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杯子咂咂嘴,将凉茶一饮而尽的息猛娘长出了一口气。 放了花蜜的凉茶自然要更好喝一些,孟月池没有说话,将装着蜜饯的纸包往自己好友面前推了推,继续看自己手里的书册。 她如今的课业比之前多了许多,除了每日的练字之外,还要看更多的书,史书一科本该是常科生才学的,她现在就要开始看,还得写心得。 息猛娘早习惯了她这副看书看得舍生忘死的模样,小小咬了一口蜜饯,说: “听说这几日常科班多了不少新学子,都是庐陵府的一些高门大户,有男有女。” 言语入耳,孟月池知道,这是武八娘子在外面发力了。 定居庐陵的米修如米娘子是江南一带著名的女夫子,专门教授各家的闺阁如何谦卑守礼,现下各家把女儿送来了庐陵书院,抢的就是她的买卖了。 米大家定然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看她找了什么人脉、走了什么门路,就能看出庐陵府内这些面上一团和气的文人士族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个小娘子生得可漂亮了,跟我一般年岁,一来就说要拿下常科第一,跟顾淮琢和古莲娘对上了。” 庐陵的大户里竟然还有这般锋芒的女孩子,孟月池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不觉得此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薛山长说中秋之前书院会有大比,她要是不能名列蒙学前五之列,中秋过后每日都要早起半个时辰跑步强身。 孟月池不喜欢跑步。 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她的妹妹孟月容现在越发像个被弹出来的弹子。 母亲有一颗弹子已经很累了。 “月池,你这般努力,就为了不要早起跑步?跑步多好呀!” 息猛娘觉得如果是自己,现在肯定已经高高兴兴提前开始跑了。 孟月池长出一口气: “上次让你背的集注背过了吗?” 息猛娘的文章底子太薄,老师 讲课之时她听着也吃力,孟月池替她想了个办法,就是给她寻了一版前朝流传最广最简白的集注,在老师讲到之前将集注背下,再听文章讲解就会容易些。 听到她这么说,息猛娘“嘿嘿”一笑,嘴巴一闭,拿着最后一块果腹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当天中午,在廊下,孟月池就被息猛娘说的那个锋芒毕露小娘子给找上了门。 “你就是柳朝妤的外甥女?” 孟月池没吭声,抬手从头发上拿下了一枚铜制的云头签夹在了自己看的那一页。 薛山长喜欢茉莉,夏日正是茉莉花开的时候,一股淡淡的香气被风挟来,撩动了少女的发丝。 她理了下头发,才抬起头。 说话的女子盛气凌人: “我是墨怀袖,笔墨之墨,楚州墨氏嫡女,你那姨母自忖有些小权就诬告我舅舅,你怎么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墨怀袖穿着短衣绣裤外面是一条旋裙,头上戴着玉簪,腰间悬着双鱼佩,她容颜端丽明艳,同一身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就显出了些贵气。 大半年来,孟月池早把庐陵乃至于江南世家的谱系牢记于心,这墨怀袖自报姓氏,又说自己的舅舅,孟月池就知道她是谁了。 楚州墨氏,代宗时为了压制豪门,大量擢升寒门子弟,让许多“青年才俊”崭露头角,尽管在朝堂争斗之中许多人都没有好下场,也有人借机扶摇而上,在皇权和世家之间左右逢源,比如代宗时候的吏部侍郎墨桁。 墨桁历经三朝,又培养出了两个科举入朝的儿子,分别与江南大姓望族联姻。 墨家由此而起。 与墨家联姻的,一家是吴州钱氏,一家是越州范氏,两月前,身为通政司风闻使的柳朝妤上奏范家侵占田垄、逼害佃户,此案还未了结。 这墨怀袖就是墨氏与范氏之后了。 “通政司上奏,三法司定案,如今还未有结果,墨娘子倒是已经急着给六品风闻使定罪了。” 墨怀袖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女。 这时,她身边有人凑了上来,与她耳语了几句,墨怀袖笑出了声: “我还以为你是柳朝妤的正经外甥女呢,结果只是个歌姬的贱生女,难怪,说话都这般无礼。” 扬了扬手里的帕子,墨怀袖转身: “我与这般下贱种有什么好说的。” “你敢辱我阿姐!” 墨怀袖还没看清说话之人,就被人重重撞倒在地。 闻讯而来的孟月容骑坐在墨怀袖的身上,小拳头噼里啪啦往下落。 刚刚还能唾面自干的孟月池连忙扑上去把自己的妹妹往外拖,动作比墨怀袖身边的那些人还要迅速。 一群高门小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有人尖叫有人求救,有人去拉孟月容的时候手里攥着一枚尖利簪子,被孟月池看见了反手扇了耳光踹出去。 孟月容又哪里真会打架?墨怀袖比她大了足足六岁,也就是一时不察才被她 撞倒,此时羞怒之下也发了狠,对着孟月容的脸就扇了过去,孟月池连忙抱住了自己妹妹。 见自己的巴掌只打在了孟月池的身上,墨怀袖恨极了,大声喊: “你们看着干什么!揍她呀!” 女孩儿们终于回过神,拳头巴掌都对着孟月容挥了出来,孟月池护着她,见墨怀袖一副狠辣模样,她索性单膝跪在了墨怀袖的胸口,这一招实在凶狠,墨怀袖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 “你!起来!” “让她们停手!” 墨怀袖不愿意,身上受着打骂拉扯,孟月池一手抱着妹妹,另一只手掐在了墨怀袖的脖子上。 “停手!” 窒息之感让墨怀袖真的怕了,她奋力拉着孟月池的手,可她一边肩膀被孟月池压着,只有一只手,又怎么能掀开将半副身子的重量压在她颈上的孟月池? 头上挽的小髻散开,长长的辫子散落,孟月池的脸上还有一道血痕,她环顾四周,等所有人都停了手,她才松开了墨怀袖。 “阿姐!” 看见自己阿姐的样子,孟月容吓坏了,孟月池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让她起身。 墨怀秀在几人的搀扶之下终于起身,她看看那个卑贱歌女所生的庶女,又看看那个还是稚童的孟家嫡女,心中又恨又怕,她过去十余载顺风顺水,哪里遇到过这等事,怎么会有人真的跟她动手呢? 见她看向妹妹,孟月池抬手,将妹妹护在了自己怀里。 “今日先动手之人是我妹妹,先出言侮辱人的是你,一群常科学子,围殴两个蒙学稚童,算错处,总是你们更大。我若是你们,绝不会再将此事闹大。” 墨家在庐陵有些势力,孟月池不想她们为难母亲。 这时,夫子们也得了信,匆匆跑来,看见这场景,真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庐陵书院创立以来一共打了三场架,你们还是第一群打架的女学子!你们的规矩呢?你们的修养呢?《礼》是白读的?” “是她先说我阿姐!” 孟月容扁着嘴,替自己的阿姐委屈。 孟月池没说话。 她一身乱糟糟,头发是乱的,脸上还有划伤,看着就可怜。 墨怀袖将头歪在一侧,也不肯说话。 “此事,你们可要告知家里?” 听见夫子这么说,墨怀袖看向了孟月池。 孟月池动也不动。 墨怀袖对夫子行了一礼,低声说: “不必了,是我有错在先。” 让家里知道她与人打架,纵然能通过些许手段让柳氏难受,墨怀袖却总觉得自己是输了。 夫子看看她,再看看孟家两个女孩儿,再看看墨怀袖身后那些常科生。 “此事我也瞒不下呀,你们每人将书院的院章抄录百遍,常科生墨怀袖和蒙生孟月容是祸首,从明日起打扫廊道十日。” 孟月容看看自己阿姐,低头应了。 墨怀袖是不肯应的,她又看了孟月池一眼,突然听见孟月池说: “夫子,此事因学生而起,学生身为阿姐,教导妹妹不周也是错,打扫廊道,我和我妹妹一同。” 夫子叹了一声: “如此也好。常科生墨怀袖,你可有异议?” “学生无异议。” 孟月池能干的事儿,她墨怀袖自然也能做了。 第二日一早,墨怀袖匆匆忙忙赶到廊道处,就见孟月池一边扫地一边检查孟月容的功课。 还有一个高瘦黝黑的女子,也穿着书院的短袄,帮两人将疏漏的叶子捡起来。 孟月池脸上的伤已经上了药,脸上的青紫也泛了上来,看着着实有些吓人。 墨怀袖一边偷偷学着她们的样子打扫,一边摸了摸怀里。 那三人看也不看她。 因为打架一事,孟月池在书院里算是扬了名。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歌姬所生的庶女。 只不过没人敢在孟月容面前提起罢了。 蒙学地字班里有不少人说起此事,息猛娘生了好几场气。 “听见歌姬两个字儿就一肚子的龌龊,爹妈给他生了一张嘴不光吃饭、读书,还管喷粪呢?” 十三岁的女孩儿,听见一些男同窗嘴里的只言片语,脸似乎都气得发胀了。 孟月池却并不放在心上: “与他们计较这些做什么?吃饭的时候,别说这等事。” 正说着,一个年级大些的男同窗走过来,突然一笑: “你就是孟月池,难怪你不爱穿裙子,原来……” 孟月池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把短刀已经出鞘,正对着对方的腹下部。 那个男同窗要出口的话卡住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歌姬所生,也该知道我连墨家嫡女的脖子都敢掐,我不光敢掐人脖子,我还敢让人见血。” 刚刚要动手的息猛娘:“……” 那人悻悻退开,孟月池反手将短刀收了回去。 小小的争端,并无几人察觉。 息猛娘吞了吞口水: “学中不许带短刀。” “我知道,那刀未开刃。” 孟月池神色如常,让息猛娘很是佩服。 “我看那墨怀袖这几天总想同你说话。” 孟月池两口吃完了碗里的饭,摇头说: “等扫廊下的事了了,我早起就跑步,武夫子和薛三娘子她们教你的东西,你也教我两招。” 息猛娘忍不住抬头看看外面的太阳是不是挂在了北天上。 “你不是不喜跑步么?” “总得能拦住妹妹。” 说完这句话,孟月池心累地叹了口气。 十岁的女孩儿,有了几分大人的沧桑。 打架的事情也到底没有瞒住家里,旬休的时候孟月池回了家,就看见孟月容跪在堂 前被母亲打手板。 “骄狂莽撞!连累亲姐!我打你你可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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