” 慕容灼微愣,心底生出极大的惊愕,倒不是惊讶于景昀此时还能分心朝她传音,而是源自于不解。 整座社稷图都在这片云层之下,朝哪里走? 她的睫羽轻轻闪动,而后惊愕潮水般退去,领会了景昀的意图。 她再不迟疑,清啸一声。 伴随着这声清啸,她娇艳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极为神圣高贵的气息,衣裙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后浮现出金红色的凤翼虚影。 她离开了地面,来到了半空中。 天地间狂风愈发剧烈,空间裂隙越来越多,不远处的山峦已经有了模糊的迹象。 此时她只要抬起手,凤凰离火就足以将对面的三只大魔烧成灰烬,但慕容灼什么都没有做。 一声清丽的凤鸣划破天际。 慕容灼乘风而去,转瞬间消失在了狂风里。 黑夜渐渐退去,云层之上,景昀朝前踏出一步。 她眼前覆着的云罗不知去了哪里,那双美丽的眼睛依旧黯淡毫无光彩,乌发披散在肩头,显得有些狼狈。 相隔数里的乌云云端,幽夜君负手而立。 她娇小玲珑,面容清稚,乍一看像个强装大人的孩童。但若是靠近了些仔细观察,便能看清她眼底燃烧的暴戾与煞气。 乳白色的魔血从她眼角滚落,沾在颊边,然后滴落在破损的黑袍上。 “你很强。”幽夜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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