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站定,星复便将风斫收了起来,定定望着远处的群山,那闪烁不止的微光。 杜若晴轻声道:“星复,这里是?” “圣墓”星复简单干脆落下二字,而后便全神贯注了起来。 ...... 那也就是说,山间闪烁着的那些幻晶,其实就是冰族逝者的遗灵了。 既然如此,存放他们遗体的冰棺,也应当就埋葬在这片雪山底下。 群山寂静,肃然无声,善用幻术的冰族为他们死后的世界创造了最后一片安身的乐园。 杜若晴不自觉绷直了身体,随着星复朝山巅走去,就在这时,遥远的雪顶忽然飞来一道凌冽的寒光,杜若晴正要挥剑劈开,却被星复拦在了身后,星复双手结印,变换出一道透明的屏障,那道凌冽的寒光触碰到这道屏障之后忽然停在了半空,而后便如幽蓝的烟花般在半空中散开。 星复侧目,朝着杜若晴摇了摇头,而后便拉住杜若晴的手,静静立在了原地。 山顶灌下一阵厚重的风,风里包裹着远古的气息,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自他们头顶传来,就像是冻结了数万年的冰河忽然出现一条裂缝—— “何人在此。”旷古的回响。 星复俯身道:“晚辈星复,携发妻杜若晴特来拜见冰族列祖。” 过了一会,那道声音才再次响起: “到此为何?” 星复立马答道:“但为病中发妻求请净心之术。” 又过了一会,一阵山风拂过半山腰上伫立着的二人,待到风声彻底止息,那道声音才接着响起: “魔族之人,行尸走肉,死不足惜。” 紧接着,他们面前再次扑来一道寒光,这一次,星复并未伸手抵挡,反而是直直立在杜若晴面前,为她生生受下了这一击。 “星复!”杜若晴伸手托住星复摇摇欲坠的身形,惨烈的声音回荡在遥遥雪山间,霎时间,又一道光波直直击入杜若晴的肩膀,杜若晴闷哼一声,抱着星复一同坠倒在散漫的雪地里。 “喧哗。”那道声音如是说。 星复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将杜若晴紧紧护在身后,鲜红的血液自嘴角不断流出,滴落在身下的雪地里,竟也是别样地触目惊心。 “先祖在上,晚辈星复多有冒犯,冒险求一净心之法,也实是无奈之举。” “堂堂天神,竟也为区区执念所困,真是荒唐。” 星复听了这话,忽然顿了一下,良久方才继续开口: “先祖说得是,星复身上的执念年久日深,无可救药,求此净心之术,星复不单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也更是,为了天下苍生。” 说到这里,杜若晴蓦然抬起了头,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盯着星复坚实的背影。 过了许久,那道冰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天下苍生,与吾何干?” 星复突然道:“净心之术,至纯之法,可以化解天地间所有的怨戾。如今四海,魔族猖狂,魔王辞朔以从冰族掠来的幻术幻宝为害四方,魔军铁蹄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怨声载道,血流如注,星复想用这极净之法,破除辞朔加诸魔军身上的诡道魔术,度化四海怨魂,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一听到“魔族”二字,那道声音便沉寂了下去,远古的遗灵仿佛陷入了沉思,古往今来,四时轮转,冰族昔日的辉煌早已埋葬在茫茫的风雪中,魔族给他们带来的毁灭却永远无法抹去,万年前的一怒,他们葬送了冰族的所有,而今魔族风头正盛,在四海八荒的版图上不断续写着如冰族一般惨烈的结局,而他们,却只能困在这个永恒的空间中,无法复仇,只能沉默...... 众神哗然。 "我们要如何相信你?"那道声音突道。 星复道:“晚辈愿以天神的名义起誓,待到魔族的铁蹄在四海八荒散去后,星复便会回来将山外发生的一切一一呈现给诸位先祖。” 其中一道声音忽然响起:"不够,不够。" “光有这些苍白的许诺,我们还不能相信你。” 星复道:“那依诸位先祖的意思,星复应该如何做才能让你们信服?” “除非,你把你这位魔族的妻子留在这里,事成之后,我们再将她放回去!” “不妥,”星复正色道,“晴儿她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恐怕无法在此停留太久,而如今魔族已在仙门各界挑起战火,正是战事最为激烈的时候,若要一举击溃魔军的攻线,还四海八荒一个承平之世,绝非一日之功。” “可是,你身边的这个女人自己就是魔界的人,你又如何能和我们保证在遇到她的同类时不会心软呢?” “不,我不是魔族,”杜若晴突然开口道,“先祖在上,若晴不敢有半句假话,很久之前,若晴只是苍齐山下一介凡人,三千年前,若晴被魔王辞朔蓄意杀害,被他用冰族的幻紫晶做成了傀儡,一直到最近,才终于摆脱了他的控制。诸位先祖若是不信,大可探查若晴的身体,若晴如今,就只靠着这颗幻紫晶维持着生命。”语罢,杜若晴便抬起头来,桃花般的双眸沉静如湖。 大风刮过,落地阒然无声。 “照你们这样说,战胜魔族,究竟能有几分把握呢?”角落里,一道声音忽然发问道。 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打败辞朔,他们还余下几成把握呢? 杜若晴望着星复深黑的背影,正欲起身,却被星复的手拦得更严实了,星复始终扬着头,如瀑的黑发高高束起,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骄傲的天神在苍茫的雪地里长跪不起,背影却如劲松一般直直挺立在霜雪之间,星复放下了手,修长冷白的指尖慢慢握紧,与其说他赌上了天神的尊严,只为在远古的神灵前求得济世之术,还不如说,他在预言些什么,因为杜若晴从他简短的话语里听不出一丝犹豫迟疑: “十分。” “星复曾对天发过誓,一定会亲手砍下魔王辞朔的头颅,也一定会亲手将他送入无间炼狱,永世不得超脱。” ...... 