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看不见方桃更让王鸢见着急。他束手无策,又不知当下是怎样一种情况。 明明,就在不久前,方桃还有情绪波动。明明他还能和她共感,怎么这会就一无所有了。 王鸢见心生悔意,同时又对寻不到的残玉感到绝望。找不到残玉,他更不应该分神去懊悔,不应该颓然。 两件事在脑内回旋,王鸢见如鲠在喉,气血上涌,几乎要站不稳。 在纷乱的蝶羽中,王鸢见茫然抬眼,看向一旁的铃兰。花苞内不再吐出蝴蝶,暂时恢复了最初的青豆形态。 现在的蝴蝶,是不断重生的,只是需要一定时间。它们落在地上后,又再次汇聚起来,仿佛永远杀不尽。不过,再多的蝴蝶也都是障眼法,真正的凤尾蝶就藏在山谷里。 王鸢见心中依旧刺痛,他好像再次失去了方桃,好像又没能赶上时候救下她。一边后悔,王鸢见一边挥剑相向。 他本以为自己是将恨意都灌进了剑中,没想到回过神来,发现只是如木偶一般挥舞剑式,生生凭着剑锋斩断了这些蝴蝶。 再高强的修士,面对着无止境的斩杀也倦了,但稍不留神,又会被蝴蝶缠上,它们的叮咬会使神识暂时陷入混乱,如果逼近心脉,便会昏厥。 王鸢见默念清心咒,强迫自己回忆一遍一遍心经,才能稳住心神。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落在剑端。 王鸢见和邓远昳会合后,只听对方说道:“追灵符落在了结界上,我揣测凤尾蝶就藏在结界中。” 话音刚落,王鸢见立刻使了个火术上去,打在结界上,却没起什么效用。 身边有个玄谣教修士见状赶来,商量道:“我们几人帮你们破结界、寻残玉,待事成之后,灵遥山宗可愿答应我们一些条件?” 情况紧急,王鸢见却不敢马虎。他意欲用传讯牌和师尊协商,却被眼前人拦住。 “你怕吃亏?我们做事向来干脆利落,绝不像三清宗那样背地里使花招。这样,你们分灵山的三座洞府给我们,可行?” 邓远昳急忙道:“师兄,还是谨慎为好……” 三座洞府并不是小事,况且,若是要灵植这些可再生的东西倒也还好,要去了洞府就像割去了自家地盘一般。 再者,灵遥山宗人少地小,并不如外界谣传的那样广阔。真正富足的是问岳。 玄谣教的女修看他们犹豫再三,径直撕了一片衣袖,使术法在上面写了契约,又落了自己的名字。随后,递给王鸢见看。 “若是我们没帮上忙,那这契约作废亦可。若是你们嫌三座洞府太多,再议也成,换成他物亦可。待出了秘境,我等随你二人去灵山寻访掌门。” 条件给得很妥当,王鸢见和邓远昳对了一下眼神,暂且同意了这场仓促的交易,在布料上也落下名字。 玄谣教本就善结境和破境,毁掉结界不过是看家功夫。她们七人分别站好阵角,同时向结界使出术法,几道灵力汇聚,冲破苍穹,洒下琉璃粉一般的沙。 这琉璃沙落下后,却引得所有铃兰再次发出声音,震了两震。 邓远昳方才被花蕊缠身,体内灵脉早已紊乱,这一次声波攻击,他再撑不住,歪头吐了一口血。 这时,从琉璃沙中升起一只巨大的凤尾蝶,看来就是最初追赶的那一只。这层结界,原来是凤尾蝶伪装的,真正的结界依旧未破。 凤尾蝶的翅膀极快扑扇着,冲最近的邓远昳盖过来。 玄谣教的人被震飞,还未缓过神来。而王鸢见亦不乐观,他的本命剑甚至被铃兰花卷去了,远水救不了近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铃兰回音穿脑,邓远昳于魔音之中听见身后的木剑颤鸣,随后猛地脱了鞘,冲向眼前的蝶眼! 是印雪宴给的剑! 邓远昳心头一惊,只见木剑好像有人比划一样,随意绕了两圈,便将蝴蝶的翅膀切成碎片。华丽的翅羽纷纷落下,残阳如血,铃兰空谷回响,一道白衣身影从天而降。 她的羽衣被风卷起,一剑敲在结界上,轻轻往下一砍,破冰一般斩开了结界。 此剑的威力不容小觑,几乎切开整个山谷,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而铃兰的声音如筝鸣余音,嗡了片刻,渐渐断绝。无数只蝴蝶化作红花檵木的花丝,在空中翻飞,最终落在地上。 再没有重生的蝴蝶出现。 万籁俱寂,此时,人们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抬起头去注视来人。 雪花般的肤色,面容带着倦意,眼中却是拒人千里的凌厉。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修士,将剑收到鞘中,低下身子,捡起一枚鲜红的圆卵。 邓远昳见过那么多生死后,才知道人在魔物面前简直不堪一击。他直觉看出,印雪宴与上次相见更不一样了,似乎脱胎换骨,成了比肩仙君的人物。 王鸢见也认出了印雪宴,外表看来,她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只是脖颈上多了一串项链,上边有着五彩的宝石。 他捡起本命剑,缓了一口气,又涌起无边无际的落寞。志向如此高远,却守护不了身边人,更别提夺得残玉,拯救苍生。 倒不如,把任务禅让给合适的人。但这合适的人,难道又热衷于大道和慈悲的名声么。 他这样想着,印雪宴突然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冲他走了过来。 印雪宴的剑指向他的右肩,挑起了一层衣裳,淡淡开口,意味不明:“残玉,在你身上。” 王鸢见怔了怔,想起灵遥山宗的残玉确实在方桃身上。印雪宴能觉察,那……方桃是否还活着?他又急忙去感知,依旧一无所获。 “愣着做什么,”印雪宴冷冷甩下一句话,转身离去,“快走,这一块山谷本就是捏造出来的,现在该碎了。” 邓远昳原本还在出神,想着刚刚木剑护住自己一事,眼前就出现一只瓷白的手,上面还留着血迹。 “听见没有?快走。” 印雪宴瞧见邓远昳错愕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幸好我有先见之明,给了你一把剑,否则,你若是在这死了,以后怎么辅佐我呢。” ---- 雪宴是武力值担当了(?
