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那些被残忍屠杀的魔族妇孺愤恨,为被蒙蔽消息而牺牲的将士痛惜,为受欺骗的主帅心疼,为在背后操纵战事,视性命如草芥的仙人不齿。 池子时待将士如亲生弟兄,行军时与他们同住同吃,担一样的苦,享同等分的福,到头来竟遭自己的部下为一点蝇头小利背叛。 这种人,若是落到姜晚手里头,按律有百八十种刑法叫他们生死不能,到池子时那儿却只有一句军法处置。 杀敌果断的将帅待背叛他的将士心竟软了,叫姜晚有些看不懂他。 又或者说,她其实一直没看懂过这只狐狸,他奇怪又矛盾,行事想法都让人捉摸不透。 姜晚之前的注意力不怎么落在他身上,现在冷静下来想,他的所有行为都不太统一协调,更像是拙劣的模仿拼接,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性。 他会学妖族受伤示弱让人放下警惕心,也会学魔族恶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还学过的莫尧的动作神态,甚至语气习惯。 …… 抛去这些,他是只什么样的狐狸,姜晚想不出来。 他们相处了很久,也曾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却好像并没有真正认识到他过。 她想的出神,被几个叽喳的老头打断了回溯的思路。 这时她才发现,她被执念的主人扮成了小仙娥,捧着托盘候在几个仙人的后面,执念主人的强大操作力让她无法挣脱束缚,挪动不了一步,也无法发出声音。 只有脖子可以小幅度的抬高,透过几个老头的缝隙,她看见了半个身子没在水里的池子时。 池子时卸去了战甲,只剩单薄的里衣,跪在泉池里,双手用力地揉搓着。 战甲上沾染的血渍被仙泉水浸润冲刷,不知是战甲上残留的血,还是池子时伤口崩裂而流的血,清澈的仙泉水竟被染成了一汪血池。 仙人不敢上前,人人低着脑袋。 “池野。”温润的女声在天寒地冻里响起。 仙人们都回头去看,矮身行礼,有序退下,姜晚依旧动弹不得。 来人是燕桦仙子。 她的模样大变了,亭亭玉立,身姿窈窕婀娜,不变的是她那由内而外散发的温柔亲切。 她步伐缓慢又轻盈,由三四个仙娥簇拥着来到仙泉边上。她看见了池子时身上新旧交叠的伤,好看的眉头蹙在一起又勉强舒展了些。 想是她也听说了主帅提着长戟踹开了大阁的门,质问众仙的事。她蹲在池子边,温声道:“魔君已经答应退兵议和,以后都不会打仗了。” 池子时搓洗战甲的手都发了颤,依旧没停下,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砸在坚硬的战甲上,融入血池中。 他咬着牙,隐忍着杀意:“他们要你和亲,凭什么,凭什么他们的错要你来偿?” “子时,我换一纸议和书,再值不过了。”燕桦仙子安抚地拍着他的肩膀,“仗打的多了,杀红了眼,天帝现在变得连我都觉得陌生。大阁里鱼目混珠,有人主战,子时,往后你在他身旁,多提醒些他,别叫他入了歪道。” “阿姊,仗是我打的,戈林八部是我灭的,他们要说法,把我交出去就好了,阿姊……” 池子时发红了眼眶,手死死拽住燕桦仙子的手腕,将仙子白皙的皮肤捏红了也不肯松开。 他一声声带着哭腔的阿姊,像个惨遭抛弃的小孩。 姜晚跟着揪心起来,她大约是有点懂这种感情的。 燕桦于池子时就如姜淮于她,那是他们生命中的光,那光亮是不可替代,不能被抹灭的。 谁都能想象,魔族要一个仙子和亲,背后打着什么样的鬼主意,玩弄她却不会让她死去,有仙族令人愤恨不齿的行径在前,天帝和大阁就算知道和亲的仙子过得不好,也不能为她声讨撑腰。 就算仙子死在魔界,他们随意找个理由就揭过了,反正议和书已签,三界苦战,仙族为保声名是断不会因为一个仙子出头挑起战事的。 池子时作为从无败绩的主帅,大阁自然不会推他出去受罚。 而燕桦仙子,就是他们最好的牺牲品。那是天帝的亲妹妹,血统尊贵,完全能代表他们对于和亲一事的态度,还能赢回来些好名声。 为了那纸议和书,顶着三界六道所有人的目光,大阁那些虚伪之徒根本没给燕桦仙子拒绝的机会,她若说不,就是三界的罪人,不愿议和的罪人。 于是,她只能选择点头。 燕桦是如何死的,姜晚不知道,史书上不会记载,池子时的执念也没有告诉她。 画面一帧帧滑过。 燕桦仙子大红的嫁衣和那日翻涌的火烧云很配,池子时洗净的战甲亮得反光,长戟立在南天门入口处,一双狐狸眼如狼似虎,恶狠狠地盯着接亲的队伍。 燕桦的死讯传来,他又是如此装扮将大阁的仙人通通挑翻在地,甚至略过了想要阻拦他的人,提着长戟轻而易举入了天帝的宫殿,寒光闪闪的长戟毫不犹豫就怼上天帝的下巴。 姜晚正吃惊着,画面忽然模糊起来,有一股力在拽她,要将她强行拽出执念。 “小殿下,小殿下醒醒!”仲奉仙君包裹严实,拿着借来的法器怼着姜晚的额心,单手挥舞着招式,心里慌乱如麻。 姜晚只觉眉心被怼得发疼,抬脚要去踹他,脚快挨上小腿,想起那处有旧伤便停住了。 