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看更是无穷深渊,飞鸟虫兽一概难以生存。 她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跑,有点委屈地往回转,这时候才发现法阵远处的角落里有个身影。 居然有个人坐在那里,背影都与黑暗融合在一起。 那人岿然不动,像是已经坐化,身上落了蛛网尘土,雕像般已然坐而忘道。 那人真奇怪。宫雾心想。 她的灵力仅仅能维持清醒,多花些力气往上飞离开这并不可能,只能留在这陪着这个雕像。 法阵里有一团血雾在咆哮尖吼,但都被厚重屏障封印其中,她其实听不太清。 宫雾把附近都转了一遍,又去研究那个尘灰满面的人。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地方闭关修炼…… 她觉得蹊跷。 也不知道是坐了几十天,几个月,还是更久。 久到身上尘土落了厚厚一层,连面容都看得不太清晰。 如同被岁月封存般,那人狼狈落魄,如果不是呼吸尚在,她会以为他已经坐化,只留在这里了一具残骸。 她实在想离开这里,便又去洞口探望,忧心忡忡地想师兄师父会不会急坏了。 不行,去问问那人吧。 如果那人是个坏人……她也没得选了。 宫雾凑过去想说话,发现对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也可能她现在什么都不是,连魂灵都不算凝结着,只是虚空里的一团气。 她的希冀彻底熄灭,直到他下一秒睁开眼睛。 如同感应般,姬扬魂识回归,此刻动了一下。 宫雾在看到他双眸的一瞬间,直觉自己有些发抖。 你,你怎么会是姬扬。 你在这里,在等我吗? 姬扬是谷中清流,墨发如檀,眼眸含星,怎么可能是她此刻看到的样子。 她极力想伸手去擦拭他脸颊上的尘灰,下意识地想要流泪,可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没有手,没有声音,她想触碰他,可连微风都无法唤来。 男人并未看见什么,仅是轻声说:“我说过,不必带食物过来。” 一鸾一豹相继飞入洞中,一只带着食盒,一只叼着野果,双双飞到他的身侧落下。 姬扬已然得道,半仙之体不必饮食,也不必睡眠。 小枳把食盒往他的手边推,男人仅是看了上面附带的信,继续坐而不动。 宫雾一块凑过去看,上面有师父师叔写给他的话,以及劝他至少吃些东西。 从信里的字句来看,他们已经过来劝过他很多次,也想替他来守阵,至少轮换几日,让他出去见见天日。 “……哪怕是坐牢,也不用这般的苦,何必啊。” 师父写信时用力很深,墨迹都洇开了,她都能想到那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豹子见他不吃,佯装生气般咬他一口,姬扬也没有躲。 宫雾无法同他说话,又晃到豹子和鸾鸟面前,试着喊它们的名字。 “小橘?小橘你闻得到我么?你看看我?” “小枳!是我啊!是我!!” 鸟兽无所感应,最终只是默然地陪他守在这里。 她内心惶然,极力想做些什么,可也只能慢慢地等自己变得更加完整。 她真讨厌这种感觉。 很无力,什么都无法参与,也无法改变。 也难怪涂栩生会变成那样。 一直在无能为力的境地里,人会发疯。 她只能对着姬扬碎碎念几句,又或者倚着他继续昏睡,等待自己能变得更清晰一些。 在这期间,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每一个人都看不见她。 ——就像人看不见风的形状,雾的脉络。 来得最多的是月火谷的人,每一个她都认识。 涂栩心每次来都想劝姬扬,有时候冒火了直接拽着他往外走,有时候两个人都搞烦了,在法阵旁边噼里啪啦一通打,看得很吓人。 宫雾隐隐约约能看见师父身上的仙气,有点吃惊。 师父怎么就成仙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记得师父之前死活成不了仙,后来呢……? 花听宵来的时候会带些乐器,犯病一样对着法阵吹笛子弹扬琴,美其名曰这儿戾气太重了,大伙儿都接收下阳春白雪的滋养。 程集会带很多书,以及例行给姬扬诊脉,确认他没有被戾气浸入血脉。 老师祖也会来,但仅仅是站在法阵前,例行加固和添补。 老人家知道劝不动这后生。 哪怕劝他睡一会儿,放过自己一会儿。 除此之外,也有外派的许多人。 各大仙门的人都不太放心这团血雾,会来这里看了又看,反复加固外面的挟制。 他们会当着姬扬的面议论絮叨,譬如这血雾里到底有没有宫雾的魂识,或者怎么上界的神仙没下来管管这件事。 宫雾听得很不高兴。 谁要混进那团一股血味的东西里啊,我明明在这里!! 姬扬几乎与山岩融在一起,不与他们言语半分,也并不听他们的猜测议论。 胡丰玉偶尔会来,身旁会跟着一堆小狐狸,或者是缎红坊的各个弟子。 还有个长得很像姬扬的剑仙,会静静在这里站好久,像陪着姬扬一样。 但他们两个都不说话。 每次这两个人静静地呆在这里,宫雾就会围着转了又转,等得憋屈。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看到一个足够能让她惊喜的人。 