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难道是?” “那都是他姐姐教的修行之法,也是他姐姐搭的庵庙。”阚寄玄朝天一拜:“那位菩萨已经修得金身了,你如今见不着。” 作为魂阙之主,她拜菩萨这件事似乎有些叛逆,又很顺理成章。 “这姐弟两都是天生佛根,修得功德圆满,早早开了慧眼。”阚寄玄又道:“我儿子这样看重你,当娘的当然得帮衬着点。” 姬扬在厨房差点滑了个碗。 宫雾听得心虚,快速摆手:“我和师兄绝无那个意思!” “是吗。”阚寄玄投之锐利的目光:“你一路没少看他。” 姬扬隔着窗户望过来。 “因为师兄长得好看。”宫雾面不改色地说真话:“溯舟从小就有官宦贵家来提娃娃亲,过年时还被师祖亲口夸过龙凤之资。” “那倒是。”阚寄玄踢了下和尚坐的竹凳:“你看好没有。” “在看了。”望津细细瞧着宫雾:“嗯……你上辈子并不是人。” “人总有数度轮回,但你上辈子是混沌一片。” 宫雾呆了几秒。 “我,上辈子是一片馄饨?” 阚寄玄听得费解:“她是……古经里的凶兽混沌,托生成了人?” “不是。”望津透过少女的瞳孔,仔细地往里看:“你的三魂六魄都是被炼出来的。” “你不灭不死,甚至每轮回一次,都较从前功力更深,是不是?” 宫雾快速点头。 “前辈好厉害,这都能一眼看出来!” 她不敢跟这样的高僧平起平坐,站起身道:“我觉得古怪,但是一直找不到缘由,还请您今日解惑。” “嗯……”望津反复地说了一声妙哉,喝了口茶。 “你说,这世间有什么是灭不了的东西?” “越毁它,它越积蓄深厚,越对抗便越多?” 宫雾想了许久。 “好像没有这样的东西。” 望津看向姬扬。 “这孩子瞧着聪明通透,你说说?” 姬扬此刻已经洗完所有的锅碗,擦了擦手,拘谨道:“恨?” 望津面露笑容。 “很对。” “爱意可止,恨意难灭。” “一场恨,能滋生出无数的怨怼苦痛,最终衍生的无穷无尽。” “孩子,你是被炼出魂魄,本该成魔的灵种。” 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仍然透过宫雾的瞳孔,像在看她的一生。 “想一想,你如果没有被你师父捡走,本该过怎样的日子?” 宫雾怔住,脸色变得苍白。 她也许会早早就死掉。 然后一次一次地活过来,直到被人发现是不死之身。 她也许会在仇视和恐惧里长大,被人设法杀死,甚至捆绑了手脚扔进湖里,就如那些被浸猪笼的‘不祥’女子一样。 那些异视,排斥,轻蔑,都是她曾经身份暴露时感受过无数次的情绪。 当时知白观和霸鲸楼再三发难,一众中小门派也跟着提防警告,是月火谷一次次地把她护在身后,不肯让她难过,更不会让她出面受苦。 “命数就是这样的巧。”和尚温和道:“炼出你的人,想要你含恨数死,让你不得安宁,成为狠厉天魔。” “可是孩子,你是在爱里长大的,不是吗?” 宫雾眼眶一红,本能地看向姬扬。 师兄一直很爱她。 师父爱她,爹爹爱她,月火谷的几千弟子哪怕互相不太熟悉,也在爱着彼此,爱着群山之外的每一户穷苦人家。 “这就是你的造化了。”望津道:“你本生在死局里,被人蓄意扔出去炼你的法阵外,想让你死上许多次好受尽苦楚,在恨意里变成足以弑神的恶物。” “可是你被你师父捡走了,好好活着,直到现在死去的次数并不算多。” “孩子,你知道你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吗。” 宫雾怔怔地回答:“多行善事。” 望津温厚一笑。 “有人欺辱你,你该如何反击,都是应该的。” “但能行善,自然还是要广施援手,结交友缘。” “您说,我……我是被炼出来的?” 她说出这句话时,自己都觉得太过荒谬。 “魂阙有这种禁术吗?”阚寄玄自刚才就在回忆:“我被姑姑关了近百年,好些事也不太清楚。” “不是魂阙,难道是悲骨渊?” 望津摇头,慢悠悠起身。 “我累了,就说到这里。” “对不起,最后叨扰您一下,”宫雾着急道:“那个炼我的人,最后会把我收回去吗?” 她已经被关够了,她不要再离开熟悉的地方,被什么不认识的人带走! 望津没觉得冒犯,轻声回答。 “很快了。” “一年之内,你就什么都能看见。” 说完,和尚慢悠悠地走回内室,继续打坐念经去了。 姬扬为他关好门扉,重复了一遍高僧用的词汇。 “看见?” 不是收走,不是恶战,而是……看见? 这两个字,让宫雾想起灵智未开前的自己。 她在没有开窍之前,看不见每个人身上的灵光,看不见阵法术势的轮廓,更无法飞行在天空高处。 难道说,望津高僧的意思是,她会在一年内突破开阳境,看见平常瞧不见的东西? “真是可惜了。”阚寄玄道:“本来还想让他看看我儿子的姻缘,将来是生几个闺女还是儿子,哪想到这老头子躲着我睡觉去了。” “多谢您带我们来这里。”姬扬深行一礼:“至少现在……我师妹的身世解开了大半。” “听你这意思,像是要走?”阚寄玄挑起眉毛。 “呃,不然呢。”宫雾小声说:“那位前辈去休息了呀。” 老婆婆挽起袖子。 “来都来了,弄点他的笋再走!”
