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媪慈淡淡地看着015，被固定在观察床上的躯体，瘦得差不多就剩一把骨头了，正吃力地转过头来，一脸愤恨地看着她这边，口中还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牠在说什么？”媪慈问。 “士可杀，不可辱。”孙女答，“这好像是蠃鱼她们那个时空里的一句古代俚语。 “呵。”媪慈冷笑一声，“牠还觉得自己很有气节？三万年后的次生体，都这样自以为是么。” “姥姥，以牠现在这个状态，光靠静脉营养剂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再这样下去，就做不了基因抽取了，要不要想想别的办法？”孙女有些忧心。 “不必。”媪慈摆摆手，“目前的采样够用了，实验结论也都有了，牠已经没有用处了，既然这么想死，我成全牠。” “那我让系统给牠安排无痛安乐？” 媪慈冷冷地看了015一眼，“不用浪费安乐制剂，牠不是想饿死自己吗，在这么多种死法里选择了最痛苦的一种，就按牠想要的来吧。” 躺在观察室里的015看到窗外的身影离开了，又见上方的监控系统没像往常一样，在他拔掉输送管后，再次尝试给他输入营养剂维持生命体征，他真正开始害怕了。 他先前的举动不过是觉得自己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还有研究价值，所以才决定用自己的性命做筹码，换取应有的优待，却没想到她们竟然就这么放弃他了。 无边无际地恐惧如同潮水，从全身蔓延至他的口鼻，多日营养不良带来的眩晕，也在一阵阵地袭击着他的大脑，他想大喊，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了抬手，只抓到一把虚空。 “015实验体观察室，生命保障系统已关闭。” 冰冷的机械女声从上方传来，话音刚落，整间观察室里所有的照明在一瞬间全部关闭，015在绝望中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黑是宇宙的底色，幽远的，深邃的，渺无边际，但黑与黑有时也不尽相同，有的黑能被探灯驱散，而有的黑却可以吞噬所有光芒。 航行在宇宙中，要对极尽的漆黑保持十二分警惕，因为这样的景象，代表着黑暗深处有一个巨大的引力场。 “嘀，第五次模拟结束。” 模拟器的控制室里发出一声播报，很快，笼罩在山海经号四周的黑暗一点点褪去，空气开始缓缓回充，时空舱也慢悠悠地降落到了航行台上。 “可以啊，现在越来越稳了。”蠃鱼在驾驶舱的对讲机里听到诸怀这句难得的夸奖，微微一笑，抬手摘下了护目镜。 等她打开舱门出来时，果然见诸怀和英招已经来到航行台下面等着她了。 今天三人从姽术的基因医疗研究所回来后，看时间还早，还是来到模拟器又做了一场返航模拟。 昨天蠃鱼开着媻娑部的时空舱，前往那两个断层点的经历，对于她自己的返航也有不少帮助，虽然两边的时空舱驾驶功能逻辑完全不同，但长段时空隧道的环境是非常相似的，所以她今天再回到山海经号做返航模拟，在遇到引力场波动时，显得更加应对自如了。 三个人一起来到控制室里看了看今日的模拟报告，这时模拟系统开始弹出休息提示，她们这才结束了今天的模拟，起身离开机库，往崖居方向走去。 这两天她们去了很多地方，又听了很多颠覆认知的理论，此时虽然身体有些疲惫，精神却都还是亢奋不已，回来的一路上都在聊着今天在姽术那里听到的内容。 回到三号洞墅后，她们又在休闲厅里坐着喝了杯饮料，蠃鱼起身说要去洗澡，跟她两个道了“晚安”，先回房去了。 英招坐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困了，起身准备回房时，看到诸怀还坐在软垫上，手里拨弄着一个面板，不知在看什么。 英招凑过去瞧了瞧，还是她们之前收回的那几个历史直播，还有那次错乱误播的画面，她正要问诸怀干嘛看这个，就见诸怀点了点面板屏幕，沉声说道：“这样的世界，不应该再重来一万年了。” 英招听完看了诸怀片刻，在休闲厅柔和的灯光中，朝她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第60章 三枚彩贝壳 清早的阳光照在蠃鱼的脸上, 她缓缓睁开眼睛，翻了个身，看着窗外静谧的树林，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日子。 之前她每天醒来, 算的都是迫降后的第几天,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早上起来算的都是留在媻娑部的日子还剩几天。 她在床上想了一会儿, 才缓缓爬起来, 洗漱完换了衣服，拖着步伐走出房间，见到英招正坐在软垫上看书。 英招听到她出来, 回头朝她明媚一笑：“早哇！怀姐让我帮她跟你请个假，她往媪慈站长家里去了。” 蠃鱼挠挠头, 想不出媪慈能有什么事找诸怀，“是婠华找她有什么事吗？” “嗯，婠华说有人送了她一块好木头，她准备打成两把四弦轻琴，自己留一个, 另一个送给怀姐，怀姐一听饭都没吃，一大早乐颠颠就去了。” 蠃鱼走到软垫边坐下来, 一面点餐一面问：“听这意思，这琴还得现做？