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鸟儿跟到一半,慕容灼坚持不住断开了联系,以这只鸟的大小,它未必能在低矮洞穴里成功展翅,很可能飞不出来。 “让它出来吧。”景昀说,“山洞是往上的?” 慕容灼大力点头:“正是!他在往上爬,现在鸟不跟的话,我只能看见他的脚踝了,那我让它出来啦?” 景昀点头,慕容灼驱使鸟儿掉头,一边控制一边唏嘘:“少师第一次教我这个本领的时候,我还没有飞升呢,少师他有事离开皇城,就教我用鸟儿和他联系,飞升之后倒是好久没用过啦——嗯,这是什么,让我看看?” 她自言自语,操控鸟儿停在山洞边角,低头笃笃笃一边啄一边看地上那不同于碎石尘埃的东西。 “哇!”慕容灼叫了一声,“发现了一枚钱币——是钱币吧,形状好怪。” 慕容灼一分心,对鸟儿的控制暂时减弱。鸟儿趁机抬爪把钱币拨过来,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用喙咔咔咬住,似乎想将捡到的钱占为己有。 “这是刀币吧。”慕容灼重新控制住鸟儿,呸呸呸吐出了叼着的钱币,“上面写的是凌什么?” “凌虚。”景昀突然道,“是不是?” “是的是的!”慕容灼气喘吁吁,“就是凌虚年制,中州道殿八个字——你们道殿造的?等等,凌虚是……” “是我师尊道号。”景昀一字一句道。 慕容灼震惊:“一千多年了,古董啊!” 景昀倏然起身,慕容灼吓了一跳。 夜明珠柔润的光晕幽幽映亮景昀雪白的侧颊:“我得过去看看。” 她的语气与寻常不同,仿佛夹杂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慕容灼慌慌张张跟着站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那是金错刀币。”景昀道,“凌虚年间道殿造的,用的是一种特殊材质的矿石,原本是想以此代替灵石行使交易职责,对内在中州道门各宗派推行,基本不对外流通,只用了十年就废止。” 慕容灼反应过来了:“所以……” “金错刀没有成功推广,基本上只在中州用了十年,由于材质特殊,废止时道殿回收了一部分,在道殿外部存量非常少,我那里倒是有半箱子,师兄那里也有。” 景昀的神情简直可怕,珠光照映下她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我怀疑那山洞通往我师兄洞府——他们把我师兄洞府挖通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死后疑似房子被挖的江雪溪就出来啦!今天晚上又多加了几百字所以晚了点。 金错刀有三种释义:钱币、刀名、书法笔体。这里设定是凌虚道尊想拿它当做取代灵石的一般等价物,最终推行失败了。 顺便说一下,本章这个没什么台词戏份的鸟,写的时候喙我想起了巨嘴鸟,不过由于巨嘴鸟的生长环境和特征,所以本章这只鸟除了喙参照巨嘴鸟,其他外貌特征以及生长环境全都自由生长,和巨嘴鸟没有关系。
第36章 36 金错刀(七) ◎江雪溪面色凝重。◎ 赵华跪在地上, 向山洞深处爬去。 山洞越往深处,就越低矮。最低的地方只有两尺左右,身形正常的成年男子弯腰缩背也难以通过, 要想通行只能膝行而入。 他曾经在这个山洞里进进出出许多次, 双手双膝全都磨得血肉模糊,磨破了再艰难地愈合,到最后手掌膝盖都生出了厚厚的老茧, 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但锦衣玉食多年之后,赵华的手已经全然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了,老茧都已经褪去。他戴着皮手套,仍然感觉到掌心按在碎石上传来钝重的疼痛。 山洞漆黑,唯有他带来的那盏灯中的灵石散发出光芒,映亮了他目光所及的地方, 却反而显得光照不到的黑暗深处更加可怖, 仿佛隐藏着无数双鬼祟的眼睛, 正在暗中注视着这个朝前膝行的人。 他一路爬进深处,爬到双手双膝都从疼痛变得麻木,衣裳沾满了灰土,才爬到了山洞尽头。 山洞尽头反而变得开阔了,开阔到足以令人站起身来。这里是一堵黄土和石块砌成的墙。墙边一角堆放着两个打开的包裹, 里面装着干净的衣裳、食物、水和零散的药品,以及刀、锤子、铁锹等工具。另一角他的儿子赵璟被五花大绑捆起来, 双眼紧闭头颅低垂, 头上伤口包裹着, 包裹伤口的白纱被鲜血浸出暗红的湿痕。 赵华站起身来, 拍打着身上的灰土, 摘掉了手上灰黑色的手套。他没有立刻动作, 而是站在原地,用一种阴冷如毒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儿子低垂的脸。 他随手从角落里拿起一把铁锤,朝着赵璟走去。 “咣!” 铁锤带起阵风,擦过赵璟耳畔,重重砸在了赵璟身后的墙上,响声惊天动地。 随着铁锤的敲击,墙震动起来,赵璟身体一震,朝前摔倒,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面朝下倒在了地上,额头再度重重磕到地面碎石中。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醒过来。 “咣!咣!咣!” 赵华挥动铁锤用力砸墙,每砸一下都用尽全身力气。他眼底的狰狞几乎难以掩饰,使得他那张温文白皙的脸都扭曲了起来。 