第23章 岷山秘境·五 在漫长的空寂中,只能隐约听闻露水的声音,滴落在岩石之上。一滴,一滴,如滴漏计算时辰,日头推移。 天地仿佛仍是一片混沌,还未摆脱亦清亦浊的雾气。山体被水淋洗后,焕然一新。山上的建筑却已经全倒塌,新梁成了烂柯。 视线移转,落在山间小径上。碎石中留有当年山洪的痕迹,四周荒芜已久,草木腐败、枯萎,不带一点生气。 山间并无活物。土下露出几截埋藏太久的白骨,揭示着当下的死寂,也昭示着往日的生机。 往山下走,枯木交错中,远处山岚淡青。 耳边传来河水流淌的泠泠声。迈步而去,逆流从上,不知行了多远的路。终于,看见一抹葱白色,悄然绽放的花,是天地间唯一的生机。 ——一株铃兰。 俯身,一滴泪落在铃兰上。从此,铃兰便拥有了生命。 方桃直到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在做梦。她并非梦境的主人,而像之前一样,只是个旁观者。 她刚要看清铃兰化成的人形,意识突然不受控制地脱开,慢慢抽离了梦境。 猛然惊醒时,她还身处在师兄的境内。方桃想起,在睡过去之前,他们在找残玉,在打凤尾蝶。 糟了。 方桃连忙睁开眼睛看,发觉这早不是生着凤尾蝶的山谷,而是乌漆麻黑的房间。再一看周遭的布置,床帐上绣着牡丹细线,原来是紫云宗安排的客栈。 方桃心头一紧。她竟然在这样重要的时候睡过去了?坐在原地,再回想梦境里的内容,方桃只能隐约想起一场山洪,一株铃兰。 她有些头疼,往上爬了一寸,在颈窝的位置待着,尽力往外看。帐缝里瞧去,灯火已灭了许久,烛泪滴得很长。 师兄依旧为她敞开了一小块衣襟,她才不至于一睁眼就看到黑漆漆的一片。在晦暗的夜里,这一片肤色如瓷片般白。 方桃不知现下情况如何,残玉找到了吗,凤尾蝶灭掉没有?她下意识去搜身上的残玉,却摸到了两块。 两块……残玉? 仔细一看,另一块和紫云宗给的影像是一样的!方桃大喜过望,几乎想立刻把这好消息告诉师兄。但王鸢见已睡去了。她决定,明早再告诉师兄。 方桃往上再移了些,攀到王鸢见的唇畔。这时,不过也只能看得更高一些,瞧见王鸢见双手交叠在腰腹上,睡姿安稳又规整。 她停了一停,再往上去,挪到王鸢见的眉间。视线内便出现了师兄的鼻梁,还有垂下的长睫。连眼睑的几道褶子也看得很清楚。 王鸢见平日里眼睛总是含笑的,故而面容温和。睡着后,延向鬓边的眼尾却无端生出些悲戚来。方桃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大概皱着眉头。 要么今夜就留在师兄眉心……若能为他抚平一段忧愁。好梦。 方桃合上眼,悠哉悠哉地躺下,枣花落了满身。 * 天微明时,王鸢见从暖意融融的梦中苏醒。窗外画眉鸟浅啼,他探出半掩的床帐,瞧了瞧日头。 不过卯正时分。 方要起身,他猛地察觉境中的异样。方桃变回了之前的状态,正在睡觉。失而复得,他竟小心翼翼地,不敢再动,生怕一晃,方桃又随风散了。 僵坐了片刻,方桃呼吸平稳,神色安宁。他总算放了心,想到什么,又悄悄站到铜镜前,对着镜子看颈下一片。 方桃前些时候说她有了夜游的毛病,王鸢见记着此事,来看她还在不在原处。 原本衣襟并未拢合,他往下再剥了一寸衣裳。不见铃兰花纹。 直到解开腰带,抬起袖来,王鸢见才在右肋骨下瞥见小小的一块黛绿色。他松了一口气,盯着镜中那一端,缓缓将手覆上去,一寸一寸把铃兰的纹路推回了云门穴。 他合拢衣襟,对镜出神。不知是在看自己的影,还是用旁观的目光审视自己。他看了一阵子,转身去窗前。 王鸢见生着柔和的面容,即便清瘦得轮廓分明,也欠缺凌厉。因昨日半夜无眠,有些憔悴。这憔悴不吓人,倒如春困时的暖风,倦懒慵容。 他斜倚在窗边,清凉的日光就落在眉间。望着外头郁郁葱葱的树木,如此生机,王鸢见无端想起些什么来。 方桃因只是魂灵,面容不受任何影响。他想,修道者面容不变,大抵是与凡人最大的区别。是否,驻容的那一瞬,也是凡尘之躯死去的时候? 以前教方桃何为生死、人生的意义何在时,冷至礼拿蜉蝣来喻,王鸢见在旁边也跟着听。师尊说,人一生不过朝生暮死,待死后,万事皆空,唯天地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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