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全身上下都是伤,手臂青一块紫一块,脸上到处都是擦伤,新伤覆旧伤,有的已经凝血,有的还在往外冒血。 她都不用向回春堂确认,路今慈肯定一醒来就跑出来了。 他没事来这干嘛? 哦,应该是来自证清白的,这样就说得通了。 路今慈身影在众多牌子下显得很渺小,衣服破旧不堪,又多了很多补丁。他眼眸望向这边,徽月感觉到他眼神越来越没有感情了。 她不想离这个疯子太近,嫌恶地往后退,路今慈恰好发现了她,抓紧木牌逼近。 “正好我都不用去找你了,”他用力将徽月按墙上,恶狠狠说道,“宋徽月,今天你就在这好好给我看着。” 徽月头顶木牌震晃,路今慈手撑在她鬓角边低头,任他再努力都没能从她眼眸中找到曾经同情的影子,手不自觉一颤。 “放开!你是不是还想受罚?看什么,看你狡辩吗?你做了这么多错事,我早就该放弃你了。” 她眼波平静,厌恶的语调在他听来确是一记重锤。 路今慈失笑,啪地一声将牌子按她耳边,徽月只觉耳膜很疼。 少年勾唇很是无所谓,手突然按在徽月额头上,冰凉的,像死人一样的冷。 他说:“好啊,你倒是罚我啊!” 徽月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只是本能地掰他手。 额头挨上他掌间白芒的瞬间她头有些晕眩。 慎行堂的弟子见状却有些惊恐:“路今慈,你不要命了?” 强行带人探进令牌!对方甚至还只是凡人,神识承受力不比修士强悍。 稍有不慎神志就会受损。 若是被掌门得知此事定不会叫他好过。 路今慈冷笑,与徽月逼视:“我受罚?宋徽月,你待会倒是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谁错了。” 话音落,徽月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慎行堂的木牌在她眼前逐渐消失。 徽月靠着的墙也没了,失去支撑差点摔在地上。 她下意识扶着旁边,却发现抓着的是路今慈的手臂,像是被火烫着了一般收回手。 路今慈瞥了一眼,眼眸冰冷。 看不见对方的脸,徽月打量四周,冰凌不断往下滴水,山洞中冷得人毛骨悚然。 吐息很快便化成了白雾遮盖她视野。 这可不就是周戚所说斩杀蛟的那处山洞。 竟是被他带到里面来了。 不过看路今慈的表现,难道……他夺人蛟珠这件事另有隐情? 徽月定睛看清眼前的场景,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路今慈,之前不是说路今慈在周戚受重伤后趁人之危吗? 怎么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是路今慈? 仔细看路今慈身子缩在角落里,手中一直死死抓着什么东西,发尾泡在水中还混合着血丝,手也泡得发皱发白。 周戚与秦清风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周戚长剑插在路今慈腹部,噗呲一声,鲜血直流。 “周兄,你说他怎么还不松手?真是晦气,百年难得一遇的蛟偏偏就被他误打误撞碰上了。” 周戚捏着手帕擦干血淋淋的剑身:“是啊,师弟你说,他这种无爹无娘的下等人为什么还能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路今慈自幼无父无母,而周戚与之恰恰相反。平鹿周家二公子,在这也算得上是与长衡仙山平起平坐的地头蛇,以至于周戚是仙山唯一一个未经过考核就进入内门的弟子。 他心高气傲,看不起身份卑劣的人,所以爹爹思虑再三还是没有收他为关门弟子。 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徽月压下心中的震惊。 当时比武大会想借周戚之后杀了路今慈,没想到到头来倒是被他被利用,真是小瞧了他。 她记得周戚在未来成了对抗邪魔的名将,所以对他的印象一直不差。 听说他带队时极其认真负责几乎没有下面的修士讨厌他,战场上与邪魔厮杀起来也是不要命,死的自然也很惨,路今慈将他活捉后折磨得不成人样后去祭了邪神,连骨头都没有给他留下就被万鬼吞噬。 周戚死后,灵牌与所有陨落的修士一起供奉在囍宗,她甚至还参加过祭拜他们的庙会。 对周戚此人甚至还有几分可惜。 “看清楚了?”路今慈毫无感情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宋徽月,你就没一句抱歉吗?” 他没有在徽月眼中找到半点触动,她只是平静地望着那名可怜兮兮的少年。 倘若是从前,即便是虚影都会冲上去吧。 她笑容收敛,眼中暗藏锋芒:“所以路今慈,你给我看这些是想证明什么?接下来你还是准备好该如何跟戒律堂解释吧,毕竟擅自拉凡人神识入牌那可是大罪呢。” 说抱歉?他也太高看自己了。
第7章 大凶 路今慈愣在原地,她都不敢想象被所有人讨厌的他今后会有多惨。 探入的时间限制很快就到了,又回到了慎行堂,耳边有些吵闹,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呵斥声。 徽月一睁眼就看见爹爹气愤的面容,呵斥着周围一众弟子,她缓过神与同样睁眼的路今慈视线相对,看见他就烦,伸手推他。 刚刚路今慈拉她神识一起入牌旁人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待徽月安然无恙出来,路今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众弟子一拥而上按倒在地。 “路今慈,你可知错!” 少年被一众人背着双手按地上,棍子贴着他脸颊,才好没多久的伤疤又渗出血来。 