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想到自己曾说的话,他就越不甘心。他只觉得自己走上绝路,漆黑一片中四周都是可怕的蛊,让他恐惧到想哭。紧握毒刃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他一遍遍提醒自己,就是眼前的家伙杀死了母亲和三弟;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曾经的话都是亲人健在时所说,他没理由继续坚持...... 这一切就是他的命运。从来向命运低头的他越来越渴望摆脱这沉重枷锁。 封狼看不得少年优柔寡断,不耐烦催促道:“要是你连这点魄力都没有,非要放我不可,我就把当年参与屠杀的王八羔子找出来杀光!” 直到战栗于封狼身旁不得不做决定时,贺天山终于听清自己意识深处,仿佛从深渊传来的心声: 如果可以,请让一切仇恨汇集于此,在我身体止息! 因为我,谁都不恨,除了我自己。 因为我,不想杀任何人,除了我自己。 但是我,什么都阻止不了,苟活至今。 但是我,没有去死的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苟活至今。 都是我的错。 够了,做出决定吧。 “都是我的错……没能阻止他们……也根本不想杀了你复仇……但是请你……不,是我求你……到此为止……别再继续……我知道我抵不了那么多条人命……对不起……”贺天山忽然调转毒刃方向,将其捅入肋间。 封狼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望着眼前不可理喻走向。 贺天山的泪水肆意流淌,濒临崩溃的他选择以此摆脱命运追杀困局,仰面朝天嗫嚅道:“妈妈,原谅我......让您失望了,我好没用……我没有保护好您和三弟......还有那些死去的族人......也不会遵从您的意志......将巫狼族赶尽杀绝......我不想再让后人重复着一代一代的仇恨了......那样......好痛……” 少年挣扎着喘息,直直跪在泥泞,将最后两把毒刃抽出,扎入自己双腿。 “你在干什么啊蠢货!”封狼试图撑起身子,然而体内毒素阻断了他的灵力流动,现在的他不过普普通通负伤巨兽,一时爬不起来。 贺天山难得浮现笑意,迎着晨曦缓缓倒下。 “大哥!”数分钟前摸来附近藏匿的贺天涯不顾封狼近在眼前,冲到贺天山身边扶住他,不敢贸然拔刀,只能慌慌张张翻出止血药粉与解毒剂,试图为兄长争取时间。 封狼感知到灵蛇大寨方向又来一队人马,虽非精英,但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实在危险,于是他咬住前腿毒刃刀柄往外拽,希望在敌方赶到之前,自己多少能起身一搏。 贺天涯被巨狼动静吓得原地弹起,见封狼虚弱得很,生出将其杀死报仇的念头。况且,母亲已经不在,族中再无人能保护他们,只有得到地位,他们才不会过饥寒交迫的生活,不会沦为反对他们之人的奴隶,而杀掉强大的他就是巩固地位的最好手段! 可是,倘若他这么做,哥哥所作所为就意义全无…… 白夜发觉几人逼近,正欲起身迎敌,毒王却蹦跶过来阻拦,“照顾好你的爱人吧,那边有结果了,你们家的两只狼也观战很久啦,让我们一起动身前往人类的救护车。困惑吗,那么我解释一下——他们也不想因为自己介入而干涉你们做出选择,否则你们会后悔迷茫一辈子,只当你们的结局是‘别人撰写的’。不过既然一切结束,下面就该我们出手了。” 短短几秒,淡绿色大雾笼罩住整个山林。赶来的灵蛇族人知道这是毒王高调出行,生怕雾气带剧毒,连滚带爬逃离。 封灵左臂至肩膀的青黑奇迹般缓缓褪去,她呼吸逐渐平稳,双唇翕动,眼眸微张,泛起泪光。 “灵儿,结束了。”白夜轻蹭她的脸颊。 封灵一把抱住冰冷僵硬的爱人,热泪流了满面。 太阳升上高空,山林大雾开始移动。雾气中,阿斯尔背着封狼,塔拉背着贺天涯与贺天山,在毒王带领下向山谷走去。筋疲力尽的两只狼极力加快步伐。阿斯尔不担心封狼,却有些担心他之前一直看不起的贺天山。 阳光竭尽全力照射深潭,水王被一缕光线刺得难受,逐渐恢复意识。他迎着那让他烦躁的太阳,飘上天空,远远望见那团雾气。 “结束了么?阿斯尔和塔拉什么时候再来呢,又得过一百年?不管多少年,下一次得单挑。”水王自言自语,眼中多了些落寞。继承苏鲁力量的巫狼末裔确实超乎想象,他想起自己被塔拉暴击前阿斯尔所作解释,仍觉不可思议—— “苏鲁遗留的力量并不多,只给他搭建了使用框架,而且论意志强弱,苏鲁灵魂碎片根本拼不过他。那帮虫子的摧残只会让他的意志变得更强,而意志力也是他的灵力来源!是不是有违常识?不过‘地头蛇’先生被吃干抹净的事实已定,灵蛇的可恶族长也难逃一死,不知道那些孩子会怎么办呢,真期待啊。” 水王盯着远方发了会呆,晃晃脑袋,潜入深潭,打算好好睡上一觉。 一路上,阿斯尔走在队伍最后。伤口已经有所恢复的封狼不停挥舞着他的爪子,要阿斯尔放他下来。虽然阿斯尔很是疲惫,但他坚持要把封狼背着走,顺带追忆往昔:“你还记得七年前吗,你说你要活下去,所以你就真的活下去了。” “哼,所以我没事的,这样丢不丢人啊,放我下去!”封狼嗷嗷直叫,可是他被阿斯尔的念力压住,眼下无力反抗,只能乖乖地任他背着。 阿斯尔嘀咕道:“你得过几天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现在你怎么用两条后腿走路?”