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青年白缨枪翻出火花, 徽月在全宗门会盟上见到过他, 天干第四,顶替了前面那个无情道叛道的剑尊。 这样厉害的青年,白缨枪还未挨到路今慈的衣角就断裂, 青年大骇,被迎面而上的黑雾绞进去,在徽月面前, 青年抽搐了一下, 七窍流血,不一会就丧命当场。 黑衣少年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是喃喃:“月月,没人能够分开我们。” 在他身后是一座尸山,陨落的天干地支们躺在那里, 无人给他们收尸, 徽月不可置信,在天山路今慈昏迷的时候就喊过一次月月, 那时还以为是听错了,眼下路今慈好像是真的在喊她,月月……不是被他亲手害死的吗? 现在又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什么。 路今慈永远有精神病一样,前后的言行太过撕裂,像是两个极端,又好像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徽月就站在无妄海边,看路今慈没日没夜地忏悔,风吹雨晒,铁石开了花,又很快凋谢,唯有远古的繁星一闪一闪。无妄海没有风,上边被设了阵法外人是入不了海,所以路今慈也只能在岸边,从上边也看不见海底的情况。 她几次看路今慈拿着那块玉想要强行闯入阵法,被蓝紫光反弹。他再入,又被震走,手底下的魔看不下去了:“主上,与您同为三大魔王的鬼泣血说要见您。” 少年魔王双目猩红,已经多少个日夜没有合上,只说了三个字:“让,他,滚。” 徽月怕黑,每当夜幕降临他就提灯,暖黄光晕驱散了飞蛾,他坐在那里很是孤寂。无人知那闻风丧胆的魔王为何在踏平长衡仙山后消失不见,乱杀十天干,只为抢一个无妄海。 徽月觉得对他而言说爱不大可能,可为什么他又要这样做…… 她冷冰冰看着路今慈的背影,没有一丝动容,心想:若天道编造这样的“真实”让她相信没有重生未免也太过天真。她怎么可能会信呢? 虽然这里时间流动的很快,徽月还是想快点结束,出去杀了路今慈。 她也想了很多法子结束这个心劫,但是一直联系不上问灵,作罢,天道给她看这些也总有目的的吧,破劫之法是不是在其中呢? 这一年,雨下得很大。 路今慈强闯无妄海又失败,徽月就站在她身后冷冰冰看着,他血水融入雨水中像两条合并在一起的小溪,躺在礁石上,眼望着天。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在一个雨天,那时徽月下山回来,瞥见了雨里蜷缩的少年。 她伸手,温柔地说:“下雨了。” 没问一句缘由,背着他去回春堂,雨滴落在台阶的声音分外清晰。 她死后的几年,路今慈癔症频发,只因他已入魔,在魔印影响下除了一心飞升没有别的路可走。虽然百煞封魔榜能压制住癔症,但只要他还有念想,癔症就会制造各种幻境抹杀一些影响他飞升的因素。 路今慈曾经最痛恨癔症,但如今他巴不得它来。 在徽月的眼中,这人在无妄海已经发了几千年癫,若真要强行按一个解释大致可能是喜欢才会后悔,可要是真喜欢一个人从平时的细节就能看出来,就像爹爹总是记得娘亲不吃香菜。 但路今慈这人啊,她回忆一下曾经,大致是好心喂了狗,那么冷漠,总在冷言冷语,甚至没在他身上感受过一丝温情。 所以徽月不信,她根本就不信。 天道想让她相信这个,然后动摇吗? 她垂眸看着雨中的他,眉眼弯弯,看来传说中的心劫也不过如此。 路今慈一直往嘴里塞什么东西,是碎心草,带来剧烈疼痛的同时也能映射出心底的渴望。他可真的是……疯了。 她看着他魔怔的样子不免心情大好,嗤笑一声走上前拍拍他脸,所以你——真的喜欢我吗? 就在她手贴在路今慈脸颊的一刹那雨落的速度变慢。 而少年好似看见了她,黑眸变得炙热,徽月一愣,下意识缩回手,碎心草原来发作的这么快。 在路今慈眼中,白衣少女在眼前慢慢显现,手贴着他,面容温柔,青丝飘扬,睫毛根根分明,那双眼睛宛若惊鹿般灵而好看,是他的月月。 他现在已然分不清虚实,倘若这样就能一直见到她他宁愿一辈子分不清虚实,她死后,是虚是实没有任何意义。 少年低下头,看清宋徽月的毛孔:“月月,我不恨他们了,你醒来,我好后悔。” “月月,你最怕冷了,你看,我陪着你。” 他又哭又笑,守在旁边的邪魔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路今慈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他突然就想起他的月月其实已经死了,是被他间接害死的! 闻风丧胆的魔王表情又变得狰狞而痛苦,贪婪的目光看着她,一刻也移不开。癔症不是随时有,在这之前他已经吃了很多碎心草,太想的时候路今慈根本就不会考虑别的,一股脑往嘴里塞,碎心草钻心刺骨地疼在宋徽月身影出现时就已经消失了,但能见到她就好。 他面前将的少女刻画进眼里。 雨穿过宋徽月透明的身体,徽月睫毛一颤,再抬眸,一柄雨伞出现在她的头顶,雨顺着伞面上滴滴答答落下,她撞入对方的眼睛,很是惊异,他看见了什么? 