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我又没说错,而且,那女鬼本来也没打算伤害我。” 小人皇被戳到了笑点,笑得喘不来气,扶着腰。“天真。” 当初他应劫下凡,正愁找不到选哪个刚咽气的小孩做躯壳,也是在一个漆黑的巷子里遇到了莫尧。 那瘦小的身板蜷缩着,破旧宽大的道袍漏着风,雨水落在他身上,棉袍千斤重压着他。 几个道士将他堵在角落里,相互攀着揽着,言语讥笑辱骂他,朝他吐口水,还将道观里收集起来施肥用的污秽物往他身上倒。 那或许是他唯一一件可以过冬的棉衣,他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这是人皇当时的第一反应。 纵使那群道士对他百般凌辱,那小孩都像聋了哑了,傻子一样毫不反抗,一声不吭地,抱着身体往墙里藏。 就是那样,他驻足在巷子口很久,久到雨雪大了又小,那群欺负人的道士都散光了,小孩眼看没气了又挣扎着回了魂。 那孩子缩在湿透的棉服里打着哆嗦,闭上了眼,又不甘地睁开,怎么也不肯松了最后一口气。 于是,他妥协了,他松了这口气,放弃寻找刚咽气的尸体,也放弃等这小孩咽气。他在冬至日里救了他,纵使改变命轨要受天责,他也还是这样做了。 冬日风雨里不敢反抗的小孩和眼前的少年重合,恐惧、退缩、害怕都看不见了,少年此时眉梢得意,手里扬着符纸,眸子里盛满嗔怒,毫不怯场地瞪着他。 “现在倒横。”小人皇止住了笑,不咸不淡地评价了句。“人我带到了,外头事多,我可就不留下来给你打工了。” 这话针对明显,姜晚和人皇不约而同地朝池子时那儿看去。可怜的工具人刚专心抄眷完一张卷宗,脑袋顶上聚来两股灼热地、怜悯地视线。 女鬼懂没懂不知道,莫尧反正没看懂。他顺着大家视线的交汇处看去,只看到仙狐大人奋笔疾书,专心致志地抄录着。 莫尧张大了嘴,吃惊于仙狐大人是如何做到姿势板正,握着毛笔,书写地又快又稳,字又好看。 “说说吧,怎么回事?”姜晚搁了卷宗,手一抬就唤出了扇子,摇着小风,往嘴里送了颗葡萄。 莫尧食指暗戳戳指了指女鬼:“我刚查完三号卷宗的事,消息回了一半她就找来了。” 姜晚的视线后移,落在女鬼身上。那鬼从进帐篷起就一直低着脑袋,这里有股不知明的威压,让她不敢抬头,更不敢四处张望打量。 “堂下何人?” 此话一出,连池子时抄录的手都顿住了,墨水晕了一整张稿纸。 姜晚咳嗽着掩盖过自己的不自然,这情形经历了几亿回,话都不用过脑子,到了嘴边自己就往外溜。 莫尧和女鬼没察觉什么不对,一个自觉靠边,一个咚地就叩了响头。 女鬼结结巴巴道:“王…王小小。” “城隍庙的状书是你递的?” “是。”
第113章 城隍错判 王小小听到状书,脑子里对姜晚身份的猜想明晰了几分,忙跪拜在地,连连叩首。 “城隍老爷在上,我朋友无辜至极,因家父家母愚钝,累她平白受这无妄之灾,求城隍老爷为她翻案再审,还她清白。” 姜晚被这一声声城隍老爷噎到,吐出葡萄籽,坐直了身子,盯着堂下魂看。 白裙开着红褐色的花,大朵大朵的铺就上头,灰黑是叶片的颜色,错落分布在褶皱处。 那裙子松垮着挂在女鬼的身上,它的魂超乎寻常新鬼的虚弱,四肢关节还保留着死亡时的模样,血肉外翻,骨头错位,血液干涸凝固,坑坑洼洼的伤口被她小心翼翼地遮在袖摆下。 死相实在不太好看。 审视的目光砸落在王小小背上,压得它不敢动弹,背后好像有双手,摁着她的肩骨,随时可以将她掐死。 新鬼是没有疼痛的,此刻她却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酸疼无比。 “大老爷明鉴,状书所告句句属实,若有作伪,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知…知道。” 姜晚指头在桌案上点点,视线落在先前她递呈到城西城隍庙的状书上。 那鬼在声响停顿时浑身僵硬,打了一哆嗦,不敢喘息更不敢有所动作。 莫尧见是扇灵出现,也缩了脑袋不敢说话。 空气凝固里只听见有人叹了口气,随后同样没有波澜的男声响起。 “继续说。” 莫尧偷偷瞧了眼,仙狐大人依旧专注抄录着卷宗,眼神都不曾分给过这边。 “我听过您的事儿,游魂们都说城西的城隍最是公正廉洁,只有您能帮我。” “你执意要为那鬼翻案?” 王小小抬高些脑袋,重重点着。 “你所为是在状告城隍,可要想清楚后果。”姜晚将后果二字咬的极重。 “我信她是被冤枉的。” “若如你所说,它不是害死你的元凶,那你又是怎么死的,自尽也总该有个理由。” 姜晚又在桌案上轻叩了一下,侧边的池子时在同一时间铺就好了空白的宣纸,毫毛笔点沾着墨,手腕悬空,等候记录。 王小小嘴巴一张一合,半天吐不出来声音。 她确实难以反驳,死前的那些记忆像倒转的时光机,忘却的太快了,她都淡忘了被抓走的朋友长什么样,他们是因为什么而结识,有一起经历过什么。 憋了半晌,她也只能无奈承认。“我想不起来了。” “可我确定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你如何确定它没诱导你,扭曲你的认知。