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愣,仿佛看见七年前的坚强少年,自奄奄一息到从轮椅上站起......当他尝试一下午,摔倒无数次,手掌与膝盖磨得鲜血淋漓摔得满是淤青后终于站稳行走时,那骄傲的样子令他震撼。他又想起曾经问题。 “你会为什么而生,又会为什么而死,我终于明白了。”阿斯尔瞄一眼封灵,又瞄一眼白夜,余光扫过贺天山,叹了口气。累世业火也太灼人,他宁愿这是毒王传达的现编故事。 “喂,你懂什么!”封狼伸前爪拍一下阿斯尔的头,然后疼得呲牙咧嘴。 “你到底当她是妹妹,还是......”阿斯尔望着封灵,又叹了口气。 “只要她把我当哥哥她就是我妹妹!”封狼一脸义正言辞。 “告诉我吧,疯疯癫癫的你是怎么找回脑子的?” “蠢货阿斯尔!之前我说过不杀小毒虫,我这是我对她的承诺,而且其实我临死时多少‘看到’一点了,如果我真下杀手......事情会更没法收拾,她也会很难过的……我现在除了她已经没有……没有亲人了……”封狼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嗫嚅出声。 阿斯尔侧过头坏笑道:“只兑现这一个承诺?人类是有一个词吧,‘妹控’,说的正是你。” “胡说八道什么!”封狼又拍一下阿斯尔的头。 “那么之后的路你打算怎么走?”阿斯尔忽然问,继而爽朗一笑,“不过怎么走都没关系,至少你们这辈子,我和塔拉都是巫狼族的守护者。就算只剩下两个人,我们也承认巫狼族的存在。” ---- 一个小彩蛋:上下卷的章节名或者内容是互相对应的,另外“守护希望”和“仇恨救赎”可以拼起来(“正义孤岛”也算)。这也是为什么拆章一定要全拆上下而不能有的拆有的不拆。 封灵-白夜:很好理解。 狗儿-寒风:都是具体事物而且小白狗对大白狼,虽然寒风那章塔拉没正式出场,但寒风是她的象征。 契约-家族:责任。上卷聚焦于白夜封灵的羁绊,是个人的责任;下卷聚焦于背后庞大的家族故事,是族群的责任。 过往-狼血:小白黑暗过往,对应灵儿黑化激发自身能力的当下。 正义-孤岛:彼时还在探求何为正义的少年少女们现在立足孤岛做出自己的选择,尤其贺崽,他的正义形如孤岛,他在孤岛坚守自己的正义。 守护-希望:守护着希望,希望被守护。 蛊毒-无憾:狼哥,从入门到入土(狼哥:???)。 刺青-共鸣:灵儿跟狼哥的故事,同样拥有刺青的巫狼末裔在绝境中产生共鸣。 噩梦-答案:在噩梦中寻找自己的答案,这里上卷噩梦就是字面意义噩梦,下卷噩梦则是现实的噩梦(绝境),两种噩梦都帮主角们看到了自己的答案。 仇恨-救赎:彼时仇恨满溢,如今得到救赎。 剩下两章和尾声的章节名也就不难推了。
第53章 挚爱卷 第二十三章 永别(上) 刘璃镜带来三辆救护车,守在山林尽头。到场的都是通灵者,所以封狼能被塞进车里也不稀奇。封狼被带去一废弃仓库内处理伤口,刘璃镜派人送去毯子和食物,让封灵一行先委屈一下,等封狼恢复人形再离开。 刘璃镜将头发揉得乱糟糟,在医院走廊座椅边蹲下,先趴会椅面,等脚麻了又躺上去。她实在受不了自己在短短一个月内两次遭遇变寡危机。 封灵安静陪伴她一起等抢救室内消息。 又过一会,焦虑万分的她瞥见封灵端坐不动,便也坐起,一手搂着破娃娃,一手紧紧抱着自己那被蛊虫咬过的包包,跷着二郎腿,一会左腿在下一会右腿在下,怎么都不安稳,于是站起走来走去,像笼中老虎,不厌其烦绕八字。 终于,刘璃镜停下来,没好气地问由坐转站靠墙发呆的封灵:“你家的狗呢?” 封灵食指轻点嘴唇,望望天花板,大半天不带表情的面容忽然浮现一丝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趣事:“狗啊......他累坏了,已经睡着了。你要不要睡会。” “我哪有心情睡啊!一觉醒来成寡妇了怎么办?”刘璃镜扭过头死死盯着抢救室的门,恨不得冲进去抱住贺天山大哭一场。说起来,当时贺天山遍体鳞伤还插着刀,根本碰不得,她甚至没能好好拥抱他。万一他交待在抢救室,这样的遗憾就永永远远无法弥补……刘璃镜越想越难过,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 封灵淡淡道:“吃饭睡觉是为了更好地迎接他回来。” 刘璃镜一拳砸在墙上大吼:“你家人要死了你也吃饭睡觉?!” “我......嗯,当时吃得很饱,接着睡了很久,把身体恢复好了。然后过来接我最后的家人。”封灵毫不生气,微微一笑,目光温柔。 “对不起......不该说这个的......”刘璃镜低下头,将前额抵在墙上,反省自己刚才冲动。 “没关系——我带了吃的,要来点吗?贺天山不会希望他的亲人为了他而一夜之间老十岁的。” “诶,我看着老了吗?”刘璃镜猛地转过头,惊恐摸脸。 封灵“噗”地笑出声来。她很好奇以后刘璃镜与贺天山怎样相处。 “封灵,能不能告诉我,天山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总觉得……很微妙。一定不止他婚内出轨这么简单——哎,我可什么传言都没听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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