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不先喝?”眼珠狐疑一转,他看向谢隐泽。 谢隐泽端起鸡汤一饮而尽,倒过碗朝他展示一滴不剩,嘴角甚至含着一丝爽朗的微笑。 雾楼将信将疑地品尝。 放下碗,他眼睛直愣愣的。 乔胭期待地问:“如何?如何?” 他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他本就生得幼态,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干净,抽抽搭搭地鼻子都哭红了,好似一个被欺负了的小朋友。乔胭诧异:“你哭什么?” “我在为这只鸡哭。”他拿袖子擦了擦眼角,“被做成这个味道,它死得太冤枉了。” 谢隐泽报仇成功,神清气爽,嘴角勾起冷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45章 幽霜冰引 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谢隐泽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双竖起的蛇瞳。 “……拿走!”他声音沙哑,“快拿走!” 乔胭翻了翻眼睛:“瓜蛋,过来, 别凑近这没品的。” 她正在收拾碗筷, 弄得砰呤砰啷, 好似在发泄怨气,可鸡汤奇异地空了,而谢隐泽身边有一条蠕动的痕迹,像有一个面对毒药的胁迫宁死不屈, 用顽强的意志力和残躯挣扎着爬出数尺, 却还是没能抵抗过邪恶力量的毒手,因为他在不远处看见了口吐白沫的麒麟。 ……好险,幸好醒得晚。 在场最欢快的除了这条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蛇, 就剩下不用吃东西的糯米糍了, 它捧着碗筷轻快地跑进厨房清洗,流水的哗哗声从灶房传来。兰花童子困倦了,打了个哈欠变回原身, 在花圃中睡得安然。 乔胭托着下巴蹲在他旁边。 “你这么怕蛇……” 谢隐泽:“我不怕蛇。” “好好好,不怕蛇。”乔胭顿了顿, “那为什么看见吕霜的时候不跑啊?” 吕霜的原身是赤羽蛇,会喷毒液还会飞,不仅是蛇, 还是魔蛇中的老大。 谢隐泽:“蛇又不长翅膀。” 原来是这个逻辑,蛇当然不会长翅膀, 所以长翅膀的都不算蛇, 越原始的,越光滑的, 越没有智慧的越可怕。 谢隐泽躺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被乔胭的饭毒晕了,现在脑子轻飘飘的,连伤口也不疼了。 日落雪山,云霞绚烂,山巅盘旋的鹰倒映在他沉黑的眼眸中。 “你不该答应他帮他找妻子。”他懒洋洋道,“这头麒麟记性差成这样,说不定他妻子千年前就魂飞魄散根本不存在了。” “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一个人死了之后灵魂却长久地徘徊在世间是心中有执念未消,千年前雾楼所守护的国度亡于战乱,不管他心中的执念是什么,那肯定是他生命中难以磨灭的东西。 “可怜?”谢隐泽嘴角抽了抽。 谢隐泽语气淡漠,甚至称得上无情:“或许吧。但他的可怜不是我们导致,和我们没有关系。” “现在有关系啦。”乔胭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如果不是他,我们现在都不知道返魂香的毒素还影响着。” 想要祛毒,必须学会琴曲幽霜引。 谢隐泽盯住她的手看了一会儿,还是牵住了,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你会弹琴吗?” “我琴谱都看不懂,你说呢。”乔胭又反问,“你会吗?” 谢隐泽沉默,乔胭笑道:“反正现在也出不去,不如想点办法保住小命,练琴的事就从明天开始吧。” - 吕霜叹息:“唉。” 天山门外,灵气如狂舞的风刀,一刻不停地切割着境内的一切生灵。魔族士兵在休憩,异于常人的种族天赋能让他们随时随地陷入轻度睡眠补充体力,众魔之息汇作一处,形成了一堵阻挡乱流的黑墙。 看着远处隐没在黑暗中的天山和巍峨山门,吕霜托着腮,再次叹息一声:“唉。” 她叹息的频率让沈却觉得自己再不开口,她能叹息到地老天荒。 “住口,睡觉。”他抱着手臂,闭着眼,不咸不淡道。 他一开口,吕霜就像有了突破口,抓住他叽叽喳喳地聒噪起来:“你说他们要躲到什么时候去啊?万一躲上个一年半载,咱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看不如这样,趁现在夜色深沉,咱们强攻进去,杀那小子一个措手不及。” 沈却睁开眼,目含警告:“——那可是麒麟。” “死了的麒麟。”吕霜补充。 “死了的麒麟也是麒麟。”顿了顿,沈却补充,“况且是天地间最后一头。” 吕霜恹恹地趴了回去,从口袋里掏了掏,只掏出些许油酥饼渣屑。虽然修士以灵气魔气运行体内周天,饿个十天半月也不会死,但她嘴巴闲不住,总想砸巴点什么。 她躺了一会儿,脑海中忽地回想起和谢隐泽的近距离交戈。想起那双眼,眉峰的走势,上扬的眼尾。她忽然又开口喊沈却。 “你觉不觉得谢隐泽看起来有点眼熟?有点像……” 沈却:“不觉得。” 吕霜一骨碌爬起来:“我还没说是谁呢。” 沈却:“我知道。但是不像。” 吕霜嘁了一声:“我还没说出口你就知道了,你明明就跟我有一样的看法。” “你觉得可能吗?”他皱眉,“一天到晚都说些莫名其妙的胡话,想点正经事——谢隐泽返回秘境只有一个目的:他的同门被困在灵气旋涡中无法逃脱。