那她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英招摇摇头：“那就不好说了, 怎么不也得要个大半天，不过你别担心, 她走之前联系了嫘明，请她一会儿过来陪你到模拟器做返航模拟。” 蠃鱼也正想着问问嫘明有没有空, 模拟器必须得有个人在控制室里给她开启模拟状态设置，这会儿听英招说已经联系好了，她才往身后软垫上一靠，“还算诸怀靠点谱，没一走了之把我一个人撂这儿。” 这时，家政辅助系统把蠃鱼点的早餐端到了她面前的桌上，蠃鱼坐起身来，伸手拿过餐具，又问英招：“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倒没什么别的安排。”英招语气有点兴奋，“不过我今天应该会来月经，现在还没来，但已经开始有点感觉了，所以我想着等会儿去趟月经中心，终于能体验一下月经理疗舱了。” 蠃鱼吃完一个营养能量卷，擦擦嘴笑道：“行，你尽管去，返航前段路程练到现在基本上已经稳了，模拟器有我和嫘明就够了。” 蠃鱼吃完早饭，在休闲厅又坐着跟英招闲聊一会儿，直到嫘明发来消息，说自己很快抵达山顶停机坪，她二人才一同起身离开崖居，在大门外分别，一个往旁边山顶停机坪去了，一个往崖居后面小停机坪乘飞行器去月经中心。 嫘明差不多是跟蠃鱼前后脚来到模拟器，两个人打过招呼，蠃鱼给她介绍了一下最近的模拟情况，又在控制室里看了近期的模拟分析报告。 嫘明前些天休假，往北边山区里露营消夏去了，昨天她回来听说时空穿梭中心有了许多重大发现，又到那边忙了一天，帮着分析回传资料，今天她想着蠃鱼还有几天就要正式返航了，也准备过来看看，正好诸怀早上联系她，于是她二话没说就赶过来了。 蠃鱼跟嫘明在控制室里说了会儿话，才走出来登上航行台，开始今天的日常返航训练。 进行到第三轮时，操控台上的通讯机闪了一闪，弹出一条留言，是虎蛟发来的：“有空吗？” 蠃鱼抬手拿起对讲机和嫘明说模拟暂停，山海经号在重力恢复后缓缓降落到航行台上，她用通讯机给虎蛟回了个消息，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盯着信号返回器等待消息。 过了一会儿，通讯机传来通话请求提示音，蠃鱼按下接通，听到那边传来虎蛟的声音：“姐啊，返航准备得咋样了？” 蠃鱼听她语气还算轻松，只是声音稍显疲惫，随即说：“还算顺利，预计的返航时间问题不大，你那边最近怎么样？忙吗？我听你好像有点累。” “唔……还行吧。”虎蛟停顿了一下，把声音放低了一些，“空间站和总署这边情况基本上都稳定了，我最近都在跟着烛龙处理些收尾工作，累倒不是很累，就是活儿有点杂，你别担心。今天我找你是另外有个事儿，从那个实验楼里提前转移出来的那批小孩儿，也有几个出现异常，昨天做了基因检测，跟海葵情况一样，极体分裂复制超常，但是保存血源不足。上回你说在那个时空给海葵找到了药，那药是通用的吗？能给这些小孩儿顺带着治治不？” 虎蛟话里的“那个实验楼”，指的是三年前在北洲共体被炸毁的单雌生育研究中心，轰炸前里面曾有一批人和器材悄悄转移了出来，只是消息来得突然，实验楼里的研究员和器材资料也多，时间紧迫之下没能完成全部转移，还是有三分之二的人被埋葬在了实验楼中。 而她刚刚说的那些孩子，是研究中心技术初步成熟后出生的第一批单雌幼儿，出事时她们被安置在另外一处秘密保障点，幸而躲过了一劫。 这些幼儿的母亲基本上都是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大部分都没能在轰炸前出来，好在那些第一批从实验室逃出来的人，事后将这些孩子及时转移到了安稳地点，从蠃鱼后来得到的消息看，她们的状况都还好，也有定期做基因检查，并没发现第二例像海葵这种情况。 但她第一次去拜访姽术时曾了解过，这种极体分裂超常的基因突变，一般是在发病后才能检测得出来，所以那些年纪还没到的孩子，未必都没问题，而转移后的安置地点，只保存了她们母亲的脐带血，一旦遇到跟海葵同样的情况，这些血源量根本不足以缓解病情，但是用来配制药物是够的。 为此，蠃鱼也找姽术要了一份相关资料，想着回去带给实验室幸存的研究人员，看看能不能在她们的世界里，重新实现已中断的单雌生育技术。 蠃鱼低头想了想，才对虎蛟说：“药物必须得根据基因做定向配制，海葵的药用的是我的血，其余孩子的药，得用她们母亲的脐带血，我要到了技术资料，等我回去看看能不能再找个地方，把实验室重新搭起来，希望来得及。” “这么麻烦啊……”虎蛟叹了口气，“现在局势一天比一天乱，重建实验室，难呐。”说完这句，虎蛟又马上调整了一下情绪，“没事，等你回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蠃鱼“嗯”了一声，想着要不要把轮回的事跟虎蛟讲讲，但是这里面的前因后果有点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讲明白的，她又想自己反正过几天就回去了，还是等到时候当面说更好些，于是她只跟虎蛟问了问空间站的最新情况，随后听虎蛟说又有事要去忙，才关闭了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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