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胭想说,要不你先走吧,她这种情况会拖慢谢隐泽的速度。 “若这就是沈却想的呢?”谢隐泽认真回她,“若我二人分开后,他将你劫持以作威胁,不就正达成了他的目的?” 乔胭想了想:“可你不会受威胁吧?” 无论是朱雀神火,还是天谴神剑,在小boss的心目中重要程度都应该比她高得多才对。沈却若挟持她,那才真是挟持了个最无关紧要的人质,做了最血本无亏的买卖。挟持她不如挟持玉师姐,小boss是最不可能放任师姐不管的。 谢隐泽安静了。 他一安静,整个沉睡的朱河镇里,就只剩风雪的呼呼声。白茫茫的雪花落满鱼鳞屋瓦,又被轻轻吹过的风带向远方。 他看着她的眼眸,平静道:“乔胭,你没有心的吗?” 乔胭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却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可能是真的伤了他的心。 于是她又想起,刚才鬼楼坍塌之前,谢隐泽想也没想就将她护在身下,用后背抵挡下落的石块和碎片。乔胭的脸颊就贴在他的心口,他的手指陷在她的发丝里,护着她的后脑勺,那力道几乎让她疼了。 或许……她对小boss来说,还是有那么一丢丢重要的。 “我只是……”乔胭卡了壳,我只是不觉得你会在乎我的性命?我只是觉得那把破剑要比我重要? 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对,谢隐泽拂掉袖上的白雪,转身离开。 乔胭扶着墙壁,跌跌撞撞跟着。 “谢隐泽,你别生气了……”她下意识地哄,但平常轻佻惯了,让这句示好完全没有说服力,对方的背影冷淡极了。 眼看他越走越远,乔胭有点着急了,灵机一动,故意“哎呀”摔进雪地。 谢隐泽脚步顿住,在两三息沉默的对抗后,他转身走回来。抱着手臂,脸色很臭:“公主殿下不是让我丢下你吗?还跟上来做什么?” 灯笼的暖光照进雪地,她就在这一束暖融融的光线中抬起脸,怔怔的,像是没想到他真的会回来。 “谢隐泽……”她声音低低的,“要不然,你背着我吧。” 谢隐泽把她抱了起来,就像抱小孩那样的姿势,乔胭坐在他的小臂上。 他若背着她,便不好拔剑,只有像这样单手搂抱的姿势,才可以既带着她,又能随时抽剑应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危机。 乔胭先还有些不自在,可她发现若不抱紧一点,身子会很容易失去平衡。 先试探性地用一只手圈住了谢隐泽的肩膀,对方没反应,她才松了一口气,谢隐泽不耐烦地抓住了她另一只手也圈上了自己的肩膀:“要抱就抱稳,你在不好意思什么?” 乔胭:“……” 以前她才是更肆无忌惮的人。怎么感觉现在她变得老实了,谢隐泽反而落落大方了? 乔胭为转移尴尬,目光下移,自然而然就注意到了他的剑。 本该雪亮的剑锋竟然出现了一道豁口,裂缝沿着豁口蛛网般爬满了整只剑身。 乔胭没忍住:“你的剑……坏了?” 谢隐泽也看了一眼:“嗯。” 这把剑他本也没有多爱惜,加上频繁使用,方才他与沈却交手的中途,就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沈却和他打了那么久,一方的剑都坏了,却还没占到上风,最后斩了鬼楼,匆匆落逃。 “那你的神火?”总不能一直用一把坏掉的剑大家吧。 谢隐泽摇摇头:“我不能完全掌控它,而且朱雀神火触物即焚,可能会把整个朱河镇烧光。” 玉疏窈拿了天谴剑离开,乔胭和谢隐泽二人都推测她不会继续待在朱河镇上,不说回梵天宗,至少也会先把剑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然而,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乔胭却愣住了。 “谢隐泽你看……前面那个是师姐吗?” 玉疏窈的背影出现在两人前方。从身形和衣着上,确定是她无误,走近就更加确定了,因为乔胭看见了蹲在旁边的糯米糍。她在鬼楼时让糯米糍护送师姐离开,糯米糍是个很听话的玉俑,不达使命不罢休,在听到乔胭的下一个命令前,它不会离开玉疏窈去别的地方。 “玉师姐?”乔胭喊了一声,但玉疏窈依旧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连头也没转。 整条大街上,就只有她一人。 谢隐泽低声道:“情况有些不对劲。” 不用他说,乔胭也看出来了。她还注意到,玉疏窈耳朵上似乎别了一枝花。这朵花是两人分别之前还没有的,而且那样紧张的逃亡路途,还特地寻一枝花别在自己的鬓边,也太奇怪了,她也不是这样的闲人。 就在二人接近时,玉疏窈也慢慢转过脸来。 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瞳仁像某种很黑的石头,倒映不出一点光泽。那朵插在鬓边的花是一朵鲜红的石蒜花,花瓣蜷曲细长,衬得她冻白的脸蛋有种惊人的艳。 ——封侯花。 “我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种花了。”谢隐泽忽然道,“之前我去赤渊的时候,有一座宫殿里就栽种着这种花。里面有很多被捉进去的修士,但都失去了心智,在我离开赤渊的时候来阻拦我,魔族称呼这种人为‘人奴’,这种花叫——” 忽然间,玉疏窈速度加快,拔剑朝谢隐泽挥来。