黑眸中强烈的情绪扑面而来,有思念,有痛苦,徽月甚至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瞎,不会真是死后世界吧? 只是……为什么路今慈看起来这么后悔,总不可能有隐情,她亲眼见到他的剑刺穿她肩膀。 徽月不禁喃喃:“路今慈,那天刺穿我肩膀的剑明明是你,为何现在又在这里后悔,你这人——真的很有病。” 她做出一派嫌恶的表情。 斜斜的雨飘进来,她脸上沾了雨水,像是在落泪,路今慈知道这是虚假的还是当了真,他试图抹去徽月脸上的“泪”,又怕她消失,手就这么悬在了半空。 徽月突然意识到,对方或许看得见她,也听得见她说话。不然怎么会这么挣扎。 路今慈将伞的所有留给了眼前的少女,自己站在雨中衣裳湿透,像一只泡在水中的乌鸦。 少年声音嘶哑地可怕:“对不起,月月,我不知道你是掌门的女儿,那日就不该来,那把剑其实是……” 徽月正想听他怎么狡辩,路今慈却是突然瞪大了眼,怒道:“月月,别走。” “宋徽月!孤要你别走!”路今慈又喊了一遍。 他向前扑,五指抓紧,极力在挽留着什么,他的手指穿过徽月的身体,路今慈重心不稳,差点摔在了地上。 “宋徽月,你别走!” “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你睁开眼好不好,哪怕讨厌我,恨我也好,我好悔……” 重生这一世,就算是路今慈被人打的半死不活她都没有怜惜,徽月看着雨中撕心裂肺的少年,突然觉得这人好可怜啊,大错酿成,再后悔要是能改变什么,她在第一次见面就应该把路今慈掐死。 魔王的爱太沉疼,她承受不起。 虽然只是在幻境中。 徽月就站在他面前,他却还是跪在雨忏悔,那些忏悔的陈词滥调徽月听厌了,好无聊,心劫什么时候结束!再和这个神经病待在一起她都快疯了。 再忏悔都无法改变,当年对他柔柔笑着的少女沉入无妄海底,往后路今慈空空荡荡的千年只能守着她的尸骨,孤寂一生。 徽月趁此机会去了一趟人间。在她祭阵以后,长衡仙山重修于好,爹爹一夜白头,她看了很是心疼,她在山门供奉的庙里看见了自己的排位,爹爹天天来,一如路今慈天天忏悔。 邪魔再也不敢找长衡仙山的麻烦,仙山甚至成了庇护所,他们的魔王发疯抢完无妄海后就踪迹难觅,宋徽月的名字成了整个修真界的禁忌。 人间兴起一个出门把脸涂黑的习俗,因为魔王喜欢黑夜提灯抓人,据说将脸涂黑就不会被抓到。 徽月想,她向来是怕黑的,估计都不会出门。 走到一方客栈,她在此又听说了一个传闻,听说魔王挚爱名字中有个“月”字,人间再无人敢用月字为他们的儿女命名。 徽月止住脚步,难怪路今慈会守了无妄海几千年。 天道叹息:“他一直都有癔症,因为自他年少获得魔印的那一刻起,癔症就已经存在,你没有发现,是他努力在克制,违背自己本能。” 徽月道:“你想说什么?我虽然很希望他能像现在这样后悔,但是我也明白我刚刚所见是假的,你放我走吧,因为我重生了,这不是一场梦。 你给我看的这些才是梦。” 天道哈哈大笑:“你不想听,我偏说,癔症的存在是抹杀影响修魔者修魔的一切因素,只要他在意你,你在他眼中就会扭曲,他很有可能就会犯下大错。所以他一直在违背自己爱你的本能,让你讨厌他,自觉离开。 是,你确实是重生了,但眼前的这一切也是真的,是你前世死后真实发生的。” 徽月难掩震惊。 天道继续:“在他吃下碎心草你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两世的因果就已经闭合了。 你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巧合,你重生也亦不是。 小女娃,你真觉得我会这么好心冒着天谴的风险大发慈悲让你重生? 还是说——你的重生是有人为你求的。”
第29章 囍 未来的乌山, 牌匾黯然失色,积了灰,不再有往日高高在上, 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铸剑的祭塔还在,从未停止修铸。 塔中诛魔剑成了所有人的希望。 这一天, 剑成,金光盖过了早谢的银杏叶。 不速之客闻声出现在乌山, 众弟子齐齐列, 剑锋如雪,法器五光十色, 显然是训练有素, 每个位置都踩得精准。为首的卞映瑶拉开逐日弓,箭尖对准路今慈,冷笑:“稀客, 终于觉得抢来的对不起良心,来还无妄海了?” 旁边的弟子拉了拉她衣袖摇摇头,卞映瑶咬牙。杀阵面前, 路今慈漫不经心, 一团黑雾席卷而来就打乱了阵法,乌山绝阵就这么破了。 千年后的路今慈所向披靡, 快要飞升,癔症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听说你们的剑铸成了。” 第二句话:“给我用用。” 无数修士用血肉浇筑而成的诛魔剑能破开这世上所有的阵法,他轻飘飘两句话直接将众人尊严丢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卞映瑶气得面如菜色。 路今慈又面无表情说了第三句话:“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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