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鎏金就曾遇到过这种会欺骗人感情的蜡人,虽然那段经历至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但她仍记忆犹新—— 那时的她还是一呼百应的踏天教教主,很是欣赏烛童的才能,希望他能投入自己麾下,为她所用,但烛童这厮却不是一般的清高,自己明明都杀人无数,还嫌弃踏天是邪/教,无论她如何威逼利诱,烛童都不愿意加入踏天。 他甚至都不愿意喊她一声妖尊。 无奈之下,她只能忍痛对烛童下达了追杀令,毕竟踏天教的敌家实在是太多了,若是让他们得到了烛童,一定会对踏天造成不小的威胁。与其放虎归山,不如斩草除根。 哪知这头“老虎”却比她想象中的要狡诈多了。 那日她闲来无事,独自出门狩猎,哪知冤家路窄,刚巧在深邃的荒山中遇到了烛童。仇人见面嘛,哪能犹豫?她必然是果断拔出了刀,开启了对烛童的捕杀。 但她还是惜才爱才的,没打算直接干掉烛童,而是想活捉了他,想着,只要他同意加入踏天,她就愿意放他一马。 但谁知就在她即将捕捉到烛童之际,宸宴忽然出现了,持刀挡在了她的面前,她当即就傻了眼。 众所周知,天庭的镇天玉尊是踏天教教主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是全天下邪祟眼中的活宝藏,因为踏天教教主曾颁布过追捕令,任何能够活捉宸宴并将其带至踏天总教者,赏黄金万两;能够杀掉宸宴并将其头颅带至踏天总教者,赏黄金千万两。 黄金是各界的通货,无人不爱,所以在她这道追捕令下发过后,宸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全天下邪祟的仇敌,想要杀他、围剿他、活捉他的各路妖魔鬼怪不计其数。 那一段时间,她也是真的想让他死,就算天道保他、杀不了他,她也要将其大卸八块、剁成肉酱,不然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 因为他骂她是不知悔改的妖孽,还说他今生做过的最大的错事就是没有在初次见面时就杀了她。 就因为她成立了踏天教,就因为她遵从了自己的本心,他就骂她是妖孽,还想杀了她。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高高在上的九重天神哪里知道妖族的苦楚?妖是世间最下等的物种,走到哪都被人羞辱或虐杀,她若不强大起来,怎么保护自己?怎么给惨死在修道者围剿中的母亲和弟妹报仇?怎么给这个不公平的世道一点颜色瞧瞧? 天道不公,那就忤逆天道。 这普天之下,唯我独尊。 也正是由于信念的不同,她才和宸宴决裂了,并且,从她成立踏天教、自诩为教主的那一天起,宸宴就再也没来找过她。 他终于放弃了他的那颗烂好心,放弃了将她引入正途的想法,并且还开始由衷的厌恶她,甚至不愿意再来见她一眼。 所以,在追杀烛童的途中,宸宴的忽然出现才令她倍感意外,甚至在顷刻间就忘却了自己正在干什么,急遽的步伐猛然一僵,就连肆虐的杀气都收敛了不少。 宸宴的身上依旧穿着那身她熟悉的黑色束腰劲装,头上戴着蓑帽,骨节分明的左手中握着修长的听风刀。 “你来干嘛?”那时的她手中也握着一把刀,却不是听风,而是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刀。刀尖朝下,对着地面,没对着宸宴。看向他的脸色虽冷,但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有所期待,毕竟,他已经将近百年没有来主动找过她了。无论她所创造的踏天教在世间闹出多大的动静,他都是不屑一顾。 宸宴手中的听风也没对准她,听闻她的询问后,他回答说:“来看看你。” 她向来听不得他的好话,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想和烛童联起手来杀了我还差不多。” 宸宴却轻叹口气,万般无奈地看着她:“阿金,你我相识多年,感情深厚,我怎舍得杀你?” 就是这一句话,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你怎么会舍不得杀我?你巴不得早点儿一刀捅死我呢! 怒火中烧的同时她果断提起了手中的长刀,一刀捅穿了“宸宴”的前额。 下一秒,她的面前就多出了一滩漆黑的蜡液。 但烛童却早已逃之夭夭了。 她也真是恨极了烛童拿宸宴来戏弄她,当即大发了一顿雷霆,一边愤怒地嘶吼着一边挥刀乱砍,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变成了她的泄愤对象,整座山上的花草树木和飞禽野兽全让她给砍死了。 也正因如此,烛童在她眼中变成了和宸宴一样的非死不可的对象,但烛童的命比宸宴的好,还没被她抓到呢,就被流放修罗界了。 并且自那日之后,她也就长记性了,只要再见到宸宴,无论是真是假,她都会果断地拔刀相向,直捅他的前额,毕竟,吃一堑长一智嘛,她的命只有一条,所以感情很宝贵,可以被利用一次,但绝对不能被利用第二次。 那些可以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感情的人,都不用细想,必定只会落得一个内心千疮百孔、肉身不得好死的下场,比如宸宴。