他持剑而挡,溪雪剑彻底断为了两截,无数碎片溅射进雪地。 那鬓边的花越发猩红,就像吸饱了血,流动着妖异的光泽。 乔胭一勾琴弦,一只细长的柳叶冰刃在空中成型,直奔她鬓边而去,而玉疏窈却察觉了她的意图,敏捷地闪身避开了。 她持剑冷然而立,有一道身影从她身后的阴影慢慢踱步出来,站在了她身旁。 “这种花在我们赤渊叫做封喉。”沈却负着双手道,“不是‘拜相封侯’,而是‘见血封喉’的封喉。” 沈却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双眸无光的玉疏窈就自动将天谴剑双手奉上,毕恭毕敬地递到了他手中。 那剑被他轻轻一抛,又落回掌中,沈却笑道:“确实是把举世无双的好剑。” 他吹了声哨,暗处立刻便响起了无数脚步声,摩肩接踵,窸窸窣窣,前一刻还空荡荡的街道,瞬间被无数黑影堵满。 这些人里,有街头的屠夫,有客栈的老板,既有朱河镇本来的居民,也有浑浑噩噩的梵天宗子弟。 无一例外,衣襟、袖口、头发,都簪着朵鲜艳的封喉花。 谢隐泽的剑碎了,在扇骨的摩擦声中,折玉扇锋利的扇沿展开了。 上次险些将沈却破肚的血迹未清,正滴滴往下坠血。 沈却笑不出来了,他遗憾地看了眼天谴剑,将它抛回给玉疏窈。 天谴剑虽然被誉为天下第一剑,但实在太过危险,不可控制,更不是他能使用的。 沈却:“谢隐泽,我无意与你为敌,何必对在下抱有如此大的敌意呢?你身上流淌着一半我族的血脉,我们本可以放下干戈,喝着茶,好好谈一谈。” “既然你诚心和我洽谈,那当时在梵天宗时为何不以真面目相见?反而盗走天谴剑,嫁祸于我,最后却说,想求我帮忙?”谢隐泽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沈却面露诧异:“我何曾嫁祸你?我的确盗走天谴剑不假,但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你是犯人的可是梵天宗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谢隐泽蹙了蹙眉,怀中一直沉默的乔胭忽然道:“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谢隐泽用托着她的小臂不动声色地往上掂了掂,意思是你先别说话。 “少爷,你知道原因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他们眼中,你始终是异类。不论你做得再多,做得再好,他们永远也不会真正地相信你,与其做梵天宗那劳什子掌门,不如回到赤渊!随心所欲!逍遥自在!” “沈却。”乔胭提高了音量,“你在漱冰秘境时还追杀过我们,现在却忽然要将我夫君招揽麾下,你不觉得矛盾可笑吗?” 沈却摇了摇头:“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从未真正想过伤害他,我只是想验证一件事罢了。况且我不是想将你夫君招揽麾下,如果他愿意,赤渊可以权力三分,与吕霜和我平起平坐,甚至——奉你为首领。” 那缥缈不可捉摸的命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现在乔胭面前。 在原著后期,沈却和吕霜本就是谢隐泽的部下。乔胭来到后如蝴蝶振翅改变了许多剧情,可却还是没能阻挡赤渊和谢隐泽扯上关系。 谢隐泽冷冷道:“你们赤渊爱好别致,我还是呆不惯。” 沈却笑了一声:“所以,没有商量余地了?” 他后退半步,别开脸,似乎很不忍心地叹息一声:“去吧——拿下他们。” 被封喉花所控制的人奴立即涌了上来,这种可怖的人海战术,是乔胭一夜之内第二次经历了。 为了掣肘两人出手,沈却特地让玉疏窈打的头阵,认真回击,会伤到师姐,可若手下留情,便会任人宰割,毕竟现在失去神智的玉疏窈可不会顾忌什么。 只好避而不战,暂且撤退。 “糯米糍,上来!” 谢隐泽一手拿扇开路,一手抱着她,从覆盖着白雪的屋梁上掠过。不会身法的普通人,自然远远就被甩在了后方,只剩玉疏窈和一众梵天宗弟子在后面追赶着。 但谢隐泽修为太高,他们慢上了不止一截,追上来也需要些时间。 得了口喘息的时机,乔胭呸呸吐掉飞进嘴里的冰渣,攀紧了他的肩颈,迎着风雪低声道:“我有个办法,能解决掉人奴。” 漱冰琴谱中记载了不少琴曲,有的冰封万里,有的疗愈伤势,有的追魂死者,也有的平心静气。上次她无意间发现了一首来自上古的琴曲——千山独酌。 “这首曲子能在极短时间内爆发极强的寒气,能冻结周围的活物一炷香的时间又不至于伤其根本,如果能在这段时间内解决沈却,封喉花就不成问题了。可是弹奏这首曲子需要的修为,以我现在的实力无法达到。” “解决沈却,半柱香就足够了。”谢隐泽沉思片刻后回应,仿佛他口中之人不是当今赤渊叱咤风云的统领,而只是路边一个随随便便的喽啰。 “至于琴曲的事,我可以将灵气借给你,利用我的修为将琴音扩散出去,便能完全发挥出它的效果了。” “不行。”乔胭想也没想就摇头,“这相当于琴音先经过你的身体游走一圈,此曲至阴至寒,在冻结他人之前,会先冻结你的七经六脉,即便你侥幸不死,灵力也会被封存绝大部分,在这种情况下对上无面书生,就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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