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是要吃。王鸢见不情不愿吃了一堆瓜子仁,末了,道:“往日你只是要我帮你做课业,这下连吃喝也要我帮你了。” “没办法,谁叫你是我师兄呢?如果你是我道侣,兴许我还独立一些。”方桃得意洋洋躲回他的肩窝。 她说起了正经事:“今日我在师姐屋内觉察了魔气。” 王鸢见道:“她的铜壶是炼魔壶,大概这次去收的魔气溢出来了。这倒无妨。” “原来如此……”方桃想起那道红光,又觉得不太对劲。 天欲明,传讯牌上来了仙宗大会的消息。 修士接到通讯后纷纷赶来,霎时间,殿前已经排列得整整齐齐,个个噤若寒蝉。殿上则是冷至礼掌门,和几个长老。 其中,长须垂至胸前的老头道号元甲,手中时常备着卦象盘,从来没人见过他睁开眼睛。有人则言,他的双眼抵付给了天道,以换取预知的神通。 方桃很敬畏元甲长老,因为他说出的预言没有一件事不灵验。而且,这个老头经常教她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咒。 只不过,元甲并非盲目之人,那传言纯粹子虚乌有。 占卜也需天时地利人和。因此,占卜如何抑制魔王力量这件事,一直等到吉日良辰,才得以完成。 殿下寂静,元甲长老声如洪钟。 “如今魔王在世,我灵遥山宗危在旦夕。前几日老夫夜观天象,探测玄机,得了天道启示。” 方桃在一边想,能夜观天象,看来真没瞎。这谣言究竟怎么传下来的。 元甲长老将手中拂尘挥一挥,继续道:“灵遥仙君数百年前闭关,留下了许多遗迹供世人瞻仰。若是集齐遗物,请出灵遥仙君,我等便势如破竹。” “什么遗物?”有人急切询问。 “此物名叫‘寻梦佩’,由灵遥仙君亲手制成,分为八块,如今散落在各大仙宗。其中两块不知所踪。我且占出了八个方位。但如今我们势单力薄,若是派出这许多弟子……” 元甲长老长叹一声,接着说:“灵遥山宗便如瓮中之鳖、砧板鱼肉,任人宰割。故而,今日仙宗大会,我等谋划,联络往日曾交好的仙宗,一并前去搜寻法宝的踪迹。” 方桃心里嘀咕,八个方向,要寻到天荒地老吧。她猛然记起自己无意得到的玉,心中一惊。 灵遥山宗虽受灵遥仙君庇佑,多年来却始终是个小门派。反而隔壁的问岳声势浩大,只可惜他们不和灵遥山宗交好。 方桃想起印雪宴来,若是她成了掌门,有召辰殿相助,就不愁没人去找法宝了。 召辰殿位处西方,与魔界紧邻,多年来一直坚不可摧,人才济济。只可惜过去不曾往来,如今人家自然也瞧不上。 果不其然,冷至礼在旁补充道:“联络的讯息,我早已发出,但回应者寥寥无几,想必各大仙宗各怀心思,正运筹帷幄。” 灵山山脉是仙人点化而来的风水宝地,被问岳占了一半也就算了,另一半竟然是灵遥山宗这样的小门派。 修真界早有人觊觎灵山的好山好水,巴不得魔王把灵遥山宗灭了,从此瓜分此处的灵力资源。问岳恐怕也对灵遥山宗虎视眈眈。 座下修士纷纷谏言,指出哪些宗门值得信任,如何才能联合起来。 方桃听得想打瞌睡,她干脆在境里倒头睡过去。境里空空如也,她把外裳脱下,盖在身上。 如果师兄在这里就好了。 以前她垂髫年纪时,每每行于途中,心觉困顿,便拉着师兄歇一歇,然后躺在他膝盖上。师兄怕她着凉,会脱外裳盖在自己身上,像睡在他怀里一样。到后来师兄开始避嫌。 这个词是师尊告诉方桃的,说是避免其他人怀疑的意思。她不太懂为何要“避嫌”。 “我和师兄在一起,天经地义,他们怀疑什么呢?” 冷至礼仰头哈哈大笑,说:“在人间,要疑心是连理。在这里,要疑心是道侣。” 方桃追问了三天,才从师尊嘴里知道道侣是什么。师尊末了还补充一句,若是结为道侣,两人行走世间,彼此牵绊,再不得云水身。 方桃还以为多了不得呢,也不过如此。要是问师兄想不想和自己结为道侣,他应该会同意。 毕竟,现在他们也天天一起捕鱼养花,比起道侣,还差什么呢。这样的日子如果能“栓”住,也挺好。 结果后来她问了几十年,师兄一口一个一心向道,方桃听得耳朵起了茧子。 方桃决定和师兄“避嫌”了。她只想要师兄自然地对她好,而不是因为“道侣”这个捆绑的名头,必须对她好。 可她实际上希望能和他绑在一起,甚至想要骨肉相连。当然,师尊不知道她心中的算盘。 师尊说:“这也是你的道呢,方桃。万物自然,随心所欲,无牵无挂,来去自如。” 方桃往常也如此觉得。人生不过走马观花,偶尔拾得一片从天而降的桃花。她生时不记得自己的来处,死时也未见归途,故而孑然一身。 花谢花开,燕子归来,万物生死周而复始。唯有人不同,人死不能复生。她现在因为曾目睹师兄死去的幻影,而有了牵挂。 等到仙宗大会结束,人群散开时,方桃才悠悠转醒。她探出神识往外看,抬头对上师兄的眼睛。 一见到师兄的眼睛,她就觉得安心。世界上许多强者都像刺猬,师兄却不锋利,即便是他的法术——焰火,也不灼热。 他说话的调子更加温和,内容却不。 “我过些时候要去南边苍州,兴许得离开一段时日。你留在这,好不好?” 方桃正因师兄的柔和,从来不会被迫做出违心的举动。