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名刺客就死了。 只看那名刺客手中的乌蛟刃,再加上帐中所有人都没有看出他的武功,就能说明这名刺客绝对是个顶尖高手。 然而这个顶尖高手,却连景昀来到他身后都没能发现,无知无觉地死去了。 四面八方投来震惊的目光,帐中将领相继拜倒。 无论衡阳公主是不是魔教推出的傀儡,只要魔教还想打着正统的招牌行事,那就必须对她保持绝对的尊重。 更何况,看到那一掌之后,没有人还能只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傀儡。 景昀没有理会相继拜倒的将领们,她平静地转头,目光落在了跪在最后的那人身上。 她的神情并不刻意冷肃,目光却有如实质,仿佛一座沉沉的山峰当头落下,令人几欲窒息。 那人承受不住如山般的无形威压,猛地抬首,竟然也不起身,双掌朝前拍出,掌风骤起,落向身前的两名将领。同时借着这一掌的力道,身形如风般飘然向后,撞破营帐垂帘,急掠而出。 帐中将领大多都是魔教高手出身,纷纷闪避,避开掌风。 他们来得及躲避,却来不及追击,闪避的身形又挡住了三长老与景昀的去路,眼看便要让那人逃出军帐。 景昀身后那名美姬身形急动,向外追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景昀面色丝毫未变。 她一步未动,仍然立在原地,随意地抬起手,从案上捡起一只瓷盏,丢了出去。 雪白的瓷盏有如闪电,急射而出。 一件死物,却比帐中任何一名魔教高手的速度都要快。 那人的身影撞破帐帘,转瞬间退出数丈,却终究不及瓷盏迅捷。 一声闷响,血花四溅。 帐外远处,急匆匆逃离的身影像棵被砍倒的老树倒在地上,惊动帐外的士卒,引起阵阵惊呼。 帐中的鲜血很快打扫干净,将领们怀着复杂的心绪各自退了下去。 三长老恭恭敬敬拜倒在景昀面前,神情无比敬重。 景昀对三长老的态度有些惊讶,却没有发问,只是令他起身。 三长老看了一眼他的妻子。 三夫人还没有换掉美姬的装束,一手拿着团扇,另一只手拿着乌蛟刃,奉到景昀面前。 这对夫妇过于恭顺的态度令景昀有些不习惯,摇摇头道:“送回去,不必给我。” 送回去自然不是指送回琼台山,而是送到教主或是少教主手中的意思。 三夫人连忙应下,感激不尽道:“外子愚钝,若非公主特意前来相助,哪里还有命在。” 三长老闻言有些不满,心想我是你夫君,在你心里就这般没用……好吧,就算真是如此,你也不能丝毫不给我面子,当着外人就说出来啊! 当然,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半个字也不敢多说,无论是对衡阳公主,还是对妻子。 景昀摇摇头:“既然得到消息,总要亲自来看看。” 三夫人道:“那刺客竟然会假冒营中侍从,选在光天化日的军帐中下手,真是丧心病狂,想必是想要趁此机会和内奸一同动手,幸好公主亲身至此,否则还真是有些麻烦。” 她想起那突如其来的袭击,仍然心有余悸。 景昀的反应依旧平淡,看了眼帐外,问道:“何时围攻?” 三长老道:“定在明日丑时,与中路军一同动手。” 说到这里,三长老又小心地看了一眼景昀,犹豫道:“前两日少教主还派人来问过……” 景昀淡淡道:“和你们无关,实话实说即可。” 三长老松了口气,见景昀站起身来,连忙道:“公主……” 挽留的话还未出口,景昀便已经来到了帐外,在她身后,装扮成另一位美姬的左少护法急急忙忙跟上,百忙之中抽空对着三长老夫妇挥了挥手。 三长老夫妇挽留不及,对视一眼,有些担心又有些犹疑。 “难道公主和少教主吵架了?”三夫人不安道。 三长老摇着头,同样百思不得其解:“看少教主的态度,不像啊。” 他们夫妇都是魔教举足轻重的高层,又是教主以及少教主父子最器重的下属之一,对少教主与衡阳公主之间的关系知道的更多。 普通魔教教众或许会以为衡阳公主只是推出来的傀儡,但在三长老夫妇看来,将来少教主一定会迎娶衡阳公主,不仅是为了顺理成章地将旧秦国正统与魔教融合,更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情分。 但现在看来,少教主和衡阳公主之间的关系似乎出了些问题。 “该怎么办?”三夫人忧心忡忡地望向丈夫。 倒不是她喜欢在别人的故事中占据一席之地,而是他们夫妇二人早就做出了选择并且站了队,少教主与公主之间的分歧矛盾很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未来,所以格外担忧。 三长老凝眉沉思半晌,皱眉道:“先看看中军那边的态度再说。” . 在三长老夫妇二人不知道的地方,左少护法和他们其实抱有同样的疑惑。 “您和少教主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夜晚的山峰宁静如水,峰间有风来回穿行,枝叶簌簌起伏,从高处看去就像起伏的海浪。 漆黑的天穹上挂着几点星星,一轮弯月,柔和的清光映亮大地,分不清是星光还是月光。 星辰闪耀,像是明亮的眼睛。 月光皎洁,像是不染尘埃的衣摆。 景昀负手静静看着天边的星月,唇角微弯,不知是想到了谁。 