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羽应了,和王鸢见一起走回去。路上,她不经意问:“印雪宴说你体内有个魂魄,是什么意思?” 王鸢见捏紧指关节,不动声色回答:“兴许是她话里有歧义,当时我们四周都是百姓的尸体,有怨魂也是理所应当。” 司羽点点头:“没想到她修为那样高,难道可以通鬼神?” 回到居所,王鸢见翻阅着古书,眉头蹙起。方桃问:“你是不是在找解除共生的办法?” 被说中了,王鸢见心虚地收回目光。他回道:“你一直待在我境里不是长策,即便当了妖,我将修为分你,让你修成人形,怎样?” 方桃笑道:“怎么?师兄被我咬怕了?” 她心里清楚得很,王鸢见对道侣之事可太避之不及了。但师兄越是躲着,她越是要佯装无意,去冒犯一番。 王鸢见果真被她噎住,一时无言。半晌,才拿出稍微有说服力的说辞:“你莫非就不想……离开我体内,去看看灵山?” “我不用解除共生,也能出去。”方桃把神识探出来,躯体呈透明状。 王鸢见想提醒方桃,她现在用的是他的灵力,才能这样轻松。要不然只靠她那个半吊子的半步金丹水平……神识出体难于登天。 方桃似乎和他置气,干脆逃出了王鸢见体内,一溜烟往外头去了。王鸢见无可奈何,干脆给她加了一层护灵咒,又专心翻书。 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方桃漫步在灵遥山宗,偶尔飞在空中,以未曾有过的视角俯瞰大地。 迎面暖风熏人,花香四溢。方桃冷不丁于风中察觉了一丝黑气,来不及躲闪,被打个正着。 她下意识想掏出符咒,却从自己的魂体戳了过去。她又暗叹一声。如今不是修士之身,还改不了往日的习惯。 方桃急忙观察黑气的动向,尾随着追过去。宗门里怎么会出现魔气? 灵遥山宗位处灵山山脉,依清脉河而建,故而有天然的屏障。魔王当日未曾打入此处,正是顾忌半仙留下的禁制。 方桃入门不早,许多事情都是师尊讲故事告知的。她只晓得,灵山从前是片海,海水流干了,底下冒出山脉,仙人云游至此,洒下一片灵气,落了一块碑,上书“灵山”。 灵山从此立名。 大家口中的半仙,有个尊称叫“灵遥仙君”。每年三月三祭神节,祭拜的便是她。至于凡名,没人提,方桃不知。 方桃往日听说,灵遥仙君亲手封印了魔王,自己不知所踪。如今魔王为非作歹,残害灵遥山宗的修士,她不应该有感应么? 眼前的路渐渐明晰,方桃抬眼,却看见了司羽的屋子……她看见黑气钻了进去,心揪起来,连忙跟过去。 进了屋子,一副山水画映入眼帘。这风景里有一匹马,一个青衣女子的背影,画得栩栩如生。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道红光闪过,把方桃的神识击退了。她担心小命不保,连忙逃出屋子,原路返回。 途径一间屋子,传来香味,方桃一闻就知道里面在熬红糖,扇着翅膀飞过去,果真,油锅里正在煎糍粑。 她莫名联想到油锅里的蚍蜉,一下子食欲不振。虽然神识也吃不了东西。 身后冷不丁多了个人,弯下腰,问她:“方桃,你来这里找吃的?” 方桃扭头,师兄手里端着些清水,里面洒着梨花花瓣。原来已经是开梨花的季节了,她有些感慨。 往日这个时候,方桃会扯一只风筝,在山间肆意奔跑,若是遇见花树,便停下,爬上树去看风筝飘远。 山川入眼,晴雨擦肩。万物比邻,四季无闲。 果然,她很想回到从前的日子。 即便如今换了个躯壳活着,也再不能和过去相比。更何况,如今修真界动荡不已,哪能像往日一般安闲。 想到这里,方桃很委屈地回到王鸢见肩膀上,窝进他的颈窝里,重新落在境里。 王鸢见轻轻笑了笑,故意说:“这是给师妹你烧的,可惜你没修成人形,吃不到。这可如何是好。” 方桃想到自己不能从“方桃”嘴里抢东西吃,更委屈了,哼了一声:“我就是不走,你奈何不了我,不就是区区一碗红糖糍粑……不吃就不吃。” 王鸢见收了锅后,把糍粑都盛在碗上,一路带到方桃的故居。 方桃自己不会想到要来这里看,她对自己住的地方没什么留念。她看见一砖一瓦都还似旧时模样,甚至院子前的花花草草都好好长着。 进了院子,王鸢见将手里的糍粑放在一边,点火,作势要烧掉。方桃连忙挽留:“别烧,别别别!” 师兄将火挨近糍粑,却没开腔。方桃哎一声,恼道:“我也不是很想吃,你烧了吧,烧了得了。” 王鸢见笑道:“师妹——你口是心非。” “可是真的很好吃……”方桃怨念万分,她又为自己找补,“我若从师兄体内出去,多少年才能修成人形。现在正是危急时,你把修为分给我,你怎么办?” 王鸢见拿起一块,咬下一口。方桃便尝到了红糖糍粑的味道。她舔舔嘴唇,觉得这滋味倒还算不错,共感真是好东西。 “等你想好了,我怎样都无所谓。依你的。” 方桃:“我现在要你吃完这一碗糍粑。” “……这个不能依你的。” 王鸢见实在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他做菜的口味清淡,却因为方桃改了很多。 最后,王鸢见硬生生吞了半碗,被方桃劝停了。 他开始着手办正事,先把地上的枯叶扫成一团,用火烧了。又立在院里的君子兰前,给花除了些杂草。他轻轻拨开叶子,看兰花上的露珠。 昨日下过小雨,雨后花苞却开了。 橙红的花朵簇拥成一团,长叶像翅膀一样摊开,好像敞开双手的鸟儿。 “方桃,你还没见过君子兰开花。” “嗯,好看。” 方桃想起,这株君子兰是人间集市才有的花。年初新正那日,师兄带她下山。她看这君子兰的寓意很好,原本打算等开花后送给师兄。 她死之前,天天盼着花开,真看到了,倒觉得没有了当初的新鲜劲。 方桃伸出神识来,用灵力操控身边的叶片,跃上兰花,切断了一根鲜红的花茎,移到王鸢见身边。 枯叶焚烧时,焰火和黑烟交织成一层瑰丽的轻纱,掩去了王鸢见的面容。方桃用灵力把花簪在了他的鬓边。 操控得不甚熟练,花掉了几次,王鸢见就乖乖待在原地,随她折腾。方桃几番周折,才让师兄戴上了兰花。 王鸢见的眉眼温和,如远山,似春水。兰花鲜红,却夺不走神采,反倒使这份轻柔的美添了艳丽的意味。 花又松了,掉在王鸢见手心,方桃急匆匆伸手去捞,扑了空,神识碰不到东西。 王鸢见静静看着方桃,无奈地笑了一笑,声音渺远,不知在想什么:“折花赠我,何以为报。” 天际流云,瞬息万变,暖风袭人,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 方桃说道:“折花赠美人,报我以美人。” “都是哪学来的,没一句正经话。”王鸢见嗔怪。 黑烟在东风中散去了。王鸢见熄灭了火星,从芥子珠里取出一块小方镜,侧身,正对方桃。 只有修为高才能观测到别人的神识,神识也比本体要脆弱许多。因为两者共生,王鸢见能看见透明的幻影,却看不清方桃的脸。 他比划了一下红线的长短,重新修改一下。方桃低头看,这是她没见过的东西,亮晶晶,明明是镜子,却没有照出任何景色。 “这是我往日做的追灵镜,就当做兰花的回礼给你,可好?” 方桃使劲点点头。 “那师妹就努力修成人形吧,否则,怎么戴呢?”王鸢见笑吟吟道。 原来别有所图!方桃哼了一声,又操控灵力把王鸢见手心的花打落,重新回到他身上。 她不知道每一次重新回到肩窝上,王鸢见都会有撕裂伤疤一般的痛感。但他抗伤能力强,这痛感倒更像酸麻感。 烧完枯叶,王鸢见把屋子内外都清扫了一遍。 他常来,所以并没什么灰尘。方桃看见屋子里的布置还像她走那天一样,竹篓和钓竿都挂在原处。 师兄是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了,比起师尊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鸢见性子温吞,比司羽耐心,故而,师尊从小让他照顾着方桃。 她从小给师兄惹了那么多麻烦,把符修的课业都交给师兄帮忙,还时不时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 但今天一看,方桃发现,自己一股脑带回来的“垃圾”,都被师兄当宝贝好好保管着。 她忍不住想起每一样东西的由来,因此联想出不少过去的记忆,思绪变得渺远。 师兄总是这样,跟在她身后,帮她处理后事,帮她打圆场。任劳任怨,就像天生应当如此。 方桃死了,他保留了过去的习惯,为她整理屋子,为她养花养鱼。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在缅怀旧人,或是打造虚妄的幻象。 但现在她回来了。方桃决定,在修炼为人之前,要把师兄警告她不能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要不然,共生那天,岂不是白白被烧了一道? ----
第9章 画中人·二 当晚,王鸢见当夜值班。 方桃在旁边用灵力敲开葵花籽,一边看师兄打坐。 自从魔王出世以来,灵遥山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战。魔王却迟迟不现身,在人界徘徊,四处释放魔物。 这样不仅消耗着仙宗的灵力,同时消磨了修士的耐心。他们并不想坐以待毙,不断寻找着击溃魔王的办法,同时修补灵遥仙君留下的禁制。 禁制落在灵峰处,四周是一片小湖泊。湖中一岛,唯有得了令才能前往此处。 为防歹人,只有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才准予进入岛的内部修补禁制。其余修士当值,往往是四处巡逻。 王鸢见点了一盏灯在旁,将灵力填补进这层禁制中。 灵遥仙君当年封印魔王后不知所踪。她遗留的禁制虽强大,如若置之不理,一贯依赖,也经不起现在的魔王突袭。 魔王韬光养晦这些年,恐怕早就和外界有了勾连。加上身有饕餮,实力不可估量。和沈铃问正面交手,灵遥山宗并不能得出胜算有几分。 多年来,掌门和长老不断增强禁制,灵遥山宗才得以百毒不侵。 灵峰接入每一个弟子的灵脉,吸取一分灵力,注入到禁制当中,不仅能守卫灵遥山宗,也是灵遥修士的烙印。 王鸢见正默念心法口诀,突然察觉出禁制的一丝裂痕。他不动声色禀报了师尊,又在岛屿四周设下三味火,一旦有人闯入,他会先知道。 方桃在一边嗑了半夜的葵花籽,倒是把瓜子壳都收得整整齐齐。王鸢见以为她要嗑瓜子,她却不要自己帮剥。方桃笑眯眯供上瓜子,说:“师兄,我要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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