她还没破开执念就被强行打断,现下语气满是烦躁:“不是让我自求多福,你进来做什么?” “鬼帝到处找您呢,白芋一下就把我卖了,您要是在这儿出了事,他们非把我魂磨了。” 仲奉仙君花了好大功夫才把鬼帝这尊大佛忽悠走,着急忙慌就进来寻姜晚了。老大的事能慢慢来,可姜晚要是在这儿出了什么岔子,他可就比老大先一步被送走了。 “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算了,我先送您出去。”仲奉仙君从自己身上解下来一件斗篷就要给姜晚包上,手上忙活,嘴里也忙,“我喊了仙医,一会儿出去先给您做个检查,有什么不舒服的您一定要说,可别瞒着……” 姜晚皱着眉头拂开他的手,往后退开两步。 “你卖了我?不对,他要是知道,就追到里头来了,所以你把我强行拉出来做什么?” “您与鬼帝势如水火,小仙哪敢把您卖了。但您真不能在这儿久待,这儿到处是残缺魂魄,戾气重,执念深的,万一伤了您,小仙怎么向鬼帝交代。” 姜晚不满地嘟囔:“有什么好和他交代的。” 仲奉仙君不知想起什么事,苦笑着扯扯嘴角:“谁都知道鬼帝把您当闺女宝贝,他最紧张您了。” “我进来多久了?” 仲奉仙君神色紧张起来:“有一日半多,可是哪儿不舒服?” “没事了,你出去吧。”说罢,姜晚沿着石头甬道继续往里头走。 “您,您上哪去啊?!”仲奉仙君瞪大了双瞳,脚确是不敢贸然往前的。越往里去,执念的影响越大,他怕身上这几片布难顶,也将他拉入深渊里去。 “破执念。” 姜晚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叫仲奉好一阵诧然。 他请姜晚来,只想着或许能让老大从渊底走出来,至于那个会叫人入魔的执念,他是想都不敢想。 不敢想她会提议破执念,也不敢想折磨老大几百年的执念真能有被破除的一日。 人已经没入渊底,他再追也来不及,只能在心底祈祷,希望阎罗成功,以及两人都别出事。 姜晚是在渊底的一处木屋前找到被梦魇住的池子时的。 她在周边转了一圈,木屋里只有一张木床,木屋外头是潦草疯长的草木,只有池子时打坐的那颗大树还算能瞧。 她在池子时身侧坐下,掰开他紧握到变形的手,将冰冷的手塞进他手心。她闭了眼,放松身子,尝试再次进入他的执念。 再入幻境,姜晚成了更透明的游魄状,飘荡在一处空旷的大殿,大殿中点满安神静心的熏香,香烟袅袅升起,迷蒙了眼。 “棋局难解?” 老者慈善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熏香迷蒙的烟雾散去一些,姜晚才能看清殿中的人物。 那是个小孩,跪坐在蒲团上,右手执白棋,紧盯着面前的棋盘,久久下不去手。 老者笑着,抚着下巴的长须,弯了眉眼,满目慈爱地看他。 “师父,徒儿不会。” “哈哈哈,好问勤学,是好事。” 小孩眨眼成了眉目清秀的少年,唯一不改的是那紧蹙的眉头,盯着棋盘发呆。 老者还是那个问题:“棋局难解?” 少年的回答变了。 “师父,徒儿觉得不对。” “哪儿不对?” “河滨两道是妖族活动的重地,不可开战。” “谁也不想开战,为了苍生,我们不能不应战。” 老者语重心长地给少年科普应战的必要性,念叨战事对三界苍生的危害,末了拍着他的肩头,将战火燎起的地方指给他看。 “你要成长,要强大,要为天帝分忧,要扛起仙族的未来,要肩负维护三界安定的担子。” 少年的眸子亮光,有些崇拜又有些担忧地盯着老者。 姜晚撸了袖子,冲过去想将那老头踹倒,碍于她透明的身体,一脚踹了个空。 原以为这狐狸被救后在仙界被教了什么正直大道理,没想到竟是一流程洗脑包,真是欺负孩子小不懂辨别。 她对着老头打了套空气拳泄愤,转头时那少年成了身披战甲的主帅,眉目冷淡,眼底满是麻木疲累。 他眸光散漫,周身仙气凌乱,夹杂着戾气,那柄长戟将面前的棋盘劈成两半。 “老师参悟神道半生,真的悟透了吗?” 姜晚:那糟老头子,坏得很
大概是23年整年过的太过混沌,我昏昏沉沉的魂终于觉醒了,这些天来感觉到脑子无比清楚,我从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接近正常人过,也从没有如此富有生机与活力,所以趁着脑子醒着,库库写,猛猛踩油门!
第137章 无烬渊 那老头面上不露一丝异样,衣袖一挥便将破损的棋盘连带棋局一起复原。 棋子将残局填满,白棋被逼入绝境,再无转圜,输的彻底。 弘和仙尊笑着,眸底的慈善掺了戾气,从宽大的袖子中伸出手,在棋盘边上敲了两下:“你看,重来一次,结局依旧如此。” 棋盘上的局变化成了空景,里头赫然出现池子时这一生过往的种种,是执念幻境里姜晚所见的那些。 还有她不曾见过的,池子时做的不同选择的幻境走向,唯一不变的是燕桦的和亲与死讯。 姜晚心头盘踞了个更为吃惊的想法。 她总觉得,池子时在无烬渊里受执念所困,甚至入魔都是弘和仙尊算计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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