鬼的执念能操纵人心,说不定你所认定的这些——救它、状告城隍,都是受它所迷惑。” “不是的,她不是这种人。” 白芋弯腰从外头探进来,纠正道:“她或许不是这种人,可不代表不是这种鬼哟。” “它说的对。”黑玉跟着他身后附和。 见到黑白无常聚齐屋内,王小小僵着的身子因为害怕哆嗦而抖动幅度更大了。 白芋飘到姜晚近旁,伸长了脖子小声问询:“殿下真要为它翻案?” “生了虫的枝干不除,等着烂根吗。” 姜晚瞥了眼还想疯狂试探的白芋,提笔在卷宗上勾画了几笔,墨迹还未干透就丢到白芋怀里,在白西装上印出几道黑花的辙印。 白芋砸吧着嘴,觉得此话在理。 白芋将姜晚的批注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才飘到王小小跟前:“叫什么名字啊。” “王、王小小。” “你那鬼朋友呢,叫什么,在哪儿?” “不、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不记得她叫什么,她……” “她朋友被鬼差带走了。”莫尧替它答完了剩下的问题。 白芋从女鬼身上抬起脑袋,瞅了眼莫尧:“小道士知道挺多啊,你朋友?” 莫尧忙摆手否认,缩回角落里。 王小小在白芋黑玉的威压注视下磕磕巴巴地交代了事情经过。 它知道朋友被城隍爷误判后,求了好多路子,写了好多状书求了好多地仙。求到城西城隍处时听说朋友已经被鬼差拿下,关押在城东地牢里,不日就要押往地府问审。 于是她等在鬼差必经的路上,使计放走了押送的罪鬼。 “是你干的!”白芋露出青面獠牙,一下贴过去,对上它的眼。“本事挺大呀你。” 王小小被吓得头埋进地里。 “老爷饶命,我……我只是想救它。” “胆子不小啊,敢劫罪鬼,干扰鬼差办事儿,你这小身子骨够哥几个磋磨几下啊。” 黑玉努力清着嗓子,在暗处用力扯着白芋的衣角,费好大劲才将它拉回来。 “然后呢。” “本来是救出来的,它怕我被鬼差追责,让我快走。后来我才知道,它刚跑又被鬼差抓到了,就在我走后……” “那你这朋友挺衰啊。” “城东的牢塌了,最近抓了鬼都是直接押回阴司,现在底下都是鬼,都快挤爆了,这可不好找。” 白芋上下瞅着它,盘算着要取什么东西作为介质来找它的倒霉朋友。 姜晚再次敲响桌案:“你们俩那天捡到的那只鬼呢?” 白芋愣住,往前回忆,扯扯嘴角:“不会吧,这么巧,就我俩那天在路口捡到的那个?” 它们俩当时将罪魂逃跑的事情告诉了殿下,在赶回地府的路上确实意外捡到了只鬼。 那鬼手腕脚踝都被束着铁链,一时还真分不出来究竟是要送回去投胎的,还是跑掉的罪魂。 主要是谁能想到有鬼不紧着逃跑,竟然光明正大的在主路上逗留呢。 黑玉还在群里问了一嘴,不过城隍爷忙得脚不沾地,殿下也是忙着修补命簿,最后它们只好先把那鬼带回地府登记了等着区分。 说起来,那鬼现在还关着待审理呢。 “那这事就好办了,殿下稍等,我俩这就去把鬼给殿下带来问话。” 白芋眼咕噜一转,咧了嘴拉上黑玉就走。 黑玉倒是被这积极主动的劲儿吓着了,它前头可是还吐槽来来回回跑累得够呛,这怎么又打满鸡血了呢。 白芋一面往前走着,一面情绪高涨,嘴里叽叽喳喳不停:“殿下揽这活儿,我能不能理解为她准备回地府主事了!” 黑玉不太明白:“殿下最近不都在主持大局吗?” “不一样,殿下前些日子做什么了?” “安排人员调配,调卷宗……没了。” “那些事怎么能和这个相提并论呢。那鬼要状告的可是城隍,你我的上司,登记在册的正官,你以为谁都能查吗。就算只是状告你我这样的小鬼差,那也是要亮明身份资格才有权查证的。殿下此举就是默认了阎罗身份。” 黑玉点着脑袋,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殿下要回来了,那代理阎罗的事要和殿下说吗,鬼帝好久都没过问阴司的事了。” 三司几位老爷都忙得不可开交,这会来了个打着代理阎罗名号上任的,指使着他们干着干那的,阴司的鬼差们都憋着气没地撒。 它们心里,阎罗只有一位,那就是天命阎罗,三殿下姜晚。 白芋默:“再忍忍吧,殿下查完城隍,下一个就该是他了。” 待到黑白无常走远了后,王小小才敢抬起头试探地观察桌后面那位气场强大的城隍老爷。 方才被阴气威压着,有声音问一句,她就答一句,根本不敢想其他的。现在屋子重新安静下来,她也忍不住偷偷打量周围。 屋子里除了那个道士外只有两人,一男一女,皆是精雕细琢的神像脸。 特别是那女子,白面无暇,眉眼低垂,低头思索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男子微抿着薄唇,沾墨落笔一气呵成,时不时还趁换纸的间隙偷瞧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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