他每次都是明明可以直接杀了她,却又偏偏总是心软于她的两滴眼泪,只要她一哭、一示弱,他就会对她起恻隐之心,后果就是被她一刀反杀。 次次被捅,还总是次次不长记性。 这种人,就活该遍体鳞伤。 不知往下走了多少层,蜡液突然变多了,血迹却在逐渐变少,在某层地下室的入口处,地面上溅落着一滴雪,周围却散落着数滩已经流动到一起去的漆黑粘稠蜡液。 月鎏金立即驱使着月王像走了过去。 门外的楼梯间内安装着照明灯,沉闷的昏黄色,虽然光线有些暗淡,但好歹有点儿亮光;门内却是漆黑一片,连紧邻着门框的那片区域都沉浸在黑暗中,像是有一块不透明黑屏嵌在了门框上。 那滴血就在门框外。 月鎏金果断开启了天眼,然后驾驭着月王像进入了门内。 妖的灵气为绿色,天眼视物,视线中会亮起一层绿光,像是打了幽冷的绿光照明,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会自动附着一层荧光绿,换言之,像是进入了阴曹地府。 进了门后,正对面是一堵墙,门和墙之前有一条横向的走廊,无论往左看还是往右看,都瞧不见尽头。 月鎏金低头,看向了地面。地上铺着一层地毯,原色应该是深红色,花纹为米白色,但在月鎏金的视线中却变成了深绿色和浅绿色的结合。在某片浅绿色的花纹上,她又发现了一滴新鲜的血迹。只不过血红色也变成了暗沉的深绿色。 顺着血迹滴落的方向再往前瞧,每隔一小段距离就能看到一滩漆黑的蜡液,像是不规则的花纹似的粘在了地毯上。 显而易见,梁别宴刚才一定是一路杀进去的。 月鎏金继续驱使着月王像顺着有蜡液的方向走去,来到了这侧走廊的尽头,墙壁上挂了一方小神龛,神龛中供奉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的女相,月王像。 左右两侧都有路,左边漆黑一片,右侧尽头却有一扇双开门,门缝并未闭合,有亮光从狭窄的缝隙中冒出,隐约还有打斗声从门内传来。 月鎏金果断从月王像肩头跳了下来,顺势拍了一下月王像的肩头,示意它去左侧探路,自己则快步朝着右侧尽头的那扇门走了过去。 门内,梁别宴一掌拍到了那个身穿船长制服的壮汉的胸前,掌心金光乍现,灵力刚猛,壮汉无力抵挡,身体如同被抛起的麻袋似的飞了出去。梁别宴顺势扔出了骨刀,一刀将其钉在了墙上,却避开了要害,准备活捉审讯。 船长并非蜡人,唇角有血迹溢出,竭力挣扎了几下,却徒劳无功,明明逃生无望,但他的目光却突然坚定了起来,猛然扬起了头颅,声嘶力竭地大喝一声:“月王永昌,天下归一!”紧接着,他的前额就爆开了,浅金色的灵核碎片伴随着模糊的血肉和脑浆溅了一地。 梁别宴错愕地愣在了当场。 刚刚推门而入的月鎏金也是浑身一僵,心说:你喊月王永昌我还能理解,但后面跟着的那句天下归一是什么意思啊? 上一个想要天下归一的人已经死在君泪崖了! 梁别宴满含质疑地看向了月鎏金。 月鎏金赶忙为自己澄清:“我可没想过要天下归一!” 就算是在踏天教最猖獗的时代,她也没想过要一统六界。 “我当初成立踏天的目的很纯粹的,纯粹是为了报复不公平的世道,顺便给天庭和你添点堵。”月鎏金诚实又坦荡地对梁别宴说,“我们的宣传口号也不是他刚刚喊的这句,是‘万事随心,顺心者昌’。” 梁别宴冷笑了一声:“你们的思想倒是先进,自由为本了。” 这是什么态度? 月鎏金微微蹙眉:“你吃错药了吧?好端端地冲我发生脾气?”说着,她的目光逐渐朝下移,迅速又仔细在梁别宴的那身黑衣上寻找着什么,最终在缠绕着他劲窄的腰身处的那一圈束腰上发现了一片不易察觉的深红色血迹,当即就喜笑颜开了,“你被本尊的蜡像迷惑了?重活一世竟然还是这么的不长记性?” 梁别宴:“……” 月鎏金的红唇却翘得愈来越高了,整个人简直是个大写的得意洋洋:“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呀?是喊了你一声‘阿宴’还是对着你流了两滴眼泪啊?” 梁别宴:“……” 她不仅全猜中了,还相当的习以为常。 看来在他的上一世,她真是没少对他干这种无情无义的缺德事儿,但他偏又次次不长记性、次次中计。 之前还能耻笑前世的自己没骨气,觉得前世的自己真是贱出毛病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个大邪祟迷惑,但是现在,他连骂自己前世的资格都没了……吃一堑、吃一堑、又吃一堑,吃的堑都快比盐多了,也没见长一智。 紧接着,月鎏金就又志得意满地说了句:“看来你就算是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但对本尊的爱还是一如既往啊,深刻进灵魂了,轮回几世都忘不了,啧啧啧,搞得本尊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虽然她一点不好意思的表现都没有。 梁别宴的脸色忽然就缤纷多彩了起来,一会儿涨红一会儿阴沉的,连呼吸都变得不知所措了,索性不再理会月鎏金了,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面无表情地在这间面积宽敞的屋子里巡视了起来。 月鎏金冷哼一声,也没再理会梁别宴,更不担心他的伤势,因为他的皮肉都是附着在玉骨上的,只要骨头没伤着,人就不会有事儿,伤势很快就能自行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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