阚寄玄。 老太太过来的时候,嘴里还在嚼老仙祖做的梅干。 她一瞧见宫雾,说:“哟,闺女,你在这呢?” 宫雾和姬扬同一时间猛然回头。 宫雾都快哭了,用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手抹眼泪。 “您看得见我?!真的看得见我!!” “当然咯。”阚寄玄坐在她旁边,乐呵呵地继续嚼梅干:“我现在怎么也是魔界总主,这点通冥的本事还是要有的。” 姬扬目睹阚寄玄对着一个地方在说话,眼睛里的空洞终于消散。 “都发生什么了?我,我还能变成人吗?”宫雾都快疯了,憋了好些天没人说话,这时候一堆问题冒出来:“能不能让师兄也看得见我?您告诉他,我就在这啊,他能不能吃点饭,出去转转啊!!” “师父真的成仙了吗?师兄他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这个法阵到底关着什么?为什么他天天守在这个鬼地方!!” 她一边哭一边问,眼泪哗啦啦的根本擦不干净。 阚寄玄本来想回答,但宫雾太激动了,她也不好插嘴,就等着她一样一样问完。 “首先,现在是端成三十七年。” “小雾,你已经消失十年零四个月了。” “端成三十七年?”宫雾怔怔地重复了一遍,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回头去看姬扬。 她多想擦干净他身上的灰,擦掉他守墓人般的晦暗,还有这十年里不开心的一切记忆。 “这十年里,他一直都在这里?他难道一直都在这里?!” 阚寄玄摇一摇头,说:“一直。” 老婆婆转过身,看向那喉头苦涩到难以发出声音的年轻人。 “她在这里,她回来了。” 直到阚寄玄说出这句话,姬扬才倏然露出笑容,泪流不止。
第66章 阚寄玄看见他们两在对着流眼泪, 拿帕子帮忙擦了擦。 “你守在这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是回人间休息一段日子, 这里交给我来守。” 姬扬摇一摇头。 “我不敢赌。” 他在这法阵前呆的时间太久, 对本魔的观察愈发入微。 越看起来轻盈无害的东西, 越需要十倍百倍的提防。 戾魔虽已被封在法阵深处十年, 但被关的越久, 积怨越深。 先前它连死八次, 已有吞噬之力, 大可以兴起血雨腥风,以屠戮来汲取更多的灵力精血。 它虽然未有人的意识,还处在混沌的神智里,但像极了深深水沼里极力要绑走旁人的恶鬼,无时无刻不在设法逃出来。 宫雾凑过去用手指擦了又擦他的脸, 但姬扬还在往先前阚寄玄指的地方看, 并不知道她就在他的面前。 小姑娘看得难受, 问:“前辈, 这法阵里关着什么?” “关着你的本魔。”阚寄玄说:“还记得那和尚说的话吗?” 夜鸩山紫竹林里,望津和尚曾经说过,宫雾是被炼出魂魄, 本该成魔的灵种。 可是机缘巧合之下, 她被涂栩心带走,在月火谷一众人的疼爱里长大。 阚寄玄注视着宫雾,重复了从前的那句话。 “你要修道,要成仙, 要广济众生,要终成善果。” “而这, ”老人家转身看向法阵里咆哮不止的恶念,平静地说:“就是你成仙之后最终要解决的因果。” “它来自你的心魂深处,是你的本魔,就像因你而存在的影子。” 宫雾下意识地应了这极为棘手的事情,苦恼道:“如果我有能力,一定会全力而为。” “但是,我现在好像连形体都凝结不了。” “我有个猜测,不一定对。”阚寄玄说:“你是因为一直留在魔界最深处,灵息都被邪气压制着,所以恢复速度比从前要更慢。” “想要更快地恢复身体形态,你得回到月火谷,并且找和你一样心性纯净的人久处。” 姬扬拿出穹筋瓶,交给阚寄玄。 “我悟道十年,不知道该怎么除掉它。”姬扬低声说:“戾魔死而复生,越战越勇,像是不能破的死局。” “至少,现在法阵还可以一直将它困住,不至于祸害人间。” “前辈,你们回去吧。” 宫雾怔怔看他,没法接受姬扬会被抛在这里继续孤守的决定。 深渊苦寒,她不忍离开。 阚寄玄道:“如今南魔渊已经树倒猢狲散,魔界一统在我的麾下,今后便是你过来看他,也会安全许多。” “姑娘,早日修回真身,再来见你师兄吧。” 宫雾用力揉了揉眼睛,对他说:“师兄,我走了。” 阚寄玄侧身望向姬扬:“小姑娘在跟你道别。” 姬扬微微点头,仍看不见她。 “望你一切都好。” 她随那瓶子一并被带回人间,从遥远的魔渊回到可见天光的世界。 果真如老前辈所言,重返人间之后,天地精华便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她聚来。 先前莫名的压抑感一扫而空,连气力都在快速恢复。 宫雾仔细感受着这一切,希冀着能早日凝回肉身。 沿路里,阚寄玄一直是话匣子,宫雾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那个剑仙,验血后果真是姬扬的父亲张寻意,也是京中第一剑坊竹戏斋的真主,温筑仙尊。 那一日她和师兄随伙计看到的画像,男人便是张寻意,女人是他母亲的第一世,黄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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