第52章 老婆婆不是开玩笑的。 她说要挖笋, 反手就把树叶变成长锹,专挑雷雨过后的嫩笋挖。 此刻已是入了夜里,虽然和尚没有点灯, 但院落里有月光倾洒, 暮色里几朵灵火漂浮旁侧, 把山雾映得微蓝。 阚寄玄把山泥吹成一盏明黄色灯笼, 唤宫雾拎着照光。 和尚精心养出的大片紫竹, 成竹生得挺拔潇洒, 嫩笋则是个个青白水嫩。 一看就是挖出来要当天配腊肉爆炒的宝贝, 但凡多搁一天都是糟蹋了成色。 老僧人的笋,两个年轻人都不敢轻易动。 但阚寄玄效率极高,哐哐几下连根刨得扔了一大筐,看得老和尚隔着墙缝蹦话:“给我留点!” “老和尚,”阚寄玄皱鼻子道:“这样好的雷笋, 你居然不请客人尝尝?” “我也不知道你要过来。”望津念了声阿弥陀佛:“你一个魔头, 三番五次找我这出家人蹭饭吃, 胡闹。” 宫雾眼尖地看见风筝飞了回来, 快步跑去借了。 老婆婆在专心挖笋,背对着她道:“你那师祖说什么?” 宫雾还在拆信,反而是望津和尚又接了话:“人家已经备好酥肉米酒, 等你过去吃个痛快。” “要谢谢你救了姓姬的弟子, 也要谢你带他们进山历练。” 信笺展开,一言不差。 宫雾虽然为这结果感到欢喜,此刻和姬扬对视一眼,都觉得诧异。 ——师门怎么突然解开限制, 敢与她往来了? 虽然阚婆婆是北魂阙主人这件事……外人好像也并不知道。 魂阙入口,乃至魂阙里的动向, 一直以来都被压得严严实实,存在于各种纷乱的江湖传说里。 老婆婆觉得满意。 “你这的土灶连猪油都沾不得,烧什么吃也没趣。” “我下山去了,你安心念经。” 她拎起竹筐,一扬袖子让大片被翻掘的土块填回原处。 “和尚,你还要在这关多久?” “关到它肯原谅我为止。” 望津平和道:“画竹为牢,还能赠你一篮雷笋,也是善缘。” 阚寄玄一嗤,摆手而去。 再下山时他们同样拎着那只夜鸩鸟轻快开道,走到宜飞的地势便各自唤来法器,径直飞向月火谷。 还未靠得太近,姬扬已看见有许多弟子奔跑忙碌,不住地搬运卸货。 “那是……” “那是来送礼的人?”他看清弟子们怀中抱着的锦缎糕点,以及山谷外长长车队,语气不善:“又是哪家人过来提亲了。” “你以为,”阚寄玄笑道:“你们这个小山谷突然成了仙门之首,今后怕是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宫雾惊异道:“就因为那个元贤仙会?” “权势权势,”阚寄玄如教女儿一般温和道:“势力一起,权位也就高了。” 哪怕她这个魔教中人,也在几天前就早早收到消息,得知今年元贤仙会爆了两个冷门。 一是西南月火谷意外夺魁,而且成绩远远超过那几个名门大派。 无论是谋断还是法术,都在这场法会里赢得干净漂亮,还当众把南渊那些个冤孽杀了大片。 第二便是东北的关岭山会赢下第四名,强势盖过霸鲸楼、知白观,还赢过了大无相寺。 关岭山会听说是拜胡黄白柳灰的老宗族,只是数百年来低调守关,不怎么来京城。 而月火谷——好些从未听说过的月火谷,直接趁着元贤仙会的东风名扬四海! 修道中人凡是碰面,都会忍不住嘀咕几句有关这个神秘门派的底细。 “听说这个谷是药王孙思邈隐退的地界!每个弟子的投名状都得是起死回生,把白骨救成活人了才能入谷!” “哇你们知道吗,我二姨妈的邻居的小姑子她弟弟就是月火谷的人!可牛了,人人都可以分到一颗玉露梅果吃,那可是黑市里价值千金的灵果!!” “那小姑娘得是什么能力,才能一刀砍下南渊主的脑袋,还让缎红坊的宗主喊一声小恩人啊……” 两大仙门的青睐,元贤仙会的第一,以及无数江湖传说的添油加醋,直接引来一众门派快马加鞭的上门送礼。 ——还等着干什么,送礼啊!!套近乎啊!! 现在还不想办法跟人家混熟一点,将来人家吃肉自己还能蹭到一点汤! 也有不少门派是在元贤仙会里与严方疾结下友缘,特此送礼庆贺夺魁一事。 阚寄玄按落蜃气,侧头问:“你师祖在哪?” 宫雾思忖道:“咱们直接闯过去会不会不太好?” “不碍事。”她抬头看向前方:“哟,都来接我了。” 云头上,六宫主位都一并迎了过来。 老仙祖立在最前方,对阚寄玄遥遥一拱手。 “先前听闻魂阙剧变,还未见过本尊。” 阚寄玄招了招手,把一篮子笋交给旁侧的小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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