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守护的旧国空桑就在北溟之畔,千年前我受鲛宫相助良多,不用谢我,只是还人情而已。”雾楼说着,摘下了嘴里的狗尾巴草,“叫我名字就行——那小子怎么样了?” 乔胭自然不敢直呼他名字,只道:“兰花童子帮了很大的忙,昨夜发了场高烧,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他是元婴期修士,自愈能力很强,很快就能恢复啊。” “这个年纪的元婴啊,放在千年前都称得上一声天才了。”雾楼喃喃道,“难怪……” 难怪什么?后面那句有点含糊的话,乔胭没能听清。 她从怀中把核/桃似的种子掏出来:“尊者,返魂香的毒有可解之法吗?” “返魂香……你们去过那间庙了吗?”他把玩着种子,眯起眼睛对光看了看,“踏入那间庙的人很多,活着出来的却很少,你们是第二个。” 这说明在他们之前,还有一个人活着走了出来。 乔胭想起了那尊漆黑的棺椁,想起了棺盖下的刻字。那肯定也是个有故事的奇人。 “原来千年后的人,依旧相信着起死回生之术。”雾楼把返魂香抛还给她,“你也相信吗?” 乔胭听他语气,心下微凉:“你的意思是都是假的?返魂香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她实在有些忍不了!一路上被狼追,被火烧,被魔砍,她九死一生的一切意义都在于得到返魂香。哪怕日后谢隐泽杀她,她也能多一条生路,可雾楼却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 她还要再追问,雾楼却像忽然听不懂她说话似的,神游九霄。游了一会儿他忽然目光聚,严肃地盯着乔胭:“你是谁?你为什么出现在我家?” 乔胭:“……” 她忍无可忍,上手噼里啪啦一顿乱揍,被揍完后男人的眼神立刻清澈了不少。 回答起她之前的问题,他沉吟片刻:“返魂香解毒不难,我可以告诉你办法,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定然会帮。”乔胭留了个心眼,没把话说得太满。 雾楼:“我想再见我妻子一面。” 还好,不是杀人越货这类凶残的愿望。 乔胭松了口气:“你妻子在哪儿?” “不知道。”他看过来的眼神略鄙夷,“我知道还用得着你帮忙吗?” “你上次和她见面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好像是好几百年前了?” 乔胭:“……那她长什么样子,你总知道吧?” 雾楼微笑起来,眼眸发亮,语气深情:“她是这世间最最可爱的女子。”
第44章 雪中红梅 问了许多, 线索无几,只听他用最虔诚的语气夸了一通老婆。 “她死时还很年轻,就是你这样的年纪。” “喜欢穿白衣, 有一双意志坚定的眼睛, 百折不挠, 坚强勇敢。” “是空桑国气度最雍容的皇女。” “如果你见到她,你帮我问一问……她还在生我的气吗?告诉她,不要不高兴,我很想她。” 乔胭好奇道:“你做什么惹她生气了啊?” 雾楼挠了挠脸:“忘了。” ……还真不冤啊。说不定就是这种狗屎记性把人家气跑了的! 雾楼噼里啪啦说了好一会儿, 耳垂上有个痣这种小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最后咂摸着嘴说道:“其实返魂香毒素基本无可解。” 乔胭捋袖子:“你玩我!?” 雾楼:“小年轻别激动……对别人无解,但对你来说很容易。只需要学会漱冰琴谱中‘幽霜引’一曲即可。”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得了漱冰琴谱?” 雾楼:“整个秘境都是我的陵墓, 你自己墓里发生什么你会不知道吗?” 乔胭惭愧:“不好意思, 目前还没死过。” 雾楼钓了老半天鱼,一条都没钓上来,他困惑地拿起鱼竿一看, 发现自己忘记放鱼饵。他重新放鱼饵的时候就对乔胭解释:“千年前空桑国人痴迷寻求起死回生之法,中毒者颇多, 这是吾与吾妻合力所谱之曲。以幽霜引为媒介,方可逼出毒素。” 乔胭回到房间。 屋内很安静,谢隐泽还昏睡着。桌上摆放的药碗空了, 空气中弥漫着涩苦的药味儿,她走过去把窗推开了, 就坐在窗边看起琴谱来。 说实话, 她对音律一窍不通。琴谱一直悬在乔胭的紫府上,每次她内视己身时都能看见那些发光的黎文, 但太过晦涩,还有许多古琴术语,她看懂都成问题,更别提学了。 约莫是琴谱太催眠,她看着看着就在窗边打起了瞌睡。周身好冷好冷,这是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的梦境。 一个女人怀中抱着襁褓,踽踽独行在雪夜中。 她行过的路径,留下一连串梅花似的血迹。风急雪厚,淹没到她的小腿,可她衣服却单薄得很,嘴唇冻得发紫,婴孩在她怀中发出响亮的啼哭。 一个男人从身后追上来,捉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 在梦里看见亲爹的脸,乔胭是有些惊奇的。这似乎是更年轻时候的流泉君,多了几分急躁和冒进,他牢牢抓着女人,看了眼来路昏沉的天色,沉声道:“再往前走,他会杀了你的。” 女人敌不过他的力气,在推搡中跌倒在地,她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指骨因用力而泛出极度的苍白,清冽的眼泪顺着雪白的脸颊滑落,泣声悲怆。 “乔晏渺,大夔没了!