他浑身都在阴影中怔然望着她,额前的碎发被血痂粘在脸上,明明脏兮兮的,眼中却有水色的光泽。 还给他委屈上了? 徽月抬起下巴,没有一点动容。 日光流淌在她水月霓裳最外层的薄纱上,一闪一闪像是月亮照在水面粼粼的光,她红耳坠摇晃,白玉簪发着温润的光泽。 明暗分明的一条分界线,俨然像是撕裂出两个世界。 自重生以来,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路今慈神色都有些狰狞,突而剧烈挣扎,很凶很凶道:“滚!我有错你们就都该死。” 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就觉得他好可怜啊,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相信他。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谁信谁才倒霉。 徽月感受到爹爹气得不轻,主动挽上他手:“你屡次触犯门规,还有理了?” 就冲着这话路今慈都可以被逐出师门了。 但这样没用,不在眼皮底下说不定好会提前入魔,还是得想办法杀了他才算一劳永逸。 可这人也是命硬,打不死。 “你真以为谁都是废物?带个牌都能神识受损。” 路今慈冷笑,一丝悔意都没有。 徽月捏紧手,这是在内涵谁呢? 在场之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路今慈,你说谁呢?” “你自己都是个废物那日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周戚作揖:“掌门,此人不仅不知悔改还口出狂言,弟子斗胆建议严惩,以正风气。” “是啊是啊,周师兄说的对!徽月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承担得起吗?” 路今慈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知道自己是废物不去好好修炼却在这闲的发慌,不觉得很丢人现眼吗?” “你!” 弟子们指向他,脸色很是精彩。 他勾起唇,抬起头与徽月对望,黑白分明的眼中也满是挑衅。 “宋小姐,你说是吗?在里面看见了什么不说说?” 周戚脸色一变。 真不要脸,徽月觉得路今慈此人就没什么羞耻心。 生怕掌门发火,她没有理会路今慈而是拉住掌门:“对不起爹爹,我真没想到他会这样……” 为了自己所谓的清白不惜以这种极端的方式。 他清不清白难道很重要吗? 掌门捧着徽月的脸,反复确认她没事。 他厉声吩咐后脚赶来的戒律堂弟子:“给我把他押去寒冰窟,不是死了都不准给我放出来。” 看得出爹爹是气极了,才会无限期把路今慈罚去寒冰窟。 之前替路今慈去了寒冰窟三天,她身体就留下毕生损伤。 这辈子,她所受的苦,要千万倍还给他。 徽月垂眸看路今慈浑身颤抖,心中说不出的爽。 弟子们围住他,路今慈连看都不看一眼,反而是对着徽月失笑:“为什么你不说?宋徽月,你心是石头做的吗?” 魔王还有脸反问呢,石头做的心难道不应该是他? “说什么?”徽月莞尔,“我明明什么也没看见啊。” 路今慈一怔,暴躁地挣脱抓着他的弟子,三步并作两步往宋徽月这边走。 没几步他脖子就抵上一把剑,周戚笑道:“师弟,还是好好受罚吧,若是表现良好等掌门气消了说不定还会早点放你出来。” 徽月瞥了眼他闪着寒芒的剑刃,算他会看人脸色。 之后再找他算账。 先不说他污蔑路今慈,就算路今慈真做了那些事也不至于被罚去寒冰窟。 所以应该是周戚撺掇了一众弟子针对他,不仅戒律堂,还有慎行堂,说不定就连回春堂也…… 周戚此人野心还是挺大的,就怕这不只是针对路今慈,而是有人指使对长衡仙山出手。 前世长衡仙山的没落太过突然。 周戚的背景也并不单纯,他背后是整个周家。在鹿城算是一家独大与长衡仙山平分秋色,明着不好处置,先给他记着。 若不是路今慈,倒还发现不了。 得找机会提醒一下爹爹。 鸢儿扯扯衣袖将徽月思绪拉回来,她忧虑地扶着徽月:“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现在上回春堂找长老看看?小姐你放心,过几天我就去为你寻天山冰髓,到时候小姐就能修炼了,就算再来十个路今慈拉小姐神识入牌也不怕了!” 她对众弟子道:“愣着干嘛?快把他押下去。” 天山冰髓! 徽月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关键词,怎么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爹爹这几年想尽了办法修补她断裂的灵骨,前不久得知天山冰髓的消息,狂喜之后又是忧愁。 不为别的,冰髓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稀世奇珍,关古书中记载的妙效就令人瞠目结舌。它从来都只存在于传闻中而不被人真正得到,只因为它只生长在严寒之地的心脏部位,终年覆盖厚重的积雪,雪崩与暴风雪肆意横行,是出了名的修真界坟场。 明知此行凶险,爹爹还是派人去了。 而鸢儿就在那其中,几乎全军覆没,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弟子被找到时疯疯癫癫,后半生都活在癔症之中。 她喉头哽咽,即便重生也无法忘记那日死讯传来时内心泛滥成灾的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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