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信任微臣,微臣定竭尽所能,我昔日在赣州曾以男子之名与人纸笔论战,未尝一败,正好也让我看看繁京城中天下士子的本事。” 这话说得有气魄,万俟悠笑着拈了块儿点心放在自己嘴里。 “别以为你只要跟天下的士子比,朝中的群臣现在对我,对你们,可都是磨刀霍霍呢。” 女官们又都笑了。 重紫走进室内,看看女官们,再看看公主,轻声说: “公主,杜中书来了。” 万俟悠抬起头。 重紫的脸色有些肃然: “杜中书是来跟公主辞行的。” 大皇子谋反,宰相杜与明自戕身亡,到底也没保住他的妻子儿孙,只有杜行舟,因为要给公主传消息离京去了朔北。 穿着一身白衣的杜行舟站在一片茉莉花边上,见万俟悠穿着一身淡灰的衣裙,他惨淡的脸色微微有了些笑意。 “公主殿下,今日行舟就要离京归乡了。” 万俟悠看着他的样子,难得温声说:“三年之后本宫召你回京。” “不必了。”杜行舟低下了头。 “公主,二皇子在洛州招徕山匪筹建私兵,匪首冯家应不肯屈从,被二皇子车裂,冯家应的次子入京刺杀二皇子,此事,公主您定然知晓。” 他顿了顿,又说:“二皇子要约见裴仲元,是因为裴仲元手里有三皇子卖官鬻爵的证据,此事不假,可这证据不是二皇子找的,是殿下您找的,您让裴仲元一声不发,让他在朝堂上公然揭开。” 夏日又要结束了。 风还炽热,令人心燥。 哪怕茉莉花的香气再让人心中舒爽,它也是盛开在烈日下的花。 “您身后有江家,宫里有皇后,大皇子如何敢将您送去乌蛮和亲?因为大皇子知道了您去过朔北,还知道了江琦是女子,他自以为拿捏了这两件事,便是将江家上下拿捏在了手里,这两件事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杜行舟缓缓抬头:“公主,是您让他知道的。” 想要养大一个人的野心,自然是要让他自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大皇子刚愎自负,自以为是陛下长子,皇位本就该是他的,又被皇子之争激出了血性,给了他一点念想,就足够他举起反旗子。 陛下曾有六子,现在只剩了被吓破胆的一个。 “如今,公主如愿,晚生我,也该功成身退了。” 大皇子不反,他爹娘就不会死。 可让大皇子反了的人,正是他倾心爱慕的公主。 万俟悠抬起手,折了一枝茉莉。 人花相映,却并无娇色。 她将花递给了杜行舟: “大皇兄也好,二皇兄也好,四皇兄也好,在他们的局中,都有我的性命。我不过是一枚吞子之棋,你家之事,我心中有愧。” “公主不必有愧。” 杜行舟的手有些颤抖,还是接过了那支花。 当年,公主远在朔北,给他寄各式的树叶,他也曾妄想,自己能攀折一枝茉莉。 如今真的拿在手里,他才明白。 茉莉是茉莉。 公主,是公主。 “公主,繁京城中的可用之人,我已经辑录成册,交给了重青女官。” 小心捏着那支花,他对公主深深行了一礼。 “行舟,告辞。” 小小的白色花瓣,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了地上。 崇安十三年冬至。 大启有了他们第一位皇太女——万俟悠。
第70章 公主请登基(十三) 大启崇安十三年的冬天可以说是过得凄风苦雨,有种风起云涌之后的疲惫和黯淡。 进了二月,地里的麦苗都返青了,却有两场大雪盖了下来,不光压坏了麦子,繁京城里也有数百户的屋舍被压塌了,几千人流离失所,有几十人已经被冻死了。 陛下自从立了皇太女之后就是一副甩了手不管的架势,将事情都推给了还不到二十岁的皇太女头上,可皇太女派人去户部支取银子,就只得了一句话 ——“没钱”。 没钱,被雪压塌了房子的老百姓就得在赈济所里缩着窝着,没钱,被压坏了麦苗的地就得空着。 没钱,大启这古往今来第一个的皇太女就是个昏聩无能的废物。 满朝上下多少双眼睛斜着看着,穿着一身太子袍的皇太女站在群臣面前,面上带着笑。 “既然户部拿不出钱来,此事,孤来想办法。” 群臣愕然,互相交换着眼神。 长乐长公主出了名的骄纵,大概还是生平第一次听见旁人对她说出“没钱”这两个字,怎么就这般淡定? 户部侍郎文友峰倒觉得寻常:“这有什么难的,公主身后可有皇后,有内帑撑着,区区几万两银子对咱们皇太女可是小事。” “话是这么说,可内帑……” 话刚起了头儿,有人走了过来: “听说了么?陛下下旨让后宫削减开支,又让清查账目,内帑封库了。” 凑在一起的朝臣们都安静了下来。 “陛下这是……” 只说了四个字,说话的人闭上了嘴。 陛下立皇太女之后江家的朔北军才北归,这其中有多少威胁的意思,朝中的群臣又不是傻子,怎会感觉不出来? 既然从一开始就心不甘情不愿,那纵使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立在朝堂上也是陛下看不顺眼。 “陛下这是有意历练皇太女殿下,其他的皇子都是从小读经史子集,十五六岁就在六部观政,皇太女殿下自幼受娇宠,自然得多经些历练。” 