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桃有些心惊。屋子里的画卷,方桃不敢再看。她极快从半掩的窗出去,一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画中的女子转过头来,微微笑了。 ----
第10章 画中人·三 天微明,一夜东风,殿前神树吹落许多叶子。 早起的修士见了这异象,不免惊骇,连忙传讯给掌门,禀报神树的异常。 接连着,好几个修士经过时,都低声交谈,担忧这是天有不测,降兆于树。 “莫非是禁制出了问题,魔王要打进来了?” “能不能往好点的方向猜啊,比如灵遥仙君要出山了……” “我觉得不太可能。” …… 灵遥山宗从前与问岳同为一家,而这两棵神树遥遥相望,据说由灵遥仙君亲手种下,年纪比在座各位都大。 神树吸收天地精华,护佑弟子魂灯,更是灵遥山宗的象征。 仙门大殿旁的小殿,称之为“灵殿”,摆着许多已逝修士的魂灯。而神树的命脉与香火勾连,只要神树不死,香火不灭,魂灯也不倒。 灵遥山宗内,修士的魂灯,和禁制同样存在灵峰之中的小岛,平日里由山泉水浸泡。一旦修士仙逝,魂灯便挑出来放在灵殿中。 没什么实际作用,供人祭拜、缅怀罢了。毕竟魂灯一灭,不能起死回生。 方桃知道自己的那一盏也在其中。 说不定前面还会摆点花果树木?师尊大概会给她放这种祭品。方桃没有去看过。 自从司羽的居所里出来,她的神识不受控制,飘到了大殿前。她记起看到的景象,想赶紧告诉师兄,又被神树的异样吸引。 往日,神树不会掉叶,终年青翠。故而有修士会前来拜神树,祈祷长生、道侣永结同心。 今天,神树突然掉了一地叶子,连带着甩落了几张红笺,把路过的修士都吓了一大跳。 恰巧今日又是动身前往苍州的日子,若神树有意昭示祸福,也需要慎重考虑,重新安排吉日。 果然,元甲长老极快赶到神树旁侧,拿出卦象盘,嘴里念念有词。 四周围了一圈修士,交头接耳,小声揣测征兆,或是静默不语,仔细观摩元甲长老占卦。 方桃的神识飘在附近,竟能感应神树的脉络。如同水流汇合,灵气涌入魂魄之中,重新赋予了方桃一股力量。 她心头一喜,看见神树源源不断的灵力往胸前的残玉里去了。 方桃发觉自己可以调动树叶,急忙排列叶子的位置,形成几个大字。在其他修士眼里,便像来了一只看不见的手,正操纵全局,树叶围着树干翻飞。 元甲长老正对着卦象愁眉苦脸,一看地面隐约可见的笔画,连忙画符,腾空而起,在半空中观察字样。 “司羽——画像——青衣女子?” 底下的修士听了,又低声议论开来。 元甲长老身边的弟子道:“长老,司羽师姐她……前些日子就不见人了。掌门一直让她好生养着,我们谁也见不到。” 话音刚落,冷至礼沉着脸赶到了神树前。他向来慈眉善目,此刻面容却有如终年积雪的山峰。 他正巧得到了消息,又见神树出现异兆。 “你们何人知晓,昆离前阵子都与哪些人打过交道?” 底下一片寂静。 “报告……报告掌门!” 突然有个小修士抖着声音往前一步,低着头,哆哆嗦嗦说:“前几日,昆离和我在巡查时看见只狸花猫,一时疏忽值守前去嬉戏,结果她被猫抓伤,就变成那样了!我们怕师尊责罚,隐瞒了……” 变成哪样了? 方桃绷紧了神经。玄凤正巧也是被猫抓伤,难道说…… 冷至礼罕见地责备:“若当时有异,理应及时上报。这会出了问题,搭进去的便不只一二人了。” 元甲长老皱着眉头抚顺胡子,一边将神树的情况告知掌门。 “神树启示,却写了司羽的名字,还有什么画像……你可知这三者有何关联?” 掌门扫了一眼地面的大字,答非所问:“我方才从后山赶来,几名修士都受了伤。看来今日果真不该前去苍州,先把仙宗之事处理了吧。” “那魔物看来老奸巨猾,竟能骗过我等!”元甲气怒地甩了一下拂尘,欲言又止,“莫非你那弟子……” 冷至礼心有顾虑,回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前些天,司羽一行人从风引川回来。司羽禀报说,她受魔物所伤,身体有恙。冷至礼便为她探了探伤,却没发现异常。 司羽抱恙多日,也不见好,冷至礼吩咐药谷主人去开些药方。后头听司羽说自己好多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后来王鸢见禀报,禁制出现了裂痕,他忙于调查此事,把司羽的伤势抛之脑后,加上近来联络紫云宗,忙得团团转,更无暇顾及。 谁料,事情演化至今。 半夜里,一名小修士昆离突然神志不清,四处伤人,虽很快便制服了,这却给冷至礼当头一棒。 就在赶来的路上,段昀已调查出昆离不久前被狸花猫所伤,而那狸花猫是从伤了玄凤开始不对劲的。 加上神树昭示,样样都将矛头引向司羽。他不得不正视,并怀疑司羽的异常。 冷至礼想起司羽刚进宗门时的模样,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挥一挥手,遣散了众人,和元甲长□□同前去司羽的居所。 方桃跟随其后,心有余悸。越靠近,越感觉到一阵恶寒。 冷至礼往日极少来弟子的居所,他将一束灵识探入其中,察觉到浓郁的魇气,急忙收回,往后撤了一步。 竟然,演化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元甲在旁道:“如何?