身后,左少护法看不见景昀的表情,难过地问:“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难过到要哭出声来。 她是左护法的小女儿,左护法对魔教教主忠心耿耿,他的女儿自然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左护法护卫教主,他的女儿便要跟随少教主。 这是教主赐下的恩典,是对左护法子女地位的保障,更是因为左护法极其忠诚,他的儿女担得起这份信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左少护法的一言一行,都是她父亲态度的反映,甚至是教主态度的反映。 教主对景昀一直提防,左护法也是如此。 左少护法自然也是如此,因为她年纪轻、沉不住气,便显得更为外露,只是因为江雪溪从来不吝于表现出对景昀的亲近,才使得左少护法竭力收敛了自己的态度。 但事情很快发生了改变,因为开泰六年四月,魔教与白氏皇族正式开战。 随着战事骤起,教主有意为爱子养望,便令江雪溪亲自坐镇中路军大营。 坐镇军帐,当然不能再随景昀一同外出。 以往二人外出游历,江雪溪包揽了沿途一切杂务,包括定路线、找消息、联络魔教探子、准备随身物品。因为他是魔教少教主,做这些自然要简单很多。 所以景昀外出时,江雪溪就令左少护法随行。 从此,左少护法定路线、找消息、联络魔教探子、准备随身物品。 江雪溪做这些,是心甘情愿;左少护法做这些,则是愁眉苦脸。 起初左护法还要宽慰女儿几句,然而随景昀出行两次之后,左少护法的态度迅速地发生了改变。 左护法:? 左少护法站在低处的岩石上,望着景昀的背影,心情很是低落。 她崇敬景昀,并且仰慕景昀。 这种崇敬与仰慕的来源并不只是因为景昀的强大,还有着更深的缘由。 在左少护法的心里,公主智谋深邃如海,胸怀有若天地,少教主惊才绝艳,二人正该是天生一对。 可是如今,他们二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景昀道:“我们之间没有问题。” 左少护法伤感道:“可是您为什么不肯回去见少教主呢?不止如此,少教主派人过来,您也不肯出面。” 景昀听出了她声音中隐约的颤抖,在心底轻叹一声。 “乱想便会自寻烦恼,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要多想。” 左少护法吸了吸鼻子:“您和少教主之间真的没有问题吗?” 景昀说道:“是的。” 左少护法却更加伤心了:“难道您真的只是单纯不喜欢少教主了吗?” 景昀:“……” 她无言片刻,唤道:“怀鸢。” 左少护法抽噎着道:“请您吩咐,您需要我做什么?” 景昀道:“不要说话,现在沿着山路离开,我需要一个脑子正常的护法。” 左少护法:“……” 左少护法没了声音。 景昀静静站在山崖之畔,夜风吹起她的长发,月光毫无保留地落在她的身上,清丽如画。 她突然开始咳,断断续续,许久未曾停歇。 喉间泛起淡淡的腥甜,景昀确认那是血的味道,有些新奇地扬起了眉梢。 她很久没有尝过自己鲜血的味道了。 咳声戛然而止。 山道上传来几近于无的脚步声。 景昀将沾血的帕子收回袖中,捋起被风吹乱的长发,依旧负手静静立在崖边,目光投向崖外远处的林海。 来人停在她的身后,没有出声。 景昀也没有回头。 二人谁都没有开口,直到天边的星辰逐渐暗淡,那轮弯月开始沉落。 “还好吗?”江雪溪轻声道。 景昀想了想,说:“还好。” 江雪溪轻轻嗯了一声:“怎么不回去?” 景昀提醒道:“我们不久前才见过面。” 江雪溪纠正道:“不是不久前,上一次见面是在除夕。” 景昀平静地说:“我们当时聊了一夜。” 江雪溪黛眉微蹙,认真地问:“我说错了话吗?” 景昀说:“没有啊。” 江雪溪的叹息声像一阵风,又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从景昀心头拂过。 “那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作者有话说: 字数还差一点,明天补上,希望明天能结束小世界。 评论区我都看了,等我确定要写哪些番外,会在作话说一下的。
第122章 122 小世界(十七) ◎江雪溪道:“既然你最看重我的愿望,那么便该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你。”◎ 为什么不肯见你? 这个问题拿去问不同的人, 会得到不同的答案。譬如数千年前的凤君的答案是见到你便会生出无限牵挂不舍,无法平静地迎接即将来临的劫难;譬如前任天君哭着对丈夫说我不是不想见你而是不能见你,否则见了你之后, 又如何能狠下心诛杀你呢;又譬如旧秦国那位皇后娘娘, 临终前要求以发覆面下葬,原因是觉得对不起唯一的妹妹,到了地下无颜见她。 归根结底, 一切答案无非指向三个词语。 不敢、不能或不愿。 千年前江雪溪除夕夜饮下那盏梅酒,而后销声匿迹二十年,不肯与景昀相见,再见便是生死之际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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