他想砸的似乎不是这堵墙,而是倒在地上的赵璟。用力砸了数下之后,他重重抛下铁锤,朝后踉跄了一步。 他喘息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打开锦囊,抽出一张符咒。 赵华把符咒贴在面前的墙上,火折子凑上去点着符咒一角,而后迅速退开。 “轰隆!” 爆炸的响声其实算是非常低沉的,但这山洞尽头空间本就狭小,爆炸声起尘土飞扬,顷刻间洞里几乎看不清楚人影,等漫天飞舞的尘埃落地,赵华父子已经变成两个土做的人了。 烟尘散去,山洞内却没有遭受什么破坏,尽管灰土飘飞满地,唯一随着爆炸毁掉的只有山洞尽头那堵格格不入的墙。 赵华从锦囊中取出第二张符咒,攥在掌心,朝墙后走去。 砌墙的石块滚落满地,不足小腿高的断壁残垣后,是滚落满地的残破白骨,白骨中夹杂着一些金玉珠宝。那些骨头的颜色已经暗淡,珠翠光辉却一如既往闪耀夺目。 如果赵华身负修为,哪怕只是筑基修士,踏入墙后的这一刻就会发现,满地骸骨在赵华入内的瞬间,开始无形地躁动。 一缕缕无形的灰色烟气从骸骨上升腾而起,但凡人的眼睛是看不到的。赵华踢开脚边的骷髅头,目光森然望向墙后这片埋骨之地。 墙后这片白骨累累的洞穴大概有两间屋子大小,四周都是坚硬的山石。这不是人力挖掘出来的,而是天然的洞穴。 洞穴右上方有个洞口,已经从上方被石头堵死了。 赵华走回去,取出一枚乌黑的丹药塞进了赵璟嘴里。片刻后赵璟悠悠转醒,眼神迷茫,抬手想去摸剧痛的额头伤口,却愕然发现自己被绑着。 “父亲!”他叫起来,“这是在干什么?” 赵华蹲下来,直视着儿子那张看上去惊愕又茫然的脸,唇角抽搐一下。 下一刻,他伸出手,抓住赵璟的头发,重重撞向山石上。 慕容灼无声地:“啊啊啊啊啊——” 一只鸟鬼鬼祟祟躲在低矮的转角处,伸长脖子窥看着眼前这可怕的场景。 “父亲!父亲!” 赵璟的痛呼声无比凄厉,而赵华手一松,任凭儿子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森然道:“都到了这里,还在演戏吗?” 他站起身来,举起火折子,居高临下道:“我没工夫陪你演父慈子孝的戏,说,那箱金错刀藏在哪里,阿璟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他是什么意思?”慕容灼瞪大眼睛,“阿璟是哪位?” 景昀没有回答慕容灼,她站在原地,脸色非常难看。 道门传颂拂微真人风神秀彻高居云端,仿佛红尘俗事半点不会入眼。然而事实上,江雪溪生时,是个非常讲究衣食起居的人。 他在道殿的住所也好,景昀去过的洞府也好,无一不是风雅精致无匹,陈设未必很多,但一定能令人眼前一亮赞不绝口。 饶是景昀已经做好了师兄洞府被人打开的准备,此刻也不由得眼前一黑。 慕容灼探头过来看了一眼,顿时瞠目结舌:“这是被土匪劫掠了么?” 洞府内满地尘灰,空空如也。洞府墙壁能看到划痕,那是被撬走的夜明珠灯台;陈旧的博古架东倒西歪积满灰尘,上面什么都没有。 景昀踏着满地灰土,转进了侧室。侧室内的织锦屏风随着千年时光流逝,锦缎早已腐朽,这种屏风上会镶嵌各色珠宝做为装饰,锦缎腐朽后宝石会掉落,却不会凭空消失。但地上什么都没有,室内比雪洞还要干净。 就连靠墙的床榻上,帐子都无影无踪。 景昀气往上冲:“鲛纱帐!” 她的恼怒倒不全是因为身外之物,还有后怕——神魂的尖锐剧痛像是一根尖利无比的针,提示着她师兄神魂就在附近,很可能就在这洞府之中。 慕容灼的声音从另一间侧室传来:“阿昀,你师兄书房的收藏好像被搬空了,只剩下一张桌子没有带走……啊!好重,怎么搬不动?” 殿下恍然大悟:“哦,是搬不走啊,这桌子是连在地面上的!” 慕容灼大开眼界,她从来都是金枝玉叶,还没见过这种贪婪的吃相。她望着书房空荡荡的书架,以及书架上几个空盒子,连连咋舌:“我的天,这是谁干的!” 道门对于后来者探索前辈洞府并不禁止,一旦发现了前辈修行者遗物,发现者可以取走——但取走归取走,弄成这幅蝗虫过境的姿态也太难看了,收藏要掠走、典籍要拿走、床榻的鲛纱帐要扯走、屏风上的宝石要剜下来带走,就连墙上镶嵌夜明珠的灯台都要撬下来,所有陈设都拆开破坏,将有价值的部分拿走。整个洞府乱七八糟,唯一完完整整剩下来的,竟然只剩书房里那张桌子! 但凡内心还对留下遗物的前辈有半点敬意,都不会掠走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一走了之,留下满地狼藉。 慕容灼一着急,立刻把操控的那只鸟儿忘了。她也顾不得去听赵家父子云里雾里的对话,气冲冲跑出侧室挽住景昀的手臂,恼怒道:“阿昀,这都是什么人啊,你师兄的收藏便宜他们了!” 话未说完,景昀抬起一张煞白的脸,她眼珠漆黑面色煞白,嘴唇苍白没有半点血色,额间渗出密密的冷汗。 “别生气别生气!”慕容灼吓了一跳,“倒也不必气成这样,来来来坐下喝口甘露消消气。” “……”景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疼!” 慕容灼回过神来:“是神魂啊!” 她顿时松开手,左顾右盼上下张望,忽而目光钉在了景昀衣襟的位置。 景昀一手按住衣襟下的月华瓶,燃烧的玄阴离火深处,一直静静睡着的神魂碎片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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