可需我前去?” “并不严重,但小心为妙。不知对手实力如何。这魇气看来吞了不少活物,已经根系稳固。此行去也不知何时能解开魔障。” 王鸢见不知何时跟在其后,此时听冷至礼一番话,自告奋勇道:“我愿前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方桃见了他,连忙重新回到他身上。这才安下心来。她有些懊恼,小声把事情都跟王鸢见讲了。 冷至礼在原地踱步,一边思索。 王鸢见听完方桃所言,心中有来底,劝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不止此处有魔物,又待何人来诛魔?师尊,若弟子不够格一人前往,请师尊指派同门。” “……” 冷至礼沉默了一会,在这空当里,山宗的舍予长老已赶到此处,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犹豫什么?事态更糟就难处置了!” 她甩开殷红的袍子,径直闯入司羽的居所,扑面而来的黑气撞个满怀。舍予拧着眉,眼睛不眨一下,步履未停,只身浸入黑雾中。 王鸢见没来得及再请示,也一并跟了进去。 他仍在自责。他捡到玄凤时,未能察觉其中异样,还让方桃涉险。不做些什么来补偿,于心有愧,于道有缺。 舍予长老持双刀,几下清除了屋内的魔气。不见有司羽的身影。他们来到画卷之前,王鸢见持剑戳进画卷,很快,里面露出一个极大的漩涡,把两人都拉了进去。 冷至礼急忙追进去,跟到画前,却发觉他们已进入画中,卷上凭空多了两个模糊的人影。他伸出手去,想要进入画中,却被一股奇怪的冲力拦住了。 就像是有心不让他进去。 冷至礼本还想试探画中的情况,却一无所获,所见之物成了一片白纸。 元甲在旁摇摇头,道:“这画中有境,境前有幔,窥不得。” 舍予是灵遥山宗唯一的女长老,她平日里不管宗门事务,常在人间悟道。也不收徒弟,孑然一身。为人雷厉风行,更是全不顾及旁人感想。 前些日子她有意在跟踪魔王,这次听说宗门出了大事,才匆匆赶回来。一来,就直接主动负责了诛魔的任务。 冷至礼常自惭,他也想过把掌门之位禅让与舍予,可惜她并不稀罕,只觉得是累赘。 方桃正专心致志看着周围的环境,画面一转,映出个青衣女子的笑脸。 “咦!”方桃冷不丁看见这笑容,魂魄径直吓得飞出了王鸢见体外,又被拉扯回去。 王鸢见猛地扭头,发现舍予长老并未发现方桃的踪迹。说起来真奇怪,刚刚掌门和长老都在,竟未看见方桃的神识? “你瞧什么?这是菩提境。”舍予长老瞥了一眼王鸢见。 她可没说过要人帮自己,这小修士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只怕会拖了自己后腿。 王鸢见点点头,并不因被轻视而冷脸,松了一口气,专心于观察周遭的动静。 菩提境,由修士捏造而出。这境同梦境、幻境不同,寄托于现实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这样的小物。 但透过小物,是更宏大的世界,内有乾坤。 显然,此处的世界便是司羽房中的画幻化而来。他们降落在了画中不曾绘出的街巷里。此处和凡界没什么差距,甚至有游人在嬉戏。 “你观察得怎样?菩提在何处?” 王鸢见道:“我只看出,这些游人都是几笔丹青,可以随意勾勒消抹掉。” “也不知哪来个歪门邪道的修士,用一幅画藏魔,”舍予不屑,“灵遥山宗哪有这么多魔可供他吸。” 说到这,舍予斥了一句:“掌门若是一再偏袒,这山宗就真要被问岳合并了。” 王鸢见不接话。他一向不喜附和他人的牢骚。只是,眼下,若不多说几句,恐怕要被舍予误以为不敬。 “师姐并非恶徒,师尊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是我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接纳她。” 方桃听得云里雾里。她感觉自己在这里好像没什么参与感,默默地自动追随,顺便当做游览城邦了。 这里似乎是按照凡界的京城布置成。街边雕梁画栋,彩灯高挂,行道树上串连着一条又一条红灯笼,莹莹闪光。地上铺青石板,小贩小摊星罗棋布。 “等等,你身后是不是有鬼?”舍予突然转头,看向方桃的位置。 ----
第11章 画中人·四 王鸢见一转身,提剑刺入身后,方桃看着剑身从自己神识边上擦过去,一点疼痛也没有。 方桃还没恍过神来,耳边却响起一声尖叫。随即,一些白气像蒸发了一样飘上空中。 这白气带着混浊的冷意,刺得方桃一下反应过来。原来舍予所说的,是真“鬼”,而非在说她的魂魄。 “你手脚倒挺利落。” 舍予轻飘飘扔了一句夸奖,随后大步流星往前边的集市去了。那里,漂浮着更多的“鬼”。 通鬼神之人能见鬼,但修士修为再高深,最多不过能感觉到气息。一些修为底下的修士,甚至连鬼的存在都无法感知。 王鸢见修炼至元婴期,仍然处于只能感觉鬼气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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