在师兄这里,她可以忤逆,因而自在逍遥。 方桃不想师兄自己去南边,故而假装听不懂,又把神识缩了回去。真是幼稚的反抗。 灵山位处北部,与岷海相接,与大部分仙宗所处之地不同,是由仙人点化而成,故而不受凡界管辖。 苍州分苍梧、襄川两郡,其中有一宗门最为出名,叫做“紫云宗”。 紫云宗与灵遥山宗素有交情,最初开山师祖和灵遥仙君是故识。往日秘境寻宝时,两宗门曾共同作战。自从他们内部风波斗争,掌门更替,换成燕漫,这点交情没了。 魔王行踪诡秘,前不久到达苍州,召出许多魔物。紫云宗如今护卫三州,难免力不从心。若是灵遥山宗先施以援手,有机会重建旧交。 此次大会,灵遥山宗派出十名弟子,前往苍州支援诛魔,意图求得紫云宗的联合。 方桃想跟着王鸢见一起去,危机时刻自己也许能派得上用场。虽然作为一朵花,死了也无人可惜。 走在路上,方桃说:“不是我不愿意,师兄,你走了我留在这就更危险了。” 王鸢见想了想,这也对。他静默时,忽然看见一边落了一只奄奄一息的鸟儿。凑近一看,竟是司羽的鹦鹉——玄凤! 他先给玄凤上了药,又赶往司羽的居所。 司羽病了几日,药谷主人早已来瞧过,开了养身的法子,不过这几天都不见司羽出门。王鸢见自觉同司羽交情并不深,故而也少来探望。 三人虽同是师尊门下弟子,唯有方桃同两人关系都密切。 在很久以前,当司羽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小修士时,她曾吓着过王鸢见。虽说这些年过去,司羽自以为双方皆忘了。 传讯牌的讯息被阻拦,王鸢见敲了敲门,道:“师姐,是我,王鸢见。我碰见玄凤,带它来了。” 司羽闭门谢客,说:“我染了病,恐怕你们受牵连。玄凤怎么样,可还好么?” 方桃嘀咕着,修士极少染风寒,也不太可能传给其他人。她听说凡界许多人会因病症而死,却不见修士病逝。 “玄凤不知为何落在外面,受了伤。” 司羽默了一会,道:“你将它放在窗台,我虽有恙,也可照料着。你放心去吧。” 王鸢见原本打算探探司羽的病,见此情形便不再多停留。他拿了些灵药,一并放在窗台上,嘱咐道:“师姐,多保重。” 方桃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暗自脱离了王鸢见的身体,对着师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王鸢见也感觉古怪,他会了方桃意,佯装走远。窗子打开后,司羽把玄凤带回了屋子。方桃趁机溜进去,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形。 司羽面容憔悴,全不似往日的明媚。她大抵不愿同门见到这副病容,才闭门不出。 司羽往日喜好丹青,常在房中挂上手绘的画卷,时时翻新。方桃却见,她寝居里这一张未曾取下过,还是那个青衣女子的背影。 方桃目不转睛瞧了许久,心道:这画卷用色太过素雅,不似师姐往日风格。 司羽将玄凤的皮毛梳理过后,放了些果子在边上,又重新回到榻上躺下了。 方桃悄悄到一旁,试着探灵。 不起效。 司羽并没有被夺舍。可她觉得眼前的师姐不太寻常。 兴许是因为她同司羽交情不算得太密切。师姐是个忙人,她同灵兽结契,奔走四方,少有留在宗门时。 方桃顺着魔气的味道追寻,果真在画卷边上看到了铜壶。魔气就来自这里,师姐不肯杀魔,只把魔气留在壶里。 师尊往日告诉方桃:“修士同医士,虽是降妖除魔,同样以救死扶伤为己任。” “如果害人呢?” “那就是恶人,”冷至礼拍着方桃的脑袋,“滥杀无辜之人,非良善。但若可能,为师倒希望你啊,不伤一人,自成大道。” 司羽连魔也不置之死地。方桃想,师姐兴许遵循的便是师尊期望的“大道”。 慈悲为怀。 方桃刚要走出门,忽然浑身发冷,不存在的汗毛竖了起来。 过了一会,冷意消失,方桃依旧提心吊胆。司羽是否是因此而病重?想到这,方桃顺着风来的方向寻了一会。 她闭着眼睛感知,走到僵住之时,睁开眼,只见司羽房中的画卷摆在眼前。走近后,这画是如此庞大,连青衣女子也像活人一样站在眼前。 方桃站在画前,试着摸了摸画上的人物,自然没有摸到实物。 青衣的女子含笑,眉目传情,衣袂飘飘,栩栩如生。背景的雾霭氤氲,如同香炉里的烟火。 是她疑心太重? 待转身时,方桃猛地想起:画中的青衣女子,原本是个背影。 她不寒而栗,慌乱地往前扑去。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方桃的神识使劲扯了进去。方桃感觉背部又冷又痛,不断挣扎,眼前却只剩一片漆黑。 不知是什么东西刺入脑后,方桃头晕目眩,腹中猛然沉下去。 再一转眼,她已经重新站在了司羽的屋子里,画卷上的女子依旧是背影。就好像做了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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