这种情况耽搁越久越危险,对面才是比我们心急的人。” “耐心点吧,捕获狡猾的猎物都需要漫长等待。”他最后道。 吕霜安静了。 黑暗又重归寂静之中。 - 谢隐泽想穿越回昨天,掐死那个答应教乔胭弹琴的自己。 好粗鲁、好野蛮的音调,琴这种雅器,为什么会发出如此一言难尽的声音?鸡听鸡死,狗听狗亡,聋子听了都上吊。 “停——” 乔胭白皙的手背挨了一记藤条:“又弹错了,刚才不是还教过你吗?” 乔胭龇牙咧嘴地收手:“你一下指出那么多问题,我哪能挨个记住!错了就错了嘛,你好好说不就行了?”她嘟嘟囔囔地,搓了搓手背。 谢隐泽冷酷无情地指出:“你一上午就没弹对过一次,换成糯米糍都比你学得快。” “我不信。”虽然她可能对乐器方面没啥天赋,但糯米糍都学得比她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肚子咕咕叫,又开始找起谢隐泽的茬,挑衅:“况且你在这儿指点我,难道自己这么快就学会了吗?” 谢隐泽懒得跟她掰扯,以灵气作指,隔空弹奏,琴音立即流畅地倾泻而出。 他在原著设定里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天才,不仅修行神速,还学什么都快,拥有过目不忘这种bug一样的能力。不仅如此,他心性顽强,百折不挠,从不为失败所气馁,要不是后期黑化杀人太多道德有瑕,妥妥的男主配置,陆云铮都差一大截。 他虽然弹得一音不差,但因为太快了,像夏日里刚落雨就放晴的天空,形式化地走一遭,没有丝毫雅韵。 乔胭道:“你再慢一点,慢一点……我好好看看。” 谢隐泽倒还算耐心,放慢了动作。乔胭趴在桌案上看,今日暖风和煦,吹得她骨头里泛懒。 “谢隐泽,是谁教你弹琴的啊?” 她以为回答又会是“自学”,没想到他顿了顿,吐出几个字:“……爷爷教我的。” 乔胭愣了一下:“你有爷爷啊?” 她怎么记得原著说谢隐泽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没有家人的呢。 “以前有。”他避开了这个话题,明显不想多说。 乔胭挠了挠脸,自觉转移话题:“你弹得挺好的。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别的乐器吗?” 他挑起眉梢:“基本都会一点。” 相处这么久,两人称得上彼此熟悉了。比如他一看乔胭趴着趴着往下滑,就知道她想犯懒,而乔胭看他挑起的眉梢,就知道这不是他口中的“只会一点”,至少也到了凡人大师级别的境界。 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空气中留下震颤的尾声。 他淡淡道:“礼、乐、射,御、书、数,我都学过。师尊想培养我做掌门人,不论他人对我态度如何,至少明面上的功夫要过得去,你说对吗。” 他的教学演示结束,乔胭接过了在自己手中就变得不听话的古琴,这是一把在杂物间翻出来的旧琴,哪怕乔胭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音痴,都知道它的琴音粗哑,难登大雅之堂。 “谢隐泽。”她信手拨弄着琴弦,问,“大夔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个凡人国度,多年前毁于连年旱灾,你问这个做什么?” “偶然看到了,就随便问问。”乔胭观察他表情,的确没什么异样之处,便轻飘飘放下了这个话题。 晚饭她把雾楼钓上来的鱼炖了。期间谢隐泽试图跟她抢夺锅铲,没抢过,坐在庭院的木桌前时神色颇有点心如死灰的沉重。 乔胭被他的表情刺激到,羞恼无比:“今天的绝对不一样!之前都是意外,我厨艺有多好你想象不到,一会儿别求着我给你吃!” 一天没见不知游荡去了哪儿的雾楼再一次在晚饭时间精准现身。 雾楼:“你……” 乔胭抢先开口:“我是小乔,他是阿泽,我们是你从山门外魔族手里捡回来的梵天宗弟子。” 雾楼不满道:“我当然知道你们是谁,我又不是老糊涂了,记性能有那么差?” 谢隐泽在旁边冷笑。 雾楼:“今天谁做的饭?” 乔胭:“我。” 雾楼屁股刚挨上板凳,闻言就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地喃喃:“说起来,我是死人,吃什么东西呢?今天我就不蹭你们的了。” 没走几步,被乔胭揪了回来,被迫坐在桌子前面。 尝了一口鱼肉,他露出怀念的表情:“这种把所有食材都变成不能吃味道的手艺,让我想起了我妻子。” 乔胭皮笑肉不笑:“你妻子也做饭这么好吃?” 谢隐泽:“我觉得这句话不是夸你的意思。”乔胭在桌下狠狠踩了他的脚,他只好闭上嘴,安静地端起碗。 饭桌上只剩下迟缓的进食声,艰难的吞咽声。 他难得主动提起妻子的线索,乔胭无比自然地引导起话题:“雾楼,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雪樱。雪天漂亮的樱花,听起来很美,对吧?”他笑起来,面容竟显得有些稚气。乔胭心头一时有些不是滋味,都因谢隐泽之前告诉她,麒麟寿命悠久,近乎与天地同寿,雾楼看起来这么年轻,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死的时候刚刚成年。于是岁月和容貌都定格在了死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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