我爹我娘都没了……” 乔胭手一滑,从打盹中惊醒。她分外茫然,这不像是她的梦,梦里的女人不是她娘,也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她摸了摸眼睛,摸到湿冷的泪痕,梦中的她似乎也能体会到女人的悲伤,情不自禁为她落下泪来。 正茫然间,她感受到一股视线,抬头和对方对视了个正着:“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出声?” 谢隐泽紧抿着唇,一眼不发。身体躺得板正,看上去很是僵硬。 “醒了就好,有不舒服的地方吗?要喝水吗?”乔胭又问。 谢隐泽表情隐忍,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拿走。” 乔胭:“啊?” “拿走……你的蛇!” “哦哦哦……”乔胭是说从今早起来手腕就格外轻松,原来是瓜蛋不知什么时候从她腕子上滑了下来,眼下就盘在谢隐泽颈窝里取暖。难怪他动也不动。 “瓜蛋,快过来,别去打扰哥哥。”乔胭拍了拍枕头,瓜蛋张开蛇口小小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地游到乔胭手臂上盘起来。 瓜蛋隐没在她袖子下的那刻,谢隐泽瞬间就坐了起来,脸色黑如锅底。 看他这股利索劲儿,伤口应该已经无碍了。下一刻,乔胭却又见他直挺挺倒了下去,伤口血迹崩裂,渗透了绷带。 “你别生气啦,是你昨晚烧成了个火炉,瓜蛋觉得暖和才盘上去的。”乔胭一边给他换药一边说。 谢隐泽不说话。乔胭给他换好药,见他目光下移,视线落在自己唇瓣上。 “怎么弄的?”他问。 乔胭摸了摸唇瓣上的伤口,刚才雾楼也意外深长地盯着看,她就等他问出来想立刻解释,结果雾楼什么都没问。 “哦,不小心摔了一跤。”她把早已编好的借口说出。 “摔了一跤?” “是啊,门槛太高了,你一会儿也小心点。”她泰然自若地说。 谢隐泽沉默片刻,没再追问。乔胭又说:“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来。” 人都站起来了,却被捉住了手腕。她困惑地看了看钳制着自己的修长手指,问:“怎么了?” 他似乎意识到失态,又一下松开了手。 “我没有要求你照顾我。”他语气冷硬地道。 乔胭悄悄翻了个白眼,还是觉得病着的他比较可爱:“是是是,我天生丫鬟命,想照顾照顾救命恩人不行吗?” 她最讨厌欠人情,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可以用金钱衡量,但人情不是。人情是“情”,而一切牵扯到情的,都是最不容易掰扯清楚的麻烦事。 雾楼院子里养了很多只肥鸡。毕竟他已经是头死麒麟了,死麒麟是不用吃东西的,四斤和八两是兰花妖,不食腥腻,只喝露水。这些鸡从生下来就没有天敌,目中无人,啄了好几次乔胭的腿。今日,乔胭就打算炖一只以儆效尤。 幸好她这人贪嘴,喜欢在乾坤袋里装些盐椒糖醋调味,不然只能吃清水炖白鸡了。 端上桌时,许久未见人影的雾楼又出现了,端着杯子喝茶。谢隐泽在他旁边,脸色沉着,似乎在生气。 “你们……吵架了?”乔胭莫名其妙地问,手上利索地分着三人碗,“糯米糍,去厨房帮我拿三双筷子,你知道三是多少吗?” 糯米糍点点头,摇摇晃晃地挤进了厨房。 谢隐泽一开口就是呛声:“这老头把我们囚禁了,你自己问他。” “囚禁?”乔胭转头看向雾楼。 雾楼:“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什么囚禁不囚禁的,小乔守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给你退烧。你一下床就知道乱跑,多伤她的心啊?” “呃,也没有很伤心……麒麟大人,我们还有同宗师兄师姐被困在你的秘境里,现在灵气紊乱,风险颇多,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我又不想关你们。”雾楼噘了噘嘴,几千岁的人了,做起这种恶意卖萌的可爱动作竟然得心应手,“我只是忘记开门密码了。” 乔胭:“……那么大的山门!你居然用密码开啊?”难怪之前站在石麒麟旁边,她看见麒麟脚下有几个数字,原来是修仙版密码锁。 山门的牢固他们早已见识过,若非等时间自动而开,是根本不可能撬开的。 雾楼:“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我一天到晚事情那么多,哪能事事都记得,忘记密码不是很正常吗?对了,你们是谁啊,为什么出现在我家?” 谢隐泽放在桌上的五指收紧,咔咔作响,手背绷出了青筋。乔胭下意识按住他:“你先别冲动,我再问问。” 谢隐泽浑身轻轻一僵。乔胭掌心细腻,肌肤莹白,像早春柔嫩的玉兰花苞,与他的手掌一对比,更显纤细。 但她无知无觉,按了按就收回手:“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她先给雾楼盛了碗鸡汤。今天的鸡没有被乔胭失手烤成焦炭,品相看上去还行,雾楼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了,端着碗先迟疑地嗅了嗅。 闻起来……也不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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