沉默,躁动,空气中的微尘时起时落,山间幻晶晦明难分。 直到最后,最初的那道声音才悠悠响起,万事似是尘埃落定: “好,我们答应你,将净心之术传授给你,并且治愈你的妻子。” “但是,你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星复明白。”星复果断道。 就在这时,雪山前的幻晶全部亮了起来,幽蓝的冰晶便如神灵的眼睛一般犀利而深刻,山风停止了翻涌,微尘停止了漂泊,在这个永恒的国度里,唯一流动着的似乎只剩下了他们的生命。 “这代价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全看上神你自己的取舍,而我们只是借此来评判神的诚意。第一件,你要受下我们三招,不能反抗,不能躲藏,不能让你身边的人出手,若你能受下这三招,我们便认可你的修为;” “第二件,我们要你留下身上最为宝贵的东西,若你不忍割舍,那我们也不会把冰族最神圣的法术割舍给你们,星复神君,若你想好了,便上前一步,此后,便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星复朝前走了一步,没有任何犹豫和怀疑。 “星复......”杜若晴想叫住他,可也只能无奈地停在原地,一切为时已晚。 “晴儿,离我远一点。”星复的声音淡淡的,渺渺的,却如一阵清风般飘荡在空荡的山谷间。 紧接着,杜若晴面前便出现了一道屏障,这道浅浅的屏障如雪花般透明而绚丽,却又像是一道深深的鸿沟般将他们二人分隔两界,杜若晴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双手慢慢贴上冰凉的罩面。 星复真的为她做了许多,也牺牲了许多,而她自己,又真的为星复做过些什么呢? 屏障之外,雪峰之巅。 星复长身玉立,面色坦然,仿佛早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刻。 俯瞰整座雪山,冰蓝的晶体如暗夜的萤火般勾勒出谷底的面貌,蜿蜒的冰河如玉带般缓缓流动,而他此生注定的考验,却迟迟没有到来。 “星复神君,你当真想好了?”那道没有情绪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了,每当有人向他抛出问题的时候,星复总是会思考一会才会回答,但是,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星复早已熟稔于心。 他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道又一道幽蓝的光刃,如飞鸟般略过纯净到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杜若晴眼底那道黑色的身影便如田间的稻草人一般,落下,立起,落下,立起,落下,再立起。 一片鲜艳染红了脚下的雪地。 “好,神君,你已经通过了第一关,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考验了。” 此语落下,遥遥天际忽然踏来一道高大威武的身影,那人浑身几近透明,手持长剑,周身笼罩着一圈淡淡的银光,星复在迷蒙之中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从幽蓝的光束间隐隐看出对方的轮廓。 那道幻影悬留在半空,浑身披上厚重的铠甲,手中的长剑直直地立在双靴之间,俨然便是遗迹之上那座雕像的模样,星复昂首望着半空中那道高大恢弘的幻影,浓黑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然燃起了幽蓝的烈焰,那幻影朝星复伸出一只手,两道长影之间冥冥之中仿佛存在着某种羁绊,没有五官的脸庞渐渐逼近星复的身影,一束微光透过他半透明的身躯,映照在星复身后的雪地上。 “给我你身上最宝贵的东西,”那道声音淡淡道,“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星复。”杜若晴的声音忽然自远方响起,星复闻言顿了一下,却依然没有回头。 “不要因为我,止住了你前进的脚步。” 沉吟片刻,星复亦是伸出了手,修长的指节轻轻覆在幻影宽大的手掌上,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瞬间,即永恒。 遥远的山巅忽然迸裂出一道强烈耀眼的银光,层层迭进的亮光如海上惊涛般一下又一下穿过杜若晴的身体,沉落了数万年的积雪忽然随着席卷了天地的狂风共同飞舞着。哗然的群山间,幽蓝的光点忽然开始游动起来,如深海的漩涡般慢慢移向光屏内的杜若晴,晶蓝的荧光触碰到头顶纷纷的雪花之后,横亘在她和星复之间的那道透明的屏障忽然在她面前融化了。 倾天风雪下,星复玄色的长袍随风而起,高高束起的发冠不知何时已然散落了下来,乌黑的长发一半停滞在单薄的肩膀上,另一半则融入了恣意飘扬的风中,白皙的面容沾染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浓黑的眉眼舒展如峰,却再也没有从前那份熟悉的温柔,现在他的样子,是杜若晴见过的最美的模样,也是最冷酷,最令她陌生的那一面。 当他朝着雪顶之下的杜若晴步步走来的那一刻,杜若晴在他身上仿佛看见了华宸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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