说话的人是新任宰相闻季枫,他年过六十,胡须还是全黑的,身量瘦高,脸长目细,一副严厉模样。 听见他的话,群臣悄悄都散了。 闻季枫此人之前名声不显,在做宰相之前,他甚至已经十年未曾做官了,可十多年前陛下还没登基的时候,他就是太子少傅了,在杜相去后,陛下将他请出来为相,而没有用和江家有姻亲的礼部尚书苏至正,这里面就有了对江家防备的意思。 他也没有让陛下失望,几个月来,闻季枫召集了从前的门生故旧,跟依附于镇远公的勋贵们打得很是热闹。 对靠着江家扶持的皇太女,他的态度也很是强硬。 “闻相,区区几万两银子,怎么也为难不了皇太女。” 不远处,几个东宫的女官从议政殿捧了案卷出来,闻季枫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地说: “无妨,雪不会只有一场,遭灾的地方也不只有繁京近处,皇太女既然身为还圣元君转世,名望如山,那自然得担住了才对。” 这是要借着太女的人望将她捧杀啊,亲信心中一凉,没敢再接话。 那些女官进出议政殿索要案卷文书,实在是不像话,跟六部都说一声,以后在议政殿前放一个箱子,东宫要拿案卷,就提前派人来送了签子,六部书吏将所需的案卷文书都放进箱子里,随她们取用。 “也省得议政殿里阴气太重。” 这话传到东宫,越知微差点砸了手里的茶杯。 “这闻老贼真是欺人太甚!” 苏姮倒是淡然些:“之前太女气势正盛,陛下也安分,现在陛下有了动作,下面也就到了惊蛰之时。” 越知微看穿了六品文官衣袍的苏姮一眼,问她的主意:“此事要不要告诉太女?” “不必。”苏姮对着越知微笑了笑,“我突然想到,陛下能把闻季枫这种人请出来做宰相对付太女,咱们也可以找人来做这个太女府詹事。” 越知微挑了下眉头: “你说这话是有了太女府詹事的人选。” “是。”苏姮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又笑了。 “你说让孤把闻初梨闻大家请来做太女府詹事?” 听见这个名字,万俟悠看着苏姮,笑了。 “你这不是要把闻老头儿活活气死?” 闻初梨,一看名字就知道,她是闻季枫的姐姐,亲姐姐。 这位老妇人今年六十有七,五十多年前她是圣祖太后的女官,直到四十六岁出宫,她辅佐了四任皇后,就连现在皇后江九月小时候入宫,都受过她的教诲,得称她一声“大家”。 “闻大家出宫之前就做到了宫正令,让她做詹事,还有些屈就了。” 但这个主意着实不坏。 东宫偏殿没有燃香,只在桌上摆了几个佛手,淡淡有些香气。 万俟悠坐在榻上,手撑着脑袋,解了腰上的玉带,一身金黄圆领袍越发显出了她的身材纤瘦。 既然被立为皇太女入主东宫,自然也得比照太子组建詹事府,对此事,万俟悠早有准备,提前就在身边安置了几十个女官。 她说想要女官直接入詹事府,就有人跳出来说女子不该为官。 这话刚蹦出来就被万俟悠挡了回去,女子不该为官,是不是女子就更不该称帝了? 事关女官入詹事府,朝中群臣又如何能轻易松口?太女詹事,那可是正三品,统领了归属于太子的三寺十率府。 詹事府就这般僵持了下来,太女也不是一个拘泥之人,索性将组建詹事府一事放在了一边,让女官们如过往一般做事,又将大理寺少卿楚平野要了过来做了太女府的少詹事,对付些对外的面子活儿。 楚平野是个乖觉懂事的,该做事的时候不含糊,没他事儿的时候他就整理自己从前办案的案卷,还写了故事册子给太女解 闷儿。 “这事儿先放在一边,开春之后我亲自去一趟绿萝山。” 闻初梨有钱有俸禄,不靠闻家过日子,在绿萝山上开了一座私学,二十年来教出了不少的贵女。 万俟悠拿起了赈灾所要钱粮的账册。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四千二百多百姓流离失所,四百多农户麦苗被毁,想要赈济这些人,要花费的银两最少也得五万两白银。 “以工代赈一事可安排下去了?” “公主放心,已经与受灾百姓说好,每日清扫屋檐上的积雪,做足了五个时辰十个房顶算一日工,一人一日可得一升粟米,五斤柴,能做到三日,给一件羊皮衣裳。” “这也只是暂时糊口的办法,还得想办法让他们能活下去。” 窗外还有残雪落下来,溅在了地上,万俟悠抬眼看过去。 “现在整个繁京都缺柴炭,我记得还圣宫周围的树不少……” 越知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太女?” “让孙雨瑶和林朵娘过来,算出现在繁京中的柴炭缺口,拿个数出来,砍树烧炭也是个营生。” “可还圣宫……” “这也是还圣宫自己做的善事,赚了钱一半给她们,余下的分给百姓不过分吧?” 不、不过分,就是有种